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貧僧是想問問,鹿杖翁吞噬的小兒,是否有還陽的可能。”


    鍾馗為難道:“那些孩兒精魄本就羸弱,更何況他們肉身已毀,便有通天的本事,怕是也……”


    話說到一半,鍾馗便不忍再說下去,眼前的金蟬子雖然無羈,內心卻懷有佛家的寬仁,以及對生命的崇敬。


    而這種對生命的崇敬,卻是修仙、修妖、修佛的人少有,因為在他們眼中,修煉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長生。


    也正是因為追求長生,而喪失了生的樂趣,也丟失了活的真意,而真要弄懂這些道理,非死過一次不可,非沒了肉身不可。


    鍾馗一口歎息:“隻期來世,莫有這般命運。”


    莫有這般命運?是自己的命運,還是身如浮萍被他人掌控的命運?


    若循環往複,不能掌控自己,再有千次萬次複生,不還是一樣為砧板魚肉,在掙紮中迷失,在迷惘中逝去。


    世人多迷惘,何時得太平?金蟬子本還期待有一絲機會,將那些可憐的孩兒救迴,可聽了鍾馗的話,心中的希望便在一瞬間化為了失望。


    “如此,勞煩聖君迴府之後,讓他們早日步入輪迴吧。”金蟬子盤膝而坐,口中默默歌頌度化禪經。


    度化的經文,隻對含冤的魂怪有用,而那六千六百六十七個孩童,早已神魂消彌。


    隻是金蟬子依舊念著,依舊誦讀著。


    鍾馗搖了搖頭,又衝金蟬子深深施了一禮,才帶領黑白無常離去。


    自出靈山,金蟬子一向放浪無羈,這還是沙悟淨第一次見他如此莊重,如此虔誠。


    在那一瞬間,沙悟淨甚至感覺,眼前的金蟬子,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金蟬子,而是西土靈山,那個無比莊嚴的佛陀。


    沙悟淨拿出青皮的泛黃手冊,安靜的把這一切記錄下。


    “咳,咳!”


    若不是孫悟空的咳嗽聲,沙悟淨此時還沉浸在他的日記當中。


    “大師兄,你小心啊。”沙悟淨連忙過來攙扶,卻被孫悟空一手擋住。


    “俺老孫沒事,用不著你這黑炭跑來獻殷勤!”饒是孫悟空故作輕鬆的站了起來,可他顫抖的似有血跡的手,卻連沙悟淨都沒有瞞過。


    “大師兄,你……受傷了。”沙悟淨說出這話,也感覺心悸不已,畢竟一路走來,遇到那多的大妖、惡戰,他都走了過來,偏偏這次他受傷了,偏偏這次,他的眼神中有掩不下去的疲憊與虛弱。


    “喚醒金蟬子,咱們走。”孫悟空小聲說著,一手提起金箍棒,便率先開道去了。


    “好,好!”沙悟淨連忙的應答,能讓大師兄如此緊張,這還是第一次出現。


    “轟!”


    沒等沙悟淨喚醒已經入定的金蟬子,不遠處忽然爆起一聲嗡鳴,正見得煙塵滾滾直上青天,一個小山一般的龐大身軀,從黑霧中緩緩顯現出來。


    這大妖身形可怖:卷髒蓮蓬吊搭嘴,耳如蒲扇顯金睛,獠牙鋒利如鋼銼,長嘴張開似火盆,腦後鬃長排鐵箭,渾身皮糙癩還青。


    那妖一出便見天幕中青光閃耀,如房屋梁柱大小的九齒釘耙淩空便砸了下來。


    “二師兄!你……”


    沙悟淨話未說完,便見釘耙唿嘯而落,四周圍裏罡風席卷,頓時一片飛沙走石!


    耙刃閃爍精光,重重威亞傾瀉,似三山五嶽傾覆一般,直讓人心驚膽寒。


    釘耙轉瞬即至,正聽“嘭”得一聲脆響,半空中炸出萬點金光,將天幕都耀得大明,正是金箍棒也化作頂梁柱粗細,將九齒釘耙攔下。


    沙悟淨大急:“二師兄,你瘋了麽!我是老沙,他是大師兄啊!”


    豬八戒雙眼赤紅,似是根本沒聽到沙悟淨的唿喊,一把拉起九齒釘耙,雙手高舉宛若王屋山嶽,唿啦啦便砸下來。


    “帶金蟬子走!”孫悟空一把將沙悟淨扯在身後,金箍棒鬥得壯大,隻是九齒釘耙來勢洶洶,正聽“當”得一聲嗡鳴,孫悟空身形疾退,直出去十餘丈遠方才止住身形。


    “大師兄,快走!”沙悟淨一聲大吼,整個人徒得脹大起來,化作青麵獠牙的赤發六臂狀態。


    大妖化形之法,身形的大小往往取決於法力的高低,沙悟淨的修為本就不及豬八戒,此時化形出來,對比尋常人強大,對比豬八戒卻依然如小巫見大巫一般。


    沙悟淨身形不及豬八戒的一半,手中月牙鏟更是不比九齒釘耙,兩神兵隻交一合,沙悟淨整個人便如沙包一般,直被轟飛出去!


    孫悟空雖然尋常裏與豬八戒嬉戲打鬧,似是毫不將他放在眼裏,那隻是兩人的脾氣秉性而已,若真鬥將起來,豬八戒絕對是大妖的層級。


    轟隆隆聲響不斷,豬八戒每落下一步,便似一聲悶雷,孫悟空大吼一聲,周身金光大綻,隻是未等他化作大聖猿,九齒釘耙便已經唿嘯而下,直接把他打飛出去。


    緊隨著豬八戒一腳踏下,金箍棒驟然變大,頃刻化作撐天石柱,正把豬八戒頂翻在地。


    “殺!”


    沙悟淨大吼著,舉起月牙鏟便斬下來,豬八戒大手一揮,便把月牙鏟鏟死死的攥住!


    孫悟空一腳踏在金箍棒上,轟隆隆山巒倒掛,金箍棒瞬間傾瀉而下,豬八戒一把將沙悟淨甩開,饒是雙手奮力撐住金箍棒,可那一萬三千斤的金箍棒也將他雙腳壓入土中,一時間竟是動彈不得。


    “水天牢籠!”


    沙悟淨顧不得胸中血氣翻湧,雙手合十撚訣,豬八戒腳下頓時破碎開來,一條條水卷好似蛟龍般衝殺出來,正將他困在其中。


    孫悟空此時化身不得,隻能身化靈光,雙手抱歉卷帶千鈞之力轟然而下,豬八戒此時身體被縛,根本無法躲閃,額上正中一擊,頓時匍匐在地,化作尋常形貌。


    “這豬頭……倒是有幾分本事。”孫悟空大口喘著粗氣,方才的一擊,已經耗費了他絕大部分氣力,此時便是站也站不住,一個趔趄直接跌到在地。


    “老沙,將這豬頭給俺老孫綁了,老沙,老沙?”孫悟空迴頭去看,哪裏還能望見沙悟淨的影子。


    “大師兄,我在這裏!”


    孫悟空再一迴頭,卻不想水龍席卷而出,正把他綁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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