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籠下來的時候,戚曉風瞥了眼朗月清明的黃潮淺灘,微風簌簌,除去竹林後的迷障,這裏真是絕佳的休養場所。戚曉風直到現在還沒考慮清楚要不要拜應龍神君為師,倒不是不想,隻是實在猜不透像應龍神君這種遇見都需要運氣的上古神君,為什麽會對自己這麽待見?


    戚曉風覺得自己並沒有什麽值得應龍神君企圖的,非說有的話,大概隻有這副半狐的身體,和包裏的那幾顆火藥丸,火藥丸這種東西在凡間傷害很高,但到了仙地對那些神仙卻不值一提,至於這副半狐的身體更不可能,青丘這麽多狐狸,隨便一隻都比自己血統純正,應龍神君是神不是魔,不會用吸血煉魂的旁門左道來提升修為,對他而言,也沒必要。


    距應龍神君潛入潮水已經過去五六個鍾頭,那隻青鳥還是沒被放出來,估計今晚是真要在水底下過活了,戚曉風覺得應龍神君在這點頗孩子氣,怎麽在一隻鳥的問題上要提防自己到這個份上,他平時捉小動物果腹是沒錯,但那隻小鳥還不夠塞牙縫,他再饑餓也不會費力氣去捉一隻鳥兒。


    戚曉風眺望著漫天的星星和明朗的月,肩膀上的傷口還是很痛,到了現在也隻是止住血,仍舊一點愈合的跡象都沒有,應龍神君沒有騙他,狐帝劍上粹的毒的確不是他的修為可以解除的,他又轉頭看了看竹林後的迷障,想起之前那幾次尾隨半耳白狐來到此處,要穿過那道迷障也需要花費大力氣,現在更別想,如果他還想多活幾天,還是老實待著,離那裏遠一些才好。


    簌簌的風聲中夾帶著熟悉的氣味,從竹林裏飄過來,戚曉風抽了抽鼻子,空氣裏浮動的狐騷味很重,除了那隻半耳白狐,還有一隻的氣味讓他咬牙切齒,是白天那個變成小白狐戲弄他的青年。戚曉風一骨碌從大石頭上爬起來,目光灼灼盯著竹林的方向。


    有個漂亮的小姑娘領著一個清秀男人從竹林走出來,提著幾壇好酒,兩人的眉眼有幾分相似。清秀的男人老遠就瞄見他,舉止輕佻靠在岸邊的竹子上,小姑娘對他頗為好奇,一下子從岸邊跳上大石頭,挑眉打量著他,笑了笑。


    “原來獵殺我狐族的就是你這個小東西。”那姑娘看起來年紀比他還小,卻開口就這麽一句貶低的話,“要說龍哥哥的心思還真是琢磨不透,我爹我哥哥要殺你,偏被他救下來,龍哥哥留你做什麽,我覺得他的寵物有那隻招人厭的小鳥已經夠了……”


    這小姑娘蹲在大石頭上,支著腦袋瞄著他嘰裏咕嚕說了一長串,戚曉風皺了下鼻子,他不太喜歡這姑娘的聒噪,不過卻從她的話裏理出很多信息。他總算知道了為什麽半耳白狐的血讓他如此念念不忘,原來她是一方帝姬,是狐帝的女兒,自然身上的血也是狐族中最精純的。


    清秀的男人白天戲弄他的時候言談就頗為輕佻,現在是光明正大看戲,隻是當戚曉風下意識舔了舔嘴唇,清秀的男人才露出厭惡的表情來,縱身跳到大石頭上,身形一晃,將小姑娘籠到身後。


    “別覬覦我妹妹。”清秀男人的目光深沉,暗潮波動,難以形容的陰狠。“你別忘了自己現在還是戴罪之身,如果你敢對我妹妹有任何不軌,彈指間,我便可以殺你。”


    戚曉風知道青年不是在開玩笑,就他現在重傷的狀況,別說是狐帝的兒子,就是個修為淺顯的小狐狸他也打不過,如果不是這竹林後的迷障將他困在此處也同時將這裏變得無比安全,他說不定早就被青丘的小妖精撕碎了,他殺了那麽多狐狸,喝了那麽多妖怪的血,排在迷障外的仇家估計得論堆搓。


    戚曉風收起周身鋒芒,看了看青年,什麽話都沒說自覺坐去邊緣。


    “什麽態度!”


    清秀的男人鬆懈下來,卻對他如此漠視自己顯得惱怒,抱怨了句,從衣領裏掏出一個竹哨,銳利的哨聲劃破黃潮靜寂的時候,從水下傳來深沉悠長的龍吟。


    “哎,我青丘陳釀的百年好酒啊……”清秀的男人開了一壇,用手扇著壇口,加速酒香漫進空氣,“哎,青丘狐帝私藏的好酒啊……”


    碩大的龍頭浮出水麵,碧藍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清秀男人,龍口張開後,一隻青色的小鳥從裏麵飛出來,在空中兜了個圈兒落在龍角上,啄了啄龍首上的鬃毛。


    “你來這裏見叔祖是有什麽事情?”


