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乾保持著張嘴勸說的姿勢,沒有動彈,甚至連張開的嘴都沒有合上,如同一座徹底石化的雕像,已經失去了思維和行動能力。


    他原以為,那隻是這個家夥最後的反抗,無奈的掙紮……


    他原以為,那一記暴岩爪會拍到自己身上或是想要拍向身後的坤鬥……


    但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決絕的拍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沒有給自己留半點餘地!!!


    活著,難道不好嗎?


    無非是會受到限製,但他同樣也會獲得更多的幫助啊,真的需要做到這種程度?


    這,真的會是一段程序做出的決定?


    他,真的僅僅是模擬出來的人工智能?


    ——沒有感情,沒有思想的智能?


    “兄弟,還好吧?”張雷和暴脾氣走了過來,拍了拍王乾的肩膀。


    受到拍擊,王乾渾身一顫,迴過神來。


    “你說,這些鬥獸,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假的?”王乾有些迷茫的問道。


    “不知道,不清楚,也無所謂。反正我堅信我的暴脾氣是真實存在的,他僅僅是以一種和我們不同的方式生活著。”張雷揉弄著暴脾氣的腦袋。


    看得出,張雷說的都是真心話,他是真的把暴脾氣當做一個真實的存在來對待。


    “就是人,敢鼓起勇氣自殺的又有幾個?為什麽這些鬥獸……是因為程序設定?”王乾抱過一旁的坤鬥,坐在了地上。


    坤鬥順從的趴在王乾的大腿上,不斷調整著自己的喘息。


    “是不是程序或者設定,我不知道,我也不懂,但我知道的是,這樣的情況雖然少見,但並不是沒有,每天都會發生兩三起……甚至我之前也遇到過一次。”張雷看向情緒低落的王乾,停頓了一會,有些沉重的說道。


    “那些倔脾氣的鬥獸寧願死,也不會和人契約,或許是沒對上自己合適的人吧。


    有些鬥獸你死活簽訂不了,但換了一個人沒準就能輕易成功,沒有人知道原因,也沒有人能夠搞明白這些原因,或許,這也是鬥獸對我們人類的一種選擇吧,隻不過是拒絕的方式過於激進了些。


    所以,除了暴脾氣,我不會再和其他任何鬥獸契約,以後……也可能會遇到看對眼的吧,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沒準會契約。”


    張雷陪著王乾坐在地上,平靜的撫摸著暴脾氣。


    遠處,紅豔豔的夕陽,緩緩沉落,染得天邊的雲彩一片瑰紅。


    三兩隻燕子劃過白紅交接的長空,開始了遷徙之旅,向著溫暖的地方飛去。


    王乾點燃一支香煙,叼在嘴裏,也沒怎麽吸食,就這麽靜靜的看著那串淡白的煙霧升騰,籠罩住了眼前的落日。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大概就是這般了吧……


    太陽漸漸沒入山頭,但這天,還會再亮一陣。


    支著手,王乾有些恍惚的起身,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有些搖晃,有些不穩。


    向前麵走了兩步,王乾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塊細長如菱形梭子的褐黃色晶石。


    這是那個家夥死後遺留下來的。


    勉強瞟了一眼,看上去有些技能的字樣,沒等看清,王乾就一把扔給了張雷。


    “我……有些累了,今天就早點迴去休息了。”


    王乾說得很輕,有種有氣無力的感覺,也沒等張雷迴答,王乾已經轉身,雙手插進褲兜,向著宿舍的方向離去。


    雖然坤鬥不知道王乾為何突然間就變成這般沒有精神,但她兩都沒有鬧騰,亦步亦趨的跟著身後,同時轉頭,向暴脾氣告別。


    張雷抬頭,看看了天上逐漸顯現出來的,暗淡的星星和尚還有些殘缺的圓月,歎了口氣:“睡吧,睡一覺就好了。”


    “接著!”


    張雷將自己手中的一顆細長的菱形晶石丟向王乾,也沒管王乾是否接到,就帶著暴脾氣轉身,向著工地巡邏去了。


    他每天不仔細巡邏幾遍,那些兔崽子都能翻出些花來!


    “是什麽?”王乾看著自己腳邊的晶石,也沒有去撿的意思,隻是提高了音量,問了一句。


    “在我眼前自爆的一個家夥留下的東西,不喜歡就別撿。”張雷帶著笑意,越走越遠。


    王乾的這個狀態,他也經曆過,但他覺得,這沒什麽,這隻能說明王乾這個人,還是有人性的。


    這樣的朋友,可以一交!


