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慕卿駕雲降落在南郊的時候,袖擺裏納的東西,讓他覺得十分沉重。他總算明白了麒麟神君這趟讓他來南郊的目的,不是為了傳什麽狗屁口諭,隻是讓他跑腿,給胞弟送些好酒吃食來。


    以前在青丘的時候就聽路過的某位上仙說,麒麟神君對自己弟弟的寵溺,幾乎已經達到令神發指的地步。白慕卿當時聽到這種說法,有些想象無能,覺得對麒麟神君和應龍神君這樣年歲的老不死,“寵溺”兩字,未免有些言過其實了。


    但當他真的被勒令攜帶這麽許多東西,大老遠從北郊跑到南郊來傳什麽口諭,他終於知道“寵溺”這兩個字兒,實在不能形容麒麟神君對弟弟的關懷。


    鴻升說,上迴應龍神君修書一封去麒麟神殿,除了向長兄討兩件衣袍,還厚臉皮要兄長殿裏的廚子籌備酒菜,說要拿去喂鳥兒。麒麟神殿的廚子是帝君親自調來的大師傅,在仙宮廚界也是有一畝三分臉麵的神,他伺候的也是仙宮裏有身份有臉麵的人,別說拿他炒的菜喂鳥兒,就是拿他炒的菜去喂野仙,傳到四海八荒也是打臉的事兒。但天上地下就是有這麽一位出格的神君,敢修書一封去麒麟神殿討要主廚的菜品拿去喂鳥。


    那鳥是哪個白慕卿自然知道,那小東西雖然跟著應龍神君有年頭了,但到現在也沒什麽長進,連個人形都化不出,野仙它都算不上,徹頭徹尾,就是一小畜生,應龍神君直言要拿大師傅的菜品喂小畜生,這臉打的,真是啪啪作響。


    若換旁的神仙,來這麽打臉的一封書信,定然會被麒麟神君一把火燒幹淨,但來信的這位是麒麟神君打小寵大的兄弟,麒麟神君看了書信,擺手讓鴻升去夥房通知大師傅生火炒菜,還直言要帶著菜品去青丘黃潮找兄弟一起喂鳥。


    鴻升當時把麒麟神君的口諭傳到夥房,大師傅聽說要炒菜喂鳥兒,臉都綠了,但要他炒菜拿去喂鳥的是兩位上古神君不是別的小仙,大師傅轉念一想,也許這鳥兒,不是普通的鳥兒。


    但是菜炒好還沒裝進食盒,天君帝君卻到了,麒麟神君有些心煩,隻能去應付這兩位,鴻升倉促從後門溜出,也沒帶食盒裏滿滿當當的菜品,這對應龍神君來說,自然是缺憾了。


    現在,白慕卿的袖擺裏納著滿當當的兩食盒菜品,還有十幾壇子佳釀,一些上好材質的衣袍,幾件裘皮,都是麒麟神君親自去庫裏搬來的,尤其那幾件裘皮,白慕卿在青丘都沒見過那麽好的皮質,想來都是帝君所賜,鴻升說此仗帝君倚重麒麟神君,仗還未打,就有一車接一車的賞賜拉到了麒麟神殿,吃穿用度取之不盡,這些都是麒麟神君從那些東西裏挑出來送給弟弟的,如果不是念他那袖擺乾坤有限,沒準庫房大半的東西,都會給麒麟神君運到南郊去。


    白慕卿張開袖子抽了抽鼻子,糖醋鯉魚酸甜的香味兒已經溢滿了大半個袖子,走這麽一遭,這件衣服必然是不能再穿了,他決定抵達應龍神殿就問應叔祖討件衣袍換上,他現在有少將的身份不比在青丘時閑雲野鶴,再穿著這麽件溢滿香味的袍子在四海八荒逛來逛去,那真是有失體統了。


    應龍神殿比想象中還要恢弘,尤其是殿頂鬼斧神工雕琢的龍首,龍目怒睜遠懾千裏,散發著幽藍的光暈,直衝雲際。


    狐狸洞根本沒法比……


    白慕卿站在殿前,頓覺自身渺小,看著麵前這巍峨的宮宇樓閣,深覺應龍神君真不是一般妖孽,有這麽好的寢殿不住,跑到黃潮淺灘那樣的兇惡地做什麽,還一待那麽些年,惹得他妹妹傷心傷情。


    白慕卿看著巍峨的應龍神殿,覺得他妹妹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單就這神殿的規格,恐怕是九重天的天君宮裏也無法媲美,想來也是,天君是帝君外孫也好,有龍族支持也罷,就算天君被捧到再高的位置,也是應龍神君的兒子,宮宇規格,自然是不能僭越父子規矩的。


    哎,其實他妹妹能嫁入這樣的神殿也好啊,青丘在九重天有了應龍神君做為靠山,根基自然是更加穩固,他妹妹按輩分就算是天君的後母,他爹就是神君的老丈人,這麽掐指一算,天君在他們青丘,比他的輩分還要低,青丘在八荒在九重天的地位,瞬間也能抬高許多。


    白慕卿搖頭清掉腦袋裏不切實際的想法,看到那華宇樓閣宮鑾神殿,不禁自嘲自己的非分之想,還以為這些年閱曆,自個的悟性修為已經升了境界,沒想到還是和四海八荒的普通神族一樣,見到巍峨的神殿,就有了庸俗的想法。


    該怎麽評論這種凡人神仙都有的虛榮?


