寒少宇從沒想過會將白芷諾這老狐狸留在應龍神殿這麽久。


    白芷諾那天登門拜訪的時候,不得不說他是有些驚訝的,他雖然料定這老狐狸一定會走這糟,但礙於自個和老狐狸之前在戚曉風的事情上有些過節,寒少宇以為老狐狸上門必定要矯情一番,先拿他劫人又不歸還這事兒說道,再慢慢過渡到白九櫻的問題上。


    倒是沒想到這老家夥這迴登門拜訪,倒是對往事閉口不談,隻是討論白九櫻的事情,不僅言辭間頗識禮數,舉止行為也看得出真拿自個當長輩當叔祖看待,倒是不見上迴青丘劫人時難看的臉色和表情。


    可憐天下父母心。


    寒少宇自己也有兒子,雖然軒不爭氣讓他失望透頂,歸根結底,那是他兒子,不過相對於老狐狸他看得更開些,他將軒養大也算盡了父母之責,至於談婚論嫁終身大事,他不想管,也沒那份心情管。


    那天老狐狸討說法上門,吃了頓飯喝了些酒,寒少宇沒勸他,有些道理得老狐狸自個領悟,要說得太多,他會以為自個是為半血狐狸作保,編排了這套說辭來誆騙他。但什麽都不說也不對,最近幾年寒少宇在青丘待著,很多東西看得明白,白芷諾這匹夫最近幾年老糊塗,非常聽混賬長子的話,這趟他送上門他要是什麽都不說放老狐狸迴去,迴頭那混賬長子說道幾句,老狐狸心一軟再把半血狐狸殺了,日後白九櫻情緣不順,那真是有這老東西哭的時候。


    所以有些話還是得說,但不能點的太透。


    隻是寒少宇那天把話說了點了,沒有點透就開口送客想把白芷諾這老東西打發走,寒嘯天抬手一個“請”,老狐狸卻坐在對麵生根發芽般巋然不動,就這麽沉默不語僵持半晌,寒嘯天擺著那個姿勢站在廊下好不尷尬,老狐狸突然開口,張口就懇求他給自己一間客房,他要在應龍神殿住幾天,有什麽問題再向應叔祖請教。


    老狐狸這話出來,寒嘯天麵色一苦,寒少宇心中有一千個不情願一萬個不情願,他與青丘世代交好,就算在白芷諾父親那輩也常有往來,在白芷諾之前的青丘帝姬帝君,到南郊公辦也在應龍神殿小住過,他也沒說什麽也沒嫌棄什麽,他們住下的時候都差遣夥房每日好酒好菜款待著。但大抵是白芷諾這老匹夫以前對他頗多抱怨頗有微詞,所以印象很差,他張了這口,寒少宇就覺得心裏好像鑽進根魚刺,刺的他疼疼的,癢癢的。


    但來者是客,心裏不樂意千萬不能表現在臉上,寒少宇不著痕跡從桌下伸腿踹了腳寒嘯天讓他去準備,順便伸手一把捏住跳上老狐狸肩膀正要下狠嘴的小東西。


    小東西臥在他掌心不滿叫了兩聲,還啄了啄他的手指,直到寒嘯天將老狐狸領去客房寒少宇才將青鳥放開,青鳥蹦到迴廊外頭離他三丈遠,不知是覺得他剛剛表現虛偽,還是單純生氣自己幫忙趕人卻遭如此待遇。


    “乖乖,過來。”


    寒少宇跟這鳥兒相處多年早知青鳥脾性,又叫侍衛從庫裏拿了一小壇好酒,掏出青鳥常用的杯子倒了淺淺一盅。青鳥瞄了酒水一眼就蹦跳著過來,卻沒急著去喝,反而繞過清酒主動跳上他肩膀,用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他的臉頰示好,才又飛下去喝。


    “半血狐狸現在要靠老狐狸活命,我兄長備戰在即,也要靠老狐狸多多幫襯,他現在有事兒到南郊來求咱們幫襯,這是個拉攏人情的好機會,他要住幾日就給他住幾日,幾頓酒菜而已,咱們還請得起,他在的時候你乖乖的,別啄他,我知道你也不喜歡這老東西,但拉攏他對咱們沒壞處……”