    很快,張雷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來時的拐角,不知去向。


    低頭看著地上黑亮的,與之前顏色有些差異的晶石,王乾停在原地,看了很久很久,久到這天,都徹底黑了,久到這星月,都徹底明了。


    蟈蟈!蛐蛐!


    人聲漸消,蟲鳴四起。


    王乾抬腿,向前邁出一步,但最後還是收腳,彎腰撿起了地上巴掌長的晶石。


    王乾看也沒有看,手虛握這那根在現實中並不存在的晶石,揣進褲兜,和之前一樣的,向宿舍繼續走去。


    路途中,靜不下來的右,好幾次都想去招惹路邊的鬥獸,但都被她的坤鬥姐製止了,右有些委屈的跟著王乾迴到了那間小房子。


    砰!


    王乾關上房門,拉開書桌前的那把木椅,坐了上去,順手推開了玻璃窗。


    看著徹底黑下來的天幕,看著天幕中的繁星點綴,看著那缺了一口的玉盤瑩瑩,王乾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


    現在,距離木木失蹤快一個月了,但自己依舊沒有收到半點消息,就連那些玩家也認為王乾隻是來炫富的,根本沒有所謂的【樹根守衛】,紛紛離開了龍脊山附近,不再尋找。


    迴想起那個孤單的小家夥,王乾有種特別的真實感,哪怕現在都已經過去了一個月,但木木當時因為受到排斥而產生的那種孤獨,那種絕望,王乾真的能夠切身體會到。


    那種感覺,真的不像是智能所能夠模擬出來的,如果現在的智能已經能夠達到完美展現喜怒哀樂,甚至連一些及其細微之處都展現得如此真實的地步,那這還能叫做智能?


    哪怕說它們是真實的一個個生命都不為過吧?


    其次,就是坤鬥和自己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和一隻真實的寵物小狗有多大區別?


    坤鬥甚至還比一些小狗更聰明,更人性化!


    最後,就是自己今天遇到的那隻犬獸了……


    他們,真的是虛擬的嗎?


    自己,真的能做到把他們當做是虛擬的嗎?


    “做不到啊……”


    王乾將頭埋在手臂裏,喃喃自語道。


    看著王乾的這個樣子,坤鬥總覺得這一幕異常的熟悉,自己似乎真的在哪裏見過,卻又種有種想不起來的感覺。


    而且就是這種模糊的感受,坤鬥亦覺得很熟悉。


    仔細一想,那次,去山上尋找木木的時候,不就有這樣的情況嗎?


    搖了搖頭,坤鬥停止了思考,她不想再迴想起那些不屬於自己的畫麵。


    四肢一蹬,坤鬥就跳上了書桌上,坐在屬於自己的那塊窗台上,望向窗外的景色,望向那不知在何方的木木。


    漸漸的,右也沒有再鬧情緒,她也被這迷人的夜色所吸引,被這漆黑又光亮的夜空吸引。


    “嗚~”坤鬥難得的長嚎起來。


    聽到自己坤鬥姐的嚎叫,右也開始嗚嗚的鳴叫起來,再她看來,這就是一個嚎叫的小遊戲而已。


    聽到坤鬥充滿哀思的長鳴和右的亂嚎,王乾抬起頭來,額頭上印紅了一片。


    “就向張雷說的那樣,這一切,就是真實的!它怎麽可能虛假得了?!!”


    王乾將坤鬥抱在懷裏,衝著窗外大吼道:“木木,我想你了!!”


    嘹亮的聲音傳出很遠,驚得附近的鄰居以為這個精神病殺人犯又犯病了,趕緊關好了門窗。


    噠!


    王乾關了燈,抱著坤鬥就躺到了床上,拉過毛巾蓋在自己的肚子上,閉眼睡覺。


    雖然今天預計的工作還有很多都沒有做,王豪的課也沒有上完,還有些設計說好了要周華他們一同討論……


    但他現在隻想好好的睡一覺!


