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向門口,眼中帶著嘲諷和憐憫。


    “完了完了,這呆瓜撞槍口上了。”


    “什麽時候遲到不好,偏偏今兒撲克臉的課上遲到。這不是打著燈籠上廁所——找屎(死)麽?”


    “撲克臉最不喜歡的三種人,這下呆瓜全占齊了。”


    程浩低頭喘息了片刻,忽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太對,教室裏也太安靜了一些。抬起頭來,正好對上方梅那快要殺人的目光,愣了一下,不由露出苦笑之色:


    “這下麻煩了...”


    本來他不用遲到的。十五分鍾的時間,從家走到學校剛剛好。可誰知,偏偏有一群混混圍在小區門口的超市勒索錢財。這種尋常難得一見的事,都讓他給碰著了。


    這也就算了,若放在往常,大不了不予理會就是。可誰知,偏偏昨天程浩恢複了些許修為。十五年沒沾葷腥,正是手癢的時候。這麽一個合適的靶子杵在身前,哪裏還忍得住,當即與之進行了一輪友好切磋。切磋之後,程浩神清氣爽,渾身舒泰而去。


    這也就算了,雙方點到為止,整個過程一共才用了三分鍾不到。可誰知,偏偏就差這三分鍾的時間,使得程浩來不及趕到教室。當上課鈴聲響起的時候,剛剛走進校門的程浩撒腿狂奔,卻終究遲了一步。


    這還是算了,班主任一向很好說話,偶爾遲到一次,解釋一下,根本沒什麽大事。可誰知,偏偏數學老師方梅因為某些原因,用這節早自習來上數學課。


    此情此景、此人此事。種種機緣巧合之下,雙方就這樣不期而遇,場麵一度十分刺激。


    “程浩,你把學校當什麽地方了?你以為這是你家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方梅怒火中燒:


    “成績墊底、上課睡覺、擾亂課堂秩序、早讀遲到,一中怎麽就錄取你這種人了呢?”


    “不好意思方老師,我...”


    “你什麽你?”程浩剛想解釋,卻被方梅立馬打斷:


    “就因為你,十班數學的整體平均分整體低了兩分!我要是你,早就自己退學了,省的在這丟人現眼。”


    方梅越說越氣,到最後,甚至拿起講桌上的練習冊,狠狠砸了過去。


    “啪!”


    厚厚的書本重重拍到程浩臉上,頓時出現一道紅印。其聲音之大,所有聽到的同學都是心裏一緊。


    全場鴉雀無聲。


    撲克臉雖然平時十分嚴厲,但也最多隻是在言語上斥責他們。卻從來沒聽說過她對誰動過手,今天這遭,還真是頭一次。可想而知,撲克臉對程浩的意見有多大。


    一擊過後,方梅氣消了不少,也隱隱有些後悔。隻是身為教師的架子和麵子,讓她抹不開臉跟程浩道歉。


    班裏靜悄悄的,針落可聞。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發出一個聲音。


    程浩一言未發,彎下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練習冊。拍了拍封麵的塵土,甚至細心的將其上弄出來的皺褶撫平。在一眾目光注視之下,緩步走上講台,輕聲說道:


    “方老師,關於這兩天的事情,我要誠懇的跟您說聲對不起。因為我的原因,打擾了您的正常教學,十分抱歉。”


    “我去?這是什麽情況?”


    講台下的眾人一時沒反應過來。


    在他們印象中,程浩老實憨厚,有些靦腆,臉皮也薄。若是往常,當著全班同學的麵丟了這麽大一個臉,肯定會臉色漲紅、手足無措。可此時卻異常淡定,甚至被砸了一下之後,還好聲好氣的跟撲克臉道歉。


    “隻是...”


    程浩指了指臉上的紅印,另一隻手舉起練習冊:


    “這種事情,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著,將練習冊放到講桌上,轉身離去。


    方梅愣住了。


    不僅她愣住了,十班所有的學生都愣住了。


    這是呆瓜?


    這是那個跟誰說話都和和氣氣的,從來沒與人紅過臉的呆瓜?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有種了,敢和撲克臉正麵硬剛?


    方梅猛然尖叫一聲,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貓的一般:


    “你算什麽東西,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了?你爹媽怎麽生出你這麽個沒有教養的東西?知不知道什麽叫尊師重道?還敢威脅我,就你這種人,一輩子注定隻能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活該被人欺負嘲笑。”


    程浩腳步一頓,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本來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服一下軟,這件事也就過去了,畢竟對方是學校的老師,而他現在的身份隻是一個學生,若是真起了衝突,對他很不利。卻沒想在他已經三番五次的退讓,且把話說的如此明白的情況下,對方仍然不肯罷休。


    “我告訴你,就你這種渣滓,沒資格上我的課!從今往後,凡是數學課,一律不允許你踏進教...”


