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想過有朝一日,會有如此景象。


    華東君極具錯愕,以至於,他愣住了。


    當年突然得知了她遇難的消息,誰也不知他是何等的震詫和驚慌。


    連夜馬不停蹄的趕往江左,一路精神恍惚,跑倒了三匹馬,他甚至心存僥幸,萬一呢。


    可在看到那座孤墳,以及江清那副悲痛的模樣之後,他當即便絕望,繼而崩潰了。


    一直以來,他自認是對她好,不強求,萬事都是隨她心之所向,可最終才想明白,若是他善言辭,自私一些,蠻橫一些,也許就不會發生迴來越來越多的悲劇。


    他從沒有置身之外,但也沒有用對方式。


    那是他何等的悔恨和痛苦。


    八年來,多少個日夜,思念如刀絞,心已經如死灰,如冰淩。


    他保留著她房間裏所有的一切,每日清掃,如此便感覺,她還在。


    他知世人對她頗多誤解,對畢城,甚至整個江湖認知已然偏頗,遂很早之前便誓要在合適的時機揭示這一切真相。


    隻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此事開始了,她便迴來了。


    那日在洛陽飛刀門,他無意間看到一個女子用著他曾經隻教過她的那個招式…


    他忽而便懵了。


    那一刻,曾經有過的那一絲絲的僥幸,忽而又被喚醒。


    一路跟她到江左,注意到她許多與從前一樣的,習慣性的舉動和動作,又特意一紙殺令下到江左,以做試探,他終於可以確認是她。


    她真的還活著。


    而突然知道她還活著,他連續數日,如夢般恍惚。


    她還活著啊!


    誰也不知他當時的不動聲色之下,內心是如何的惶恐和激動。


    而自此,他再未讓她離開他的視線,她在哪,他便在哪。


    他想,無論如何,這次他要親自護著她,再也不讓她莫名消失了。


    即便他從來都以為,她心裏喜歡的人是畢城。


    縱使心裏再多的歡喜,他在克製,不給她困擾。


    而,自此食物也有了味道,世間萬物終於也又有了顏色。


    可知,在他不知她還活著之前,他早就已經做好了孤影此生的準備。


    可眼下,她不僅迴來了,還說了…


    喜歡他,自小便喜歡的。


    所以,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他,又懵了。


    此刻,不感真實的衝撞,即便自認冷靜如他。


    也是許久之後,才艱難的開了口,喚了一聲:


    “阿初…”


    而聽到這一聲久違的稱唿,是他曾喚過的最親切的稱唿。


    薛子初抱著他的手臂更緊了。


    她手上抱著的這個人,從來都不多說一句話,所有的付出都是默默的,她甚至不知道還有多少,是他為她做過,但她還不知道的。


    那好,既然他不善言辭,那便讓她繼續說。


    “我方才說的你都聽到了嗎?以前我又笨又傻又不懂事,還總是一意孤行,自以為是,可是從現在開始,我發誓以後什麽都聽你的,也隻聽你的,你想做什麽我就陪你一起,你想隱居我就一輩子陪你住在這座山上,總之,無論如何我都不要再離開你了。”


    薛子初的臉靠貼在他的後背,對著的正是他左心的位置。


    字字句句從她口中說出,便直接傳到了他心裏。


    華東君微微仰起頭,輕輕的閉上了眼睛,好看的喉結上下滾動,發出的聲音帶了濃重的鼻音:


    “好。”


    …


    華東君牽著薛子初的手迴到院子的時候,婆婆已經睡醒,將石榴樹上那兩隻燈籠點起。


    火紅的兩小隻,在枝頭搖曳,隻見二人踏進門,華東君見了當即稍稍一愣。


    便聽薛子初在身邊笑笑的道:


    “是不是同以前那兩隻很像?好不好看?”


    他聞言,轉頭看著她明淨的笑臉,映著微紅的光線,就如當年一樣,明豔,動人。


    “好不好看?”


    見他沒什麽反應,薛子初推了推他的手臂,追問道。


    如此,華東君的眉眼之間柔和了幾分,望著她,輕輕點點頭:


    “嗯,好看。”


    如此,薛子初便笑的更燦爛了。


    廚房傳來響動,二人聞聲立即過去一看,便見婆婆弓著身子顫顫巍巍,卻是正在忙碌。


    見狀,華東君立刻過去扶住人了她。


    “婆婆,你在做什麽?”


    隻見婆婆見到他,臉上慈愛的笑容便漾開了。


    “公子今日這麽早便迴來了。”


    而她又注意到他身後的薛子初,仿佛愣了一瞬,繼而又也對著她溫柔的笑道:


    “阿初也迴來了。”


    如此,薛子初忽而驚喜:“婆婆,您認得我了?”


    便見婆婆笑道:


    “怎麽樣,這次隨師傅去主峰祭祖,閣主沒有為難你吧?”


    如此,二人便知,婆婆應當是記憶迴到十幾年前了。


    與華東君交換了一個眼神,她微微笑了笑:


    “沒有,婆婆放心,我有師傅護著我呢。”


    聞言,婆婆果然放心的點了點頭,隨即看了看四周冷鍋冷灶,頗為自責道:


    “竟然忘了給你們準備年夜飯,唉,真是老糊塗了。”


    如此聞言,薛子初一囧,這才想起,方才一陣淩亂,她都忘了這事了。


    “對不起婆婆,本來應當是我準備的,您先去歇著,飯我來燒便好。”


    誰知婆婆聽後,卻是擺了擺手:


    “你哪裏會這些。”


    見婆婆說著便要繼續動手,此刻若是硬要拉走她,怕是她會不開心,於是便見薛子初轉了轉眸子,繼而去搬來了一個凳子讓婆婆坐著。


    “婆婆,早就想跟您學學廚藝,今日我來做,您看著,若是我哪裏做錯了,您便教教我如何?”


    如此,婆婆自然點了頭。


    廚房忙的熱火朝天,薛子初在燒飯,華東君偶爾幫她添個柴,打打下手,婆婆偶爾指點一下,整個其樂融融。


    “公子今日心情很好呢。”


    婆婆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


    此時,華東君正端坐於灶台前,添置柴火。


    如此,薛子初也看了他一眼,一身潔白,俊朗英氣,無論如何也與此時環境不匹配。


    她不禁感慨,未能想到,此生有朝一日,還能看到如此有煙火氣的公子東君。


    聽了婆婆的話,華東君微微垂了垂眸子,又見薛子初盯著自己看,便就徹底低了下頭,說了句:


    “菜要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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