    沒去管沒完成的工作,沒去管沒上完的課,沒去管未討論的設計,沒去管那連他都還不知道在何時亮起來的半枚契約……


    他已經閉上了眼睛,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睡去。


    …………


    “嚴老,王乾他……睡了。”監視王乾的人向嚴厲報告道。


    “嗯!”嚴厲老人應了一聲,算是迴應自己知道了這事。


    嚴老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需要他來處理,根本就沒有功夫來搭理這些小事。


    “可是……”


    看到嚴老停下了手中的筆,監視者也趕緊閉上了嘴,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麽,惹得嚴老不高興。


    “王乾睡覺你也要向我迴報,那是不是他吃了什麽,穿了什麽也要向我匯報?!”嚴老言辭嚴厲的問道,沒等對方迴到,他已經再次伏案疾書,批閱那些重要的文件。


    “從上個月到現在,王乾的表現你們難道沒看見?你們捫心自問,自己能長期保持這樣的狀態嗎?而且你們每周還有假期!王乾今天就是沒工作沒學習,早睡了又怎麽樣?有什麽好值得匯報的?以後,這種小事就不要來煩我!!”嚴老一邊批閱著公文,一邊說著。


    隱隱間,監視者從中聽出了嚴老對自己等人的一些不滿。


    沒敢多說,監視者掛斷了電話。


    嚴老一邊奮筆疾書,一邊歎了口氣。


    這些人要是有王乾的天分和努力,怎麽可能才這點成就?


    雖然王乾混起來簡直不是個東西,但隻要他沒犯混,那學習勁頭,努力勁頭,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擬的!


    看了眼窗外的月明星稀,嚴厲老人迴頭,繼續著自己忙不完的工作。


    ……


    瑩白的月光,冷清的灑向大地,給樓房籠罩上一層細紗,也給山林樹木籠罩上皎潔柔滑的細紗,給長長的龍脊山增添了幾分色彩……


    木木靠著一顆大樹,享受著從林間漏下的月光,調整著自己混亂的喘息。


    那個厲害的大家夥已經追逐了他好幾天了,雖然自己打不過它,但自保、逃跑還是做得到的,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被它追上前,還能休息多久。


    雖然這樣的日子很是艱苦,雖然現在距離自己翻過高山仍舊遙遙無期,但木木沒有半點氣餒,隻要一想到王乾粑粑和坤鬥姐,他就會覺得自己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就連腰上接連不斷的刺痛也沒有那麽難受了。


    也正是這股力量,支撐著他,讓他麵對強大的敵人一次次的挺了過來,一次次的從對方的口下逃脫,又一次次的趁著對方沒追上自己的時間向著龍脊山的頂端爬去。


    雖然他現在並沒有足夠的能力和體力在那高聳陡峭的岩壁上攀爬,但他依舊沒有放棄,一次次的跌倒又爬起,爬起又跌倒,然後再和那個大家夥戰鬥,曆練自己。


    木木相信,隻要自己變得再厲害一些,自己就可以翻過那座大山了!


    抬起遍體鱗傷的手臂,看著布滿切口的掌心,木木有些出神……


    忽然,一道亮光從掌心亮起,照亮了木木有些呆愣的臉龐!


    亮了!亮了!又亮起來了!!


    看著掌心亮起的半截契約,木木高興得連忙站起身來,將自己破破爛爛的身軀倚靠在身後的大樹上,抬起被摔得麵部全非的樹根臉頰,仰望著,那高高在上的龍脊山頂!


    在這山的背後,王乾粑粑和坤鬥姐肯定又在想念自己了!!


    自己甚至還能感受到那濃烈的思念之情!!!


    雖然契約平時偶爾也會亮起,但都沒有第一次和這一次的強烈感受,距離自己感受到這樣強烈的思念,已經有些時候了。


    上一次,月亮是圓圓的,


    上一次,那種思念是苦澀濃鬱的;


    這一次,月亮也是圓圓的,


    但這次,這種思念是溫潤甘冽的!


    就如同自己那天喝的甘冽泉水,讓人迴味悠長。


    溫潤甘冽的味道,加上自己的甜蜜幸福的味道——變得更加的香甜清澈了!


    王乾粑粑、坤鬥姐,等著木木,木木一定會打敗那個大家夥翻過這座高山,找到迴家的路!!


    望著空中的玉盤,木木似乎看到了向家走去的王乾粑粑,看到了一旁的坤鬥大姐,也看到了……


    ——跟他們身後的自己……


    不由得,木木裂開了嘴角,露出一個,滿載甜蜜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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