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


    噠,


    噠……


    小皮鞋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淺淺的後跟和地麵磕碰,發出清脆又歡愉的脆響,節奏輕快,猶如舞蹈。


    背著雙手,幺姬旋轉的、小跑著的從燈光下穿過,當燈光直射在她那雙幹淨得發亮的紅色小皮鞋上時,反射出紅豔的光線來,如同鮮紅的血液一般,奪人眼球。


    “嗯哼~”


    悅耳的哼唱聲,從幺姬的鼻腔中發出,從哼唱的輕緩調子中可以聽出,她此刻的狀態非常的輕鬆,也非常的愉快,似乎發生了什麽值得高興值得慶祝的事情。


    是因為王乾送給她的幽靈蝶?


    不不,那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隻不過是那個家夥不願意欠人情的一個舉措罷了,哪怕是由王乾送給她的,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不過,的確是有一件事是值得她高興的,值得她慶祝的,隻是,那件事還沒有發生,卻又即將到來。


    這種等待的時刻,總是令人倍感期待,倍感激動,就好像一直努力了十數年後,終於要達成自己心願時的心情。


    緊張,刺激,激動,興奮,期待,迫不及待……不一而足。


    在各種情緒的感染下,幺姬的行為舉止也漸漸變了樣,變得越來越浮誇,越來越張揚,也越來越不自然,就連她臉上的笑容,都快裂到了耳根子,看上去,甚至有些滲人。


    也幸好在這個時間點上,還走在外麵的人已經不多了,不然還真可能會被嚇到!


    卡擦!


    打開自己的單間宿舍,幺姬走了進去。


    她脫下自己的那雙光滑得發亮的小皮鞋,小心翼翼的放到鞋盒子裏,再放到了一旁的一個鞋架上。


    在這不長,卻也不短的鞋架上,擺滿了各種的鞋盒,盒子都沒有蓋上,讓人可以一眼看見裏麵盛放的東西——鞋!


    紅色的鞋!


    全部都是紅色的鞋!


    沒有一雙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這些鞋子的尺碼。


    從那由大到小的排放順序可以看出,這是幺姬從小到大穿過的鞋。


    鞋子已經有些老舊,甚至還有些變色,最誇張的,是那雙最小的紅布鞋,顏色甚至都變得有些紅褐,就好像是血液凝固後的那個色澤。


    又或許,這雙鞋曾經原本就沾染過血跡……


    一雙,一雙的撫摸過盒子裏的紅鞋,幺姬興奮的情緒漸漸安定下來,恢複了平靜,也沒有了往日的跳脫與乖張,沒有了那過分的青春與活力,顯得有幾分恬靜,有幾分像寒冬裏的臘梅花。


    安靜,不起眼,卻又沁人心脾。


    夜幕是神奇的,它不但可以將世界變得黑暗,也可以讓人在這樣的黑暗中變得光亮,那些光,可以嫉妒的白,可以是憂愁的藍,可以是憤怒的紅,也可以是仇恨的黑……


    正是因為失去了白日裏過於明亮的陽光的遮掩,人們才取下了自己的麵具,展現出與人前不同的一麵,散發出不同的光芒,顯得更加的真實。


    不過,這樣的夜也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因為在這樣漆黑的夜中,任何的一點光亮,都會格外的顯眼,令人無法忽視,甚至會讓作為發光者的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了那個最真實,最本質的……自我。


    “砰!”


    “砰砰砰!!”


    “嘩~叮當!!!”


    那珍藏已久的鞋子,那些證明自己成長與變化的鞋子,被幺姬一雙雙的,親手砸在了地上,就連那個鞋架,也難逃厄運,被掀翻在地,鞋架的連接處脫落,散成了幾片木板,死氣沉沉的耷拉在門口的過道上。


    “唿!唿!!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幺姬像是受了什麽刺激,精神上感到格外的疲憊,導致她需要通過不停的、大量的換氣,來讓自己稍微好過一點。


    “從今往後,我幺姬都也不受任何人的擺布!任何!!!”


    嘩!


    幺姬拉開了透明的玻璃窗戶,一隻手扶著邊框,一隻腳踏了上去。


    顫顫巍巍的,幺姬弓著身子站在了自己的窗台上,站在了,頂樓的窗台上。


    看著幾十米高的樓層,看著樓底小如螞蟻的樹木,幺姬的手指死死的扣在邊框上,不敢有任何一絲的鬆懈。


    但在一邊防護自己掉下去的同時,她還向前探出了一步,讓自己處於隨時都可能會墜落的狀態。


    “還……還不出來嗎?”


