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有華東君和薛子初二人悉心照料,婆婆終還是沒有撐的太久,在大年初四的晚上,永遠的離開了。


    她是睡著了以後走的,沒有痛苦,也沒有掙紮,走的很平靜,很安詳,這是善良的婆婆的福氣。


    將婆婆的遺體火化之後,華東君帶著薛子初一起,將她的骨灰送迴了京都,葬在了父母的墓地旁邊。


    婆婆下葬的那一日,天氣很好。


    華東君在她和父母的墓前跪了一整天,破天荒的對著那幾處墓地,說了很多很多話。


    再此後,他便帶薛子初去了他原來的家。


    那是一座很氣派的門府,隻看大門便知那曾經並非一戶尋常人家。


    可知,華東君的父親著實也得尋常百姓,而是當年在京都皇城,高居廟堂之上的一位大人物。


    隻是因他父親為人正派,看不得其他官員的許多勾當,不同流合汙,漸漸被人排擠,乃至惹來了殺身之禍。


    當時的皇帝還算英明,許多官員的惡意栽贓汙蔑未能將他鏟除,於是有人帶頭,請了江湖上的高手前去暗殺,華家一夜之間慘遭滅門。


    那時恰逢婆婆出門去裁縫鋪子取衣服,年幼的華東君喜歡纏著她,非要隨她一起,這才躲過一劫。


    後來,黃帝處置了暗害華家的官員,劍頂閣的雲老閣主也尋到了那些江湖殺手。


    大仇雖得報,但小小年紀遭逢這般慘烈的橫禍,華東君自此也變的沉默寡言了。


    每年都會迴來祭拜父母,但從來未敢再踏足自己曾經的家半步。


    那些血淋淋的畫麵,太過深刻,以至於他自幼討厭官場,更厭惡江湖。


    然而後來,他到底也沒能做到遠離江湖。


    …


    後來經曆的多了,血腥場麵見的多了,便想開了許多。


    如今年紀也更大了些,身邊又有踏實的人陪著,華東君終是推開了那扇鎖了幾十年的大門。


    院子裏長滿了幹枯的雜草,枯枝敗葉滿地,滿眼蕭條,幸好,他比預想的要平靜的多。


    帶著薛子初四處看了看,告訴她這裏是父親生前最常待的書房,那裏曾是母親曾經細心照料過的花園…


    迴憶往事,亦是平靜。


    帶她看過了他的家,華東君尋了一處可落腳的地方,同她一起坐了下來。


    “阿初,這便是我曾經的家,已經不能住人了,或許日後,我也會離開岱山,會居無定所,你可還願意跟著我?”


    聞言,薛子初環著他的手臂,將頭靠在他的肩上。


    “你去哪,我便去哪,我可是賴上你了,趕都趕不走。”


    如此,華東君輕輕抽出手臂攬住了她,又扶了扶她的腦袋,為她調整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


    半晌後,道:


    “上元之後,我們把血鳶送迴南疆,還給畢城吧。”


    如此,薛子初微微一詫,問道:


    “為何?”


    華東君輕輕歎了口氣。


    “畢城一家伏居南疆多年,盡人事,不為惡,幾代人被惡意推上風頭浪尖,均因這把劍被賦予了兇劍之名,而日後真相示人,這把劍再無震懾和吸引力,但對畢城一家仍是意義非凡,當年他為護你,給了你,現在也該應當物歸原主。”


    聽了這話,薛子初的眉心便是鬆了鬆,深知,他做了那麽多事,除了還她一個公道,實則也是在為畢城一家正名。


    “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畢城的。”


    華東君:“我不喜歡他,隻因他帶走了你,卻沒有保護好,卻也談不上討厭,而且,我也曾受過他和他父親的救命之恩,算是報答吧。”


    薛子初不解:“救命之恩?”


    …


    可知當年,華東君隨婆婆去裁縫鋪子取了衣服歸來,距離大門口很遠,便聞到了濃重血腥味道。


    再透大門看到裏麵血肉橫飛的場麵,他更是當場驚叫引得了殺手的注意。


    那時婆婆帶著他拚命的跑,終不敵對方輕功了得,便是被追上險些命隕刀下之時,一道驚天劍光出現,砍掉了那隻要殺他的手臂。


    他記得那把劍,通體烏黑,泛著淡淡的紅,劍柄鑲嵌著一隻振翅雄鷹。


    劍光之後,從天而降一對父子,他記得那位父親以一己之力對抗追過來的十餘名殺手,而那個小男孩掛著一臉驕傲的安慰他。


    “放心吧,我爹爹厲害的很,你們不會有事的。”


    那對父子將他們送至一處安全的地方後便離開了,自此再未得見。


    而他也是在許多年之後,再遇到畢城,認出了他手裏的那把劍後,才知道了那時天鷹教被世人稱之為“魔頭”的父子,便是當年救下他和婆婆的人。


    遂其實在當年畢城遭各門各派圍攻之時,他每次都會出現。


    一方麵是怕薛子初被波及受到傷害,一方麵也想助畢城免於他被圍攻枉死。


    隻是當時礙於劍頂閣弟子的身份,也為不給師門惹麻煩,他經常暗地裏出手助他。


    而這些,有的畢城知道,有的,他根本不知道。


    而現下,華東君對薛子初所言,隻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


    畢城父親救過他,他為報答,為他們家正名。


    如此,簡單帶過。


    …


    薛子初卻是忽而想起了他身上的那些傷。


    “我想問你一件事?”


    “何事?”


    “你身上的那些傷,到底是怎麽來的?”


    她隻是問,他卻沒有得到迴答,還是那句:


    “身處江湖,受傷在所難免,都忘了。”


    說完,他便岔開了話題。


    問她在南疆的那些年是如何過的,又問她在漠河又是如何過的。


    如此,薛子初自知他若是不說,便也強求不得,想著來日方長,便就順著他,講了一些以前的事。


    聊著聊著,天色便又不早了。


    也不知為何,總是能注意到夕陽和晚霞。


    華東君拉著她起了身,望著天空中的夕陽,似乎是微微歎了口氣。


    “差不多是時候,該去岱山了。”


    明明他們幾日前才離開,被他的語氣使然,卻好似他們從遠方去趕去的一般。


    而且,是去,不是迴。


    偷的幾日安穩,可終是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他們去了結


    此行何為,不言而喻。


    薛子初,重重的點點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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