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琊在岱山過的第一個年節,尤其身邊多了一個終日都放在心上的人,總覺意義尤為不同,遂喜不自勝,近幾日心情尤其的好。


    然而,華東君這裏常年都是素淡的景象,年節也不例外,他似乎也並沒有增添任何喜慶的裝點的意思。


    江琊覺得十分不妥,她認為年節就是要喜慶紅火,不然就沒有節日的氣氛,一年隻此一次的節日,草草過了,著實可惜,於是旁敲側擊的要華東君帶她下山置辦一些,還說實在不行,隻買兩隻紅燈籠也好。


    華東君沒有答應她下山。


    因為此前小年夜時,他帶她去主峰參加祭拜先祖的儀式時,雲閣主又一次嚴厲的叮囑過他,讓他少帶著她在外露麵,若是再傳出什麽不好聽的流言,便不會再姑息。


    不過,未免她過於失望,華東君去婆婆那裏翻箱倒櫃的找出了半天,找出了半張紅紙,自己親手做了兩隻燈籠,但由於材料有限,做的燈籠很小,不過也還算精致。


    大年夜的傍晚,出門發現自己屋前多了兩點紅的江琊,險些驚喜的跳起來。


    她提著那兩隻紅燈籠在院子裏轉了很久,琢磨著掛在哪裏更好,最終決定掛在了院中那顆石榴樹上。


    因為那是她以為象征著幸福的樹。


    話說,她一直還惦記著華東君為畢城剝了顆石榴的事,於是畢城離開後,她總是主動說要華東君剝石榴吃,卻又故意弄的汁液橫飛,素日裏極為幹淨整潔華東君看不下去,次次都得幫她。


    如今樹上還綴著零星沒有吃完的石榴,華東君未來都會一顆顆的剝給她,遂她便覺得當下所有的甜蜜都在這樹上,他給的紅燈籠,也應該掛在這顆樹上。


    點燃燭火,江琊的在搖曳的紅光之下望著那一道白衣,道:


    “師傅好不好看?”


    華東君眸光溫潤,安靜的點點頭:“好看。”


    明月皎潔,灑下一片溫柔。


    …


    例行公事般的帶著江琊去了主峰,又給雲閣主和邑輕塵等人拜了禮,再與他們一起吃了個嚴肅的年夜飯,最後華東君拒絕了守歲的儀式,帶著她直接提前離席,去了婆婆那裏。


    這是華東君多年習慣,雲閣主倒也沒有為難他。


    婆婆知道,主峰的飯菜華東君從來都是吃不慣的,況且那麽嘈雜的場合,她知道他一般也不會有心情吃東西,於是早早便將豐盛的飯菜擺在桌子上。


    而且,第一次,婆婆為他燙了一壺酒。


    華東君從來不喝酒。


    遂他坐下來後看著那壺酒,有些不解。


    婆婆自然看出他心中所想,便對他道:


    “按照從前府裏的規矩,公子十六歲便可謂成年,老爺夫人唯你一個兒子,必然少不了一番操辦,可是....唉...”


    婆婆歎了口氣,繼續:“往年隻有我們二人,說什麽儀式也不免沒有滋味,然而今年阿初來了,咱們家裏熱鬧了一些,公子...也有了需要照看的人,婆婆這才又惦記起了此事。”


    “今日有阿初陪著,公子用這酒敬過天地和父母,日後,便就算是大人了。”


    “不求公子去建功立業,名揚天下,隻願公子長大以後,能守住心中惦念的人,過平淡喜樂的日子,如此,便好了。”


    江琊也不知道為何,被婆婆的話說的眼眶有些發熱,她去幫華東君到了酒,望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對他的崇拜和仰慕之外,突然又多了幾分心疼。


    華東君的身世她其實聽雲師姐詳細的說過,他自幼孤僻不與人接觸,確實是因為曾經受過很大的打擊,但他也不是沉溺傷痛而彌足深陷無法自拔的那種懦弱之人,他其實早就已經放下了,孤僻不與人接觸,隻是因為他自己習慣了,而身邊的人也習慣了。


    隻是,習慣是真的,十幾年如一日的孤獨,也是真的。


    出神間,華東君已經灑酒祭過了天地和父母,下一杯,便是他自己成年之後的第一杯酒。


    江琊想陪他一起喝。


    不等她說,婆婆已經幫她倒一杯。


    “阿初,婆婆終會變老,不知道還能陪公子幾年,若是將來要把他托付給你,你可願意?”


    隻見聞言,江琊當即端起酒認真道:“我自然願意,隻要師傅不嫌棄我,我願意永遠陪著師傅。”


    華東君心裏一溫,淡淡的垂下了眸子。


    江琊並不知婆婆話中的另一層意思,不過若是知道,必然也更人認真,他繼續道:


    “而且我也已經長大了,日後會學著照顧師傅,也會照顧婆婆。”


    婆婆聽了她的話,看了看她的公子,十分寬慰的笑了笑道:“嗯,有你這話,公子也算沒白疼你,嗬嗬。”


    …


    說起來,即便是婆婆也沒想到,江琊是個一杯倒,酒喝下去沒一會兒,人便就都趴在了桌子上睡著了,她更多的話都沒來及說。


    婆婆看著趴在桌子上的江琊,對華東君道:“公子,我看這也是個實心眼的丫頭,還是..早些說開比較好,聽聞,她是因為不滿意家中給安排的親事,逃到這裏的?”


    華東君點了點頭,把“她年歲還小”這話默默咽了迴去。


    婆婆見他神色,便不再多言,笑了笑:“行了,趴在這裏別一會兒著涼了,帶迴去吧。”


    ...


    第二日清晨,江琊笑嘻嘻的去跟華東君拜年,尚且有些尷尬的華東君當即便知道她已經不記得昨晚的鬧劇了。


    他鬆了口氣。


    之後,也有些失望。


    話說。


    昨晚華東君依婆婆之言,將人抱了迴去,誰知剛把她送迴房間,她迷迷糊糊的醒了。


    隻是,雖然人醒了,但神誌不清醒,華東君怕她酒後胃裏不舒服,要喂她喝醒酒湯,可她卻是說什麽都不喝,還死活抓著他不讓他走。


    說方才聽了婆婆的話,心中疑惑,問他心中惦念的人是誰。


    華東君皺眉有些尷尬。


    她便拉扯著他不停的往他懷裏擠,說一定要自己擠進他心裏去,親自去看看到底是不是雲師姐。


    最後逼的華東君無奈,隻得抱著她,承認了一些話。


    可惜,她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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