    幺姬的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栗,帶著一絲哭腔,帶著與之前的輕快截然不同的疲憊與厚重。


    但在這不大的單間宿舍裏,除了幺姬自己外,連半個人影子都沒有,自然也沒有人迴答她的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叫誰出來。


    “還要隱藏嗎?”


    幺姬咽了口唾沫,隨即大膽的將自己的身子,徹底的探出了窗戶,隻有一隻扣住邊框的手,將自己懸在空中。


    “滴滴!警告!警告!”


    啪!咻~~!


    幺姬一把咬住手腕上發出紅色警告的終端,不耐煩的將它扯了下來,扔下了樓頂,像一隻憤怒的野貓。


    “我不是小孩了,也不是傻子,我一早就察覺到了你的存在,如果你還要這樣躲躲藏藏,那我就真的要跳了!!”


    看著這樣的高度,感受著自己此刻的高危狀態,幺姬的腿,都開始明顯的顫抖起來,但她的麵上,卻依舊裝出一副堅強的表情。


    從這樣的高度摔下去,應該會變成一堆肉醬吧,連拚接都沒有辦法。


    一邊嘲笑的想著,幺姬再度開口:


    “我知道,一直以來,我都不過是你手中的一個工具,一個無所謂輕重的工具,哪怕我死了,你也不會有半點的損失,但王乾呢?他是你最重要的作品吧?如果我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他,你認為,會不會對你的目的造成影響?哪怕我不知道你的目的!”


    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依舊沒有人迴應幺姬的話,就連幺姬都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想錯了,但這樣的想法在下一刻就被驅散。


    不迴應,是嗎?


    沒關係的,隻要我死了,一樣也自由了!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必須結束,不論是主動的還是被動!


    當結果已經被安排好的時候,過程,早已變得無關輕重。


    鬆手,感受著身體的前傾,感受著開始下墜的失重感,幺姬閉上了眼睛,她不想看到自己被摔成肉泥的模樣。


    啪!


    但就在這一刻,她的手不受控製的伸出,再一次的抓緊了邊框,將自己從墜落的邊緣給拉了迴來。


    看著那隻似乎不聽指揮的芊芊玉手,幺姬露出了笑容。


    “你終於出來了!”


    “桀桀!我一直都在啊,一直都在你的心裏,在你的腦海裏,從來沒有躲起來過,又何來的出來一說?”


    沙啞得有些刺耳的聲音在腦海裏響起,這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讓幺姬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她就行動起來,用自己的另一隻手攀住玻璃窗,跳下了窗台。


    拿出備用的終端佩戴上,在取消了警報後,幺姬給自己注射了一針鎮定劑,很快就在床上睡去。


    睡著後的世界不一定就是黑暗的,它還可以具有各種的色彩,甚至是各種的事物,比如:一截蒼白的手指!


    “魂淡!你果然有操縱身體的能力!曾經的那一切,一定都有你在背後推動!不隻是我,甚至連王乾都被你操控著!!你這個魔鬼!!”


    幺姬睡著了,但她的意識還很清醒,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夢境,她也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麽,所以才這樣的憤怒,憤怒到要爆炸。


    “你會下地獄的!”


    麵對幺姬的詛咒,那節蒼白的、布滿了褶皺的手指開始蠕動起來,變成一雙縮小了數倍的手掌。


    手掌交疊在一起,顯示出主人此刻的心安理得。


    “桀桀!小家夥,地獄,可裝不下我!”


    沙啞的聲音響起,似乎從四麵八方傳來,讓人聽得一清二楚。


    “我會將這一切都告訴王乾!讓你的陰謀破碎!讓你十幾年的努力都白費!!”幺姬指著身前的那雙蒼白的手掌,滿腔怨恨的說道。


    “請便!”手掌攤開,做出一個‘請’的手勢,“隻要你樂意,怎麽做都與我無關!”


    聽出聲音中的無所謂,幺姬不敢斷定這是否是裝出來的。


    “你其實一定很在意吧,不然你怎麽可能出來阻止我!”


    “在意?切!我隻能告訴你,想得太多!我出來救你一把,純粹是因為你畢竟是我這十幾年來最心愛的玩具……之一,我可舍不得你就這樣死掉呢!桀桀桀!!”


    沙啞聲音中帶著一貫的戲謔。


    “喪心病狂!”幺姬隻能用這四個字迴敬。


    等沙啞的聲音笑夠了,漸漸停了下來,才認真的說道:


    “說真的,我還真有點期待你將所有的一切告訴王乾,告訴他,曾經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錯,都是我一手導演、推動的,而你,也賣力的配合著我,將所有的一切演繹到完美!