    白慕卿歎了口氣,就他那小妹的段位,這輩子要把到應龍神君都沒戲,聽說北郊麒麟神君帳下倒是人才濟濟,等這趟迴去了,他可得好好觀摩,找個機會跟麒麟神君套套近乎,讓他介紹幾個神品不錯的,給他那小妹牽線搭橋也好。


    算算年紀,他那小妹的婚事確實也該提上日程了,雖說因為他老娘關係,他爹對他和小妹總是沒有大哥二哥親近,但小妹畢竟是狐帝唯一的女兒,白慕卿估計他爹也頭疼,隻不過他是一方狐帝,要管青丘那麽大的一片地方,又不是女人家,自然沒有太多心力管那些兒女情長。


    大哥倒是罕見上心,可跟小妹跟他都不對付,給小妹覓的所謂佳婿,雖然家世背景和他青丘也算般配,可神品都奇差。白慕卿早就看出來了,大哥這哪裏是在幫妹妹擇婿,分明就是想把妹妹早日嫁到別處,這樣青丘繼承人的位置,又少了一個強有力的競爭者。


    其實是那小心眼的大哥多慮了,小妹重情,對權利之事根本不看重,二哥又不會說話,下一任狐帝,自然不可能交由一個啞巴,他其實也不喜歡爭權奪利,處處跟大哥搶,也隻是想為自個和妹妹在青丘爭得一襲容身之所,真等大哥繼承爹爹狐帝之位的那天,莫說一個狐狸洞,就是青丘出名的兇惡之地黃潮淺灘,隻怕他和妹妹,也沒有一方落腳之處。


    白慕卿雖然不喜歡爭權奪利,但權衡利弊,他還是打算拚盡全力爭取一二,即使最後和長兄兩敗俱傷,青丘繼承人的位置落在小妹頭上,那也是值得的。


    其實……


    其實省力之法也不是沒有。


    若是小妹真嫁入這應龍神殿,有應龍神君為倚,青丘狐帝的位置怎麽也不會落在大哥頭上……


    隻是……


    隻是不能如此啊……


    莫說神君心裏裝不下一個小妹,即使真塞進去了,這一方冷清的神殿就像一座牢籠,困住應龍神君,也困死了自個的妹妹,像妹妹那樣率真的性子,還是適合居住在狐狸洞那樣逍遙自在的地方,雖然有一個嚴苛的阿爹,還有一個討厭的長兄。


    應龍神殿的殿門大開,門外沒有任何守衛,白慕卿第一次來這裏,未免有些怯懦,他倒是在青丘聽過流言,說隻要應龍神君迴殿,守殿的侍衛一定會被撤下來,一來是神君喜歡清靜,有太多人把守,總會覺得這不是寢殿而是牢籠,二來就是神君在殿中的時候,會用神力點燃雕龍的雙目,邪魔歪道遠遠地隻要瞥見龍目的藍光,就自覺繞道躲得遠遠地不敢侵犯。


    殿中倒是隨意坐著幾個守衛,都是白袍藍甲的裝束,佩劍封在鞘裏掛在腰間,長戟之類的兵器,則隨意靠在牆上。


    “青丘白慕卿,特奉麒麟神君口諭,覲見應龍神君,勞煩諸位大哥通報。”


    白慕卿對那些守衛拱了拱手,自覺報上家門,這些守衛應該是應龍神君的親兵親信,身上的戾氣不同他在北郊見到的那些四海八荒的精銳,他總算明白了麒麟神君為何對那些神族後裔不滿,往日征伐的戰將和今日安逸的後裔,不親眼見一見,真是難以想象其中差別。


    “是青丘的三殿下來了。”


    那些守衛裏走出個留著絡腮胡的將軍,身形魁梧,右邊耳垂插著一顆銳利的獸牙,也不知是什麽獸,隻是配那一身盔甲,顯得格外生猛。


    那位將軍對他拱手迴禮,之後往殿的另一側走去,走出幾步,做了個“請”的動作。


    “在下寒嘯天,早聽神君說起過三殿下,三殿下不必多禮,神君性子寡淡,在這殿中你突然這麽多禮數,他會不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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