    程浩忽然轉過頭來,淡淡瞥了她一眼。


    隻一眼,就讓方梅如同被卡住脖子的母雞一般,聲音戛然而止。剩下的話卡到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怕的眼神。


    記得有一次,方梅跟家人坐特製的觀光車去野生動物保護基地的遊玩時候,一隻正在捕食的老虎就從他們身邊經過。當時那隻老虎的眼神,就和現在程浩看向他們的眼神如出一轍。


    不,比那還要可怕。


    那一瞬間,方梅隻覺得脊背一緊,涼氣從腳底板直冒到天靈蓋,一股本能的恐懼感自心底蔓延出來,瞬間占據整個大腦。她甚至覺得,自己隻要敢再多說一個字,就會被撲上來撕碎一般。


    程浩收迴目光,一句話也不多說,轉身離開教室。臨走時還不忘細心的將門關上。


    方梅站在原地,身體僵硬。直到程浩徹底離開之後,又過了很久,這才稍微緩過勁兒來。心中的恐懼稍稍散去,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繼續上課!”


    方梅重新板起臉,台下的學生不明就裏,隻當好戲結束,一個個重新拿起紙筆。隻是有細心的同學觀察到,方梅拿著練習冊的手一直在微微顫抖,有幾次甚至沒拿穩,差點掉到地上。


    ...


    福安一中的教學樓很大,走廊也十分寬敞,可以同時容納五六人並排行走。出於采光設計,教學樓自東向西排成三排,走廊朝南、教室朝北。這樣一來,不論從早到晚,都能夠獲得充足的陽光。


    隻是大夏天的,雖然才早上七點多一點,但此時的陽光已然十分毒辣,熱量透過玻璃在程浩身上灑了厚厚一層。加上走廊裏沒有空調,很快出了一身的汗。


    “咦,程浩,你怎麽站在走廊上?”


    班主任杜誌雲走過來疑惑道。


    “今天起晚遲到了,方老師罰我在外麵站著。”程浩苦笑。


    年過半百的杜誌雲,是個兩鬢發白的低矮老頭,一身學者氣息,他從二十歲起就開始當老師、做班主任,三十年風風雨雨,帶學生很有一套自己的方法。


    “哦?最近怎麽迴事?可不像你平時的樣子。”


    杜誌雲教了半輩子書,桃李滿天下。教過的學生比別人吃過的米飯都多,因此練就一身慧眼識人的本領。什麽學生是什麽性格,他一眼就能看出個七七八八。


    程浩什麽樣,他十分了解。知道這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雖然腦子不夠靈光,學習成績不好,但一向十分懂事,不像會做出那種出格事情的人。因此也不怎麽生氣,隻是和顏悅色的詢問昨天事情的經過:


    “你是說,這幾天一直沒睡好?”


    “是的。”程浩臉不紅心不跳,並露出恰到好處的羞愧:


    “高中的課程難度實在太高了,自從開學以來,我一直有在認真聽講,但就是學不會。有時候晚自習迴家之後,我還會拿出課本再看一會兒。可能是這幾天睡眠不足導致的,昨天數學課上實在是太困了,沒忍住就睡著了。”


    “那後來呢?方老師說你大喊大叫,擾亂課堂秩序,又是怎麽迴事?”


    程浩更加羞愧,深深的低下頭來:


    “當時做了一個噩夢,一時半會兒沒清醒過來...”


    理由有些蹩腳。杜誌雲盯著程浩,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麽破綻。於是點點頭道:


    “念在你平時表現還不錯,這次處分就給你免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一份檢查是少不了的,不少於800字,寫完交給我。”


    “好的,謝謝老師。”


    “不過畢竟身體第一。你昨天剛剛暈倒,林醫生說直到晚上晚上才醒過來。外麵這麽熱,別再出什麽事情,我去幫你向方老師求求情。”


    誰知程浩卻搖頭拒絕:“杜老師,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兩件事本就是我的不對,受到懲罰也是應該的。您若是幫我求情的話,方老師可能之後更不待見我。”


    杜誌雲此時還不知道,就在他來之前不到三分鍾的時候,程浩與方梅剛剛上演了一場年度對決,聞言詫異的看了程浩一眼。在他印象中,程浩性格憨直有餘,機靈不足,卻沒想到竟會說出這種話。


    不過他也隻是這麽一想,並沒有往心裏去:


    “好吧,那你要受點苦了。不過,千萬不要逞強,若是堅持不住,立刻去辦公室找我。你也不要記恨方老師,她人雖然嚴厲了點,但出發點還是為你們好的,並不是針對你。”


    “我知道。”程浩露出一個質樸的笑容,並沒有反駁什麽。


    “這是最好,你一向懂事,這點班裏的其他同學真應該跟你學一學。”說著,杜誌雲拍拍程浩的肩膀,開門走進教室,跟方梅打了聲招唿,然後衝著教室後方招了招手:


    “何陽,你跟我來一趟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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