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笑過後的兩人,又恢複了剛才那般的小聲細聊。


    “楊郎,我早已告訴過你,當初父皇說交由我定奪,隻不過是為了平息我的怒火,這件事終歸還要父皇決斷。前些日子,我給父皇的折子裏以講的清楚明白,如果我現在再上折為胡家求情,你說,父皇會怎麽看我?”


    “公主,這秋日午後的暖陽看起來都是那麽的愜意,在這收獲的季節裏,你我二人何不去河邊浪漫浪漫?”楊勉滿麵微笑的說著,並把嘴朝房間裏努了努。他現在和世瑤公主說的這些畢竟是和胡家有關,雖然他心裏坦蕩,也不想在隔牆有耳的情況下說起。


    世瑤公主怎不知他的意思,當下也就站起身來,嬌聲說道:“好啊,妾身便陪你出去走走。”


    李家河邊,十月的陽光照在身上,正如楊勉口中說的那樣,是那麽的愜意。一男一女並排行走去寬敞的河堤上,偶爾有村民和他們迎頭相遇,大家也是熱情的打著招唿。


    “楊郎,我前些時日的折子裏,以對父皇講明江都胡家之惡,也說了此案應由三司會審,我不再插手。刑部應也有折子上奏,想來給胡家定何罪名,朝中應以有定論。又因此案牽涉太大,說不定朝中各派勢力正在用權力搏弈,如果想要盡快定案,可能很難。”


    “公主,我以表明態度,為了你和三皇子的兄妹關係,我是不會在追究的。”楊勉說到這裏,又想了想,露出一副貪財的樣子說道:“公主,胡家的刑責可以不追究,但經濟補償是不能少的,為了你和文姬這些天來的辛苦,也得要那胡家出一大盆血才行。”


    世瑤公主嬌嗔的白了他一眼:“楊郎,三哥此次千裏赴江都,給我送了一條藍色瑪瑙玉佩。這藍色瑪瑙玉佩,說它價值連城,那有些誇張了,但在我炎朝能用得起的人,大概也就雙手之數,你說這禮物貴不貴重?”


    “哇,這麽貴重?公主,要不我們把這玉佩賣了,找一個世外桃園過一輩子,遠離權力,遠離勾心鬥角?……可好?”


    “你這個傻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樣的道理你都不懂?這天下哪有世外桃源?”世瑤公主被楊勉一打岔,口氣也輕鬆了許多:“楊郎,三哥送我這麽貴重的禮物,我們姑且不說。……後麵他又說道:那胡家有從龍之功,為炎朝做了莫大的貢獻。這次的事件是胡家對不起你,如今你也好了,也如你所說一般,要胡家破財免災。……楊郎,三哥送我瑪瑙玉佩、胡家有從龍之功、現在還為你破財免災,這三樣放在一起,前兩樣我是欣慰的,可後一樣,我堅決是不答應的,你可知為何?”


    “為何?”


    楊勉有些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三皇子厲害啊:出手就是瑪瑙玉佩;還有那胡家的從龍之功;再上自己也好了;還要胡家為自己破財免災,這幾樣加在一起,是個人都會答應嘛,法律也不外乎人情啊!看來自己要胡家放一盆血太小氣,而是應該要胡家放一缸才對得起自己啊!


    “楊郎,三哥所說的前麵兩樣,我都認可。而後一樣,說什麽“你現在也好了,就可以破財免災了”,這句話,我是最反感的。如果他不說這些話,你又不追究胡家,那麽我可以上折給胡家求情,但他如今這樣說了,那這個折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上的。”


    楊勉聽到這裏,如果還不理解世瑤公主話裏的意思,那他真是白活兩世了。他此時心裏感動的一塌糊塗,情到深處,哪裏還顧的上那些在遠處斜眼偷窺的世俗眼光。當既不管不顧的把世瑤公主抱了過來,用他那拱嘴在世瑤公主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在那張嬌嫩的臉上“啵”了一口,鬆開嘴後說道:“公主,我楊勉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垂青,今生是無以為報了,隻能期待來世,還作你的丈夫!”


    “楊郎,我也期待來世再做你的妻子!”世瑤公主,已羞紅了麵頰,也是動情的迴應著。隻是她是女子,又是在這光天化日之下,哪能讓他久抱,忙羞紅著臉把他給推開了。


    雖然被世瑤公主給推開了,他還是本著:人不要臉,則天下無敵的原則。用手緊緊的握住世瑤公主因長年戰陣廝殺而顯得比普通女人略大的手不放,世瑤公主也用力的想要掙脫,可終是敵不過緊握著她的那隻手,最終也隻能由著旁邊這個壞人了。


    楊勉心裏想世瑤公主對他的好,世瑤公主越是這樣,他心裏越是覺得這事當到此為止,如果再鬧下去,會搞得朝堂不寧,他心裏也不安:“公主,因我這次的事,京城裏有些人以是人心惶惶的。也如你三哥所說,那胡家有從龍之功,並且你也說了:當初在胡府找到我時,那胡家對我還是很好的,尋醫問藥,所用藥村也是最好的,……公主,我知道你對我的好,但我真的不願意這件鬧的太大了!”


    世瑤公主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這個心地純良的男人,別人差點都害死你了,你倒可好:那些大道理給你一說、人家在對你有點好、破財免災這事再給你一許,你還幫兇手求情了!……這個傻子。


    “楊郎,父皇為什麽這麽久了,都是把關於這次事件的折子留中不發?三哥小聰明是有,但他今天舍得送我瑪瑙玉佩、還有他說出的那些話。這都不像是他能幹出來的,這後麵所牽涉的問題可能很複雜。哎……楊郎,拋開這些事不說,三哥今天說的第三件事,太令我憤怒,也因此決不再插手,你也不要在勸我。……這件事還是由父皇決斷吧!”