    龍口動了動,口吐人言,字句間都是刻意貶低的意味,碧藍如海的眼睛襯著這黃色潮水格外鮮明,如今浮起探了半個身體在水麵,如果不是龍角上拉扯鬃毛的青鳥,絕對會是一派莊嚴的神龍出水景象,可惜啊可惜,這位上古神君的莊嚴,全敗在了他溺愛的寵物身上。


    半耳白狐似乎與青鳥互相看不順眼,從那鳥在龍角上跳來蹦去就白了那隻小鳥好幾眼,而那青鳥對她這態度反而更肆無忌憚的賣弄,拉扯神龍腦袋頂的鬃毛,在龍腦袋上蹦來跳去,最後幹脆直接兩爪朝天,在淩亂的龍鬃上打起滾。這倆貨加起來也起碼有幾千歲,戚曉風不明白為什麽這半耳白狐要這麽幼稚,和一隻巴掌大的鳥兒都這樣慪氣,非要形容就是有種爭風吃醋的感覺,更奇葩的是應龍神君竟然對青鳥容忍到這份上,他現在這形象要是傳揚出去,估計九重天上的那些龍子龍孫,要自戳龍目了。


    “哎呀,你老這麽強調輩份會傷我的心的。”清秀男人在大石頭上屈膝坐下來,瞄了自個妹妹一眼,又看了看臥在龍首上的青鳥,“你看一隻青鳥你都能容忍到這個份上,現在又多一寵物半血狐狸,我妹妹直接叫你龍哥哥,然後呢,到我這兒你卻讓我按輩分叫你叔祖,那我不是輩分比我妹妹都小了?”


    “那就各叫各的啊……”


    白龍晃了晃腦袋,頭頂和頸上頎長的鬃毛在水麵拍起水花,青鳥自覺飛起來,在空中兜了一圈,看著石頭上的三個人,果斷落到戚曉風的腦袋上,應龍出水掀起巨大的水霧,水汽衝天,三個人的衣服瞬間就被打濕了,清秀男人抽了抽嘴角,他知道這是跟應龍神君貧嘴的下場。


    水霧消散水汽全部落下來的時候,依舊是清俊脫俗的白袍男人,剛落在大石頭上就打了個唿哨,還在玩弄戚曉風長發的青鳥隻好放下嘴中的玩物,又撲騰著翅膀飛起來,重新落迴男人肩膀上,青鳥離開的瞬間戚曉風下意識抬手攔了一把,一顆石子精準敲在手肘,生疼。


    “白慕卿,不在狐狸洞待著,跑叔祖這裏幹嗎?”寒少宇眯起眼睛,目光咄咄逼人,“趕明你老爹又跑來找我,說我拐帶你們倆小東西!”


    “誰小東西了!”清秀男人指著寒少宇肩上的青鳥,又指了指坐在巨石邊緣的戚曉風,“你肩膀上的那個才是小東西,你從我父親手底下撈走的這個才是小東西,好心帶酒給你嚐嚐,不識好人心就算了,怎麽還帶如此貶低?”


    “我倒是還想問你。”寒少宇笑了笑,被氣炸毛的白狐狸,還真是難得的一道風景,“我劫了你老爹的人,他一定很生氣,白芷諾這老狐狸最看重的就是麵子,你這個時候跑來找我,是擺明要和你老爹勢不兩立?”


    白慕卿愣了下,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麽,又什麽都沒說,白九櫻倒是機靈,徑自開了壇酒遞過去,“孝敬叔祖應該,叔祖和我青丘這麽久的情誼,一個半血狐狸而已,叔祖喜歡就拎去當寵物好了,不過公審一事事大,還望叔祖屆時秉公而行,不要落得偏私廢公的名聲……”


    “怎麽,現在又不叫龍哥哥了?”


    寒少宇接酒卻沒有喝,而是從懷裏摸出個極淺的杯子來,倒了淺淺一盅,青鳥抖動翅膀飛下來,把著杯底竟然咕咚咕咚喝起來。


    “你又喂他!”白九櫻怒道,“每次我青丘的好酒,都便宜了這小東西,這鳥到底有什麽好的,你要是喜歡,我再抓一隻來好了,絕對比這隻好看!”


    “沒什麽……”寒少宇把酒壇放下,盯著遠處起伏的黃潮,目光捉摸不定,“隻是他陪著我,在我最落魄的時候,隻有他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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