    青鳥眨了眨眼,尾羽抖了抖好像聽懂一般,寒少宇又在杯子裏倒了一些,怕因為款待老狐狸疏忽青鳥,又叮囑夥房炒了兩個菜喂鳥兒。


    “倒是個機靈的小畜生。”


    侍衛將空盤子撤了,牙將從夥房端了新的菜上來,青鳥直接飛上桌,小爪子把著菜盤就吃起來,侍衛碰了碰小東西的尾羽,猝不及防被狠啄一口。


    “二殿下,這鳥要是哪天真化了人形,趕緊娶迴咱們神殿得了!”


    寒少宇挑著魚刺抬頭瞥侍衛一眼,笑道,“滾蛋滾蛋!有耍嘴皮的檔口去客房伺候著去,看那老狐狸需要什麽,盡量滿足他……”


    白芷諾那老狐狸在南郊住了兩日,出乎意料的好伺候,除了一日三餐,傍晚討要兩壇好酒幾本閑書,也沒要求別的東西,也沒叨擾寒少宇陪著青鳥曬太陽,雖然他靠在廊下陪青鳥在院子裏曬太陽的時候,總能看到老狐狸站在另一邊,盯著貫穿的溪流發呆。


    他在那裏一站就是大半天的光陰,一言不發也不知想什麽,寒嘯天歪頭坐在廊下,看著老狐狸的樣子就跟他說老狐狸現在的心情一定糟糕透頂,“半血狐狸是白九櫻命中緣分”這說法,對老狐狸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寒嘯天這麽說青鳥都會飛到他肩膀上叫得很開心,好像讚同他說法一般,為此討得寒嘯天歡心,豹貓不僅改口不再叫小東西“小畜生”,還從庫裏翻出個亮閃閃的腳環套在小東西腿上,寒少宇是不喜歡那腳環,他認為那東西像是某種標誌,界定青鳥屬於他個人,但事實不是這樣,青鳥陪他是兩廂情願,它是他的鳥兒沒錯,但它不屬於他,假如某天它不想再陪著他了,它完全可以離開,它是自由的,它不屬於任何人,隻屬於它自己。


    寒少宇本來想讓寒嘯天把那腳環摘了,那東西讓他膈應閃得他眼睛疼,但小東西好像很喜歡,低頭瞧了瞧,還跳到他懷裏賣弄了好一陣子。


    “我知道殿下在想什麽……”寒嘯天道,“殿下是灑脫之人,自然不希望鍾愛之物被困住,但依臣下所見,青鳥喜歡殿下,而且鳳熙神君也說過這種鳥兒已經絕跡,沒有同族,即使殿下把它放生它也是孤零零一個,青鳥一直黏著殿下或許是將殿下當成同族甚至當成親人,莫說是個腳環,換做是個鳥籠,臣下估計,隻要能陪著殿下能看到殿下,它也樂意住一輩子……”


    寒嘯天的見解寒少宇並沒有完全讚同,他是必定不會用鳥籠囚住小東西的,但他說的其中一些寒少宇卻聽進了耳朵裏,以前好幾次光想著把小東西放歸自由,卻沒顧及它有沒有同族的問題,鳥類群居,孤鳥在外麵生存的可能性很低,它黏著他是喜歡他,或許這麽多年,它早就將他當成同族,甚至當成親人。


    青鳥在他膝蓋上抖鬆一身羽毛,毫無戒備地暴露著自己最脆弱的一麵,寒少宇靠在廊下伸出手指,用指尖觸了觸它毛茸茸的身體。


    “以後就呆在我身邊吧……”他不知是說給青鳥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同族也好親人也罷,你陪著我,我當你的庇護,豹貓說的沒錯,外頭太危險,小東西你還是留在我身邊吧,留下來,一直一直陪著我……”


    青鳥輕輕啄了下他的指尖,叫了一聲,聲音短促似乎是答應了,寒少宇側頭,老狐狸又站在對麵,依然盯著溪流發著呆,不知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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