    世瑤公主說完,把那被楊勉緊握的手,很是隨意的甩了甩,斜著臉盯著他那蹙著眉頭的臉,世瑤公主明白他現在心裏糾結什麽:“楊郎,不要多想了,我與三哥自小以來,都沒有多少感情,今天的喜笑顏開,大家何嚐又不是在做戲呢?我給他麵子,其實是給大哥,——當今太子的麵子。你不要因為我沒有答應他的要求而有心裏負擔、更不要因這事,就認為是你引起的我們兄妹不和,這些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並且你才是這次事件的受害者。”


    既然世瑤公主都如此說了,楊勉自知說再多也是無用,她的性格好像有些剛愎自用啊!這種性格應該是她生活環境所造成的,一個獨立領軍的女將軍,如果沒有這樣強勢的性格,怕是壓不住那些驕兵悍將的。當然,這個性格就不適合於家庭了,家庭當是溫馨的,大事開大會,小事開小會,無事就在床上研究開會。……哦,想偏了!


    ———


    “哎……公主,你也如此說了,我還能說什麽呢?……我此時此刻,心裏很受傷,你能不能給點補償給我?”


    “楊郎,你需要何補償呢?”


    楊勉一臉正經,滿麵正氣的說道:“公主,你附耳過來,這些話不能入他人耳!”


    楊勉可能用這招裝作正經的樣子,辦著齷蹉的事多了,世瑤公主以然掌握他這樣的習慣,於是把俏臉一偏:“嗬嗬,……楊郎,你這招在我這不頂用了,你還是用在謝文姬那裏去吧!”


    天寶三年九十二日。


    京城,皇宮禦書房內。


    “陛下,這份是胡家案的折子,還請聖裁。”


    皇上下首一旁的太監從一身穿紫色袍服的官員手中接過折子,轉身輕輕走到禦案前放下折子。


    皇上沒有直接看折子,而是對那紫袍官員問道:“魏愛卿,快坐!關於江都胡家案,三司已經結案?”


    紫袍官員聽了,也不矯情,向皇上鞠了一躬後,低著頭便在左邊一個錦墩上坐了下來,朗聲說道:“皇上,江都胡家案,三司由刑部牽頭,秘密派人去江都,以審結此案。——胡家所涉案件,證據確鑿,不容置疑。現就等陛下聖裁了。”


    “好,那朕就看看。”


    坐在左邊的紫袍官員,此時是眼觀鼻,鼻觀心的靜坐著,看他那副靜坐樣子,如果不仔細觀察,就像是一座泥塑。此人乃當朝刑部尚書魏鵬,官拜正三品。四方臉,棱角分明,臉上的皺紋多而深,猶如刀削斧鑿出來的一般。他那大絡腮胡子修成臉形的樣子,看來這位魏尚書,很是在意他的胡子,隻是不知道這個胡子修一次要用去多少時間。


    半晌後,皇上看完折子中的上奏內容,略微思索了一下,才問那魏尚書:“魏愛卿,你對此案覺得該如何判才好?”


    “稟陛下!臣以為:胡家享有江南五郡之地的專賣之權,有了這等厚恩,還做出如此之多惡事,當嚴懲!……另,此次胡家案發,皆是世瑤公主之功,如果不是世瑤公主以雷霆手段,那能如此起易拿下這等世家豪門?如果此次換作他人,隻怕是後果難測。”


    魏鵬做為皇上的近臣、忠臣,心裏又怎不明白皇上這次的決心?對於此案怎麽判,這本是三司會審後,依照炎朝律法由三司共同依律結案。但在胡家這案件上,因皇上的胡亂指派,本應是大理寺牽頭的案子,最後被皇上硬生生的按在了刑部頭上,雖說是暗中會審,這事兒辦的也不地道嘛。這不,大理寺和禦史台是出工不出力,到了最後結案時,大理寺和禦史台都是一個態度:皇上派你刑部牽頭辦理此案,當然是你刑部說了算,我們簽字蓋印即可。


    刑部尚書魏鵬在這件事上,心裏對皇上也有怨言,現在既然那兩家隻是如附議一般,那我何必要當這出頭鳥?——就這樣,刑部尚書也就當起了縮頭烏龜。魏鵬時常自忖“皇上如果問起胡家的罪狀,他自當說清楚。公主這次因那楊勉被傷的神來之筆,也當說清楚。至於怎麽判,那就是皇上你的事了。”


    “魏愛卿,你也跟朕耍滑頭啊?”皇上瞪著眼珠子看著魏鵬,這折子裏隻有案件的罪狀陳述,並沒有寫判詞,這是要推給自己啊,皇上對魏鵬心裏的想法可是明白的。


    “皇上,臣不敢!此案茲事體大,臣不敢妄下判決,還請陛下聖裁!”


    “嗬嗬,還有你魏鵬不敢的?你的差事就是這樣辦的?”不知皇上此時是真怒還是假怒,但是,他那口氣比先前可是嚴厲多了。


    魏鵬聽皇上發怒,心裏忍不住哀歎,今日這事推諉不了,作為天子近臣,這個時候也隻有當這出頭鳥了。


    “陛下,臣以為此案:所涉主犯流刑,從犯以律法量刑定罪!胡家財產折算後退賠苦主,