    你說,他在知道這一切後,會怎麽樣?是會解脫呢,還是想要不顧一切的報複?你要知道,那件事,可是日日夜夜的折磨了他十幾年啊!!!


    桀桀!我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再欣賞一下他發瘋時的模樣了!


    如果能讓他變得更加的瘋狂!更加的歇斯底裏!那就完美了!!”


    “不……不!魔鬼,你不會得逞的!”幺姬搖著頭倒退,最後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是嗎?那就太可惜了!


    你知道嗎,當我隻用幾個噩夢就讓兒時的你乖乖聽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到底是什麽人,你終歸和那些自私自利的人沒有什麽區別,為了能讓自己好過,可以做出一些特別的事來,以前是,現在也是。


    所以我一直在等待著你去向王乾坦白,結果你這個膽小鬼居然想用死亡來逃避,正是讓我失望啊。


    而且,現在你之所以想要告訴王乾,不就是想向他坦白嗎?坦白自己所做過的一切,而不顧及他人的感受。不論最終的結果如何,你都會得到所謂的解脫,所謂的心安理得,就像你剛才的舉動一樣,幼稚而無趣!”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你說的這樣!!”幺姬猛的起身,指著這個家夥,“我的確有這樣的想法在裏麵,但更多的,是想要給他一個真相,並對過去的錯誤進行補救!


    的確,我就像你說的那樣,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就連這錯誤的開端,都是由我引起,但那個時候的我,哪裏會想到會引起這樣嚴重的後果?我怎麽可能知道,隻是不和一個小朋友玩,會引發後麵的一係列事件?如果知道,我寧願夜夜噩夢,也堅決不會聽你的話!”


    說完,幺姬鬆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從牢籠中解脫。


    “來吧!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相信以你的能力,可以做到!”幺姬並不認為自己在知道了這麽多的事情後,還有活命的可能,但現在的她,也不會再抱怨什麽。


    夢幻的空間沉寂了兩秒,那道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可愛的小寶貝,別說得那麽血腥啊,我是這麽的疼愛你們,小心翼翼的嗬護著你們,我怎麽可能傷害你們呢?如果我有那麽容易控製的話,還會靠噩夢來控製你嗎?何必多此一舉?


    放心,既然在上次的夢裏我說了,隻要你呆在王乾身邊,我就會給你想要的自由,徹底的離開你,那我就一定不會食言,不論你之後是將一切都告訴王乾,還是將一切都埋在心底默默的去幫助他補償他,都無所謂,而你逼我出來,也是一件多餘的蠢事。


    不過這樣也正好,給我省了不少的麻煩,等你醒了,給我準備一副鬥獸的身軀吧,我會自己離開。”


    幺姬睜開了眼睛,平靜的看著對麵的那雙手臂。


    “看來,你的力量真的是非常有限,有限到連靠自己奪取一副鬥獸身軀都做不到。不過無所謂,隻要你能離開,怎麽樣都無所謂了。”說完,幺姬又補充了一句,“果然,你看,我又自私起來。”


    “桀桀!小寶貝,別怕,每個人都會有黑暗的一麵,隻不過是展現的程度不同而已,隻要你能認清自己,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就……”


    “好了!別說這些惡心的話,我不想聽。對了,什麽鬥獸都行嗎?有沒有什麽特殊要求?”幺姬有些迫不及待的說道。


    “好吧好吧,孩子就是這樣,長大了就不願意聽長輩們的嘮叨了,雖然這是我第一次說這麽正經的話,桀桀桀!”


    話音一轉,那道聲音又說道:“至於身軀,隨意啦!真正的強者,是無所謂身軀的!桀桀!我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感受一下【人間境】了!”


    蒼白的骨手揮動,夢境空間開始崩塌,幺姬的意識也變得越來越清醒,在她即將醒來的時刻,那道聲音最後的有些模糊的話語傳了過來:


    “別忘了你答應我的那件事,如果你敢……一定……要你好(看)……”


    …………


    幺姬迷迷糊糊的醒來,也不知道到底幾點了,隻知道鎮定劑的藥效還沒過,身體還沒多少力。


    但她已經等不急了,立刻打開網絡商店,‘精心’挑選了一隻鬥獸。


    看著手裏的鬥獸卡,幺姬狡黠的一笑。


    你不是說真正的強者是無所謂身軀的嗎?


    好啊!


    那就看看你到底有多厲害!


    光屏的光芒照射在窗戶上,映出清晰的文字:


    ——鬥獸卡:淺紅級【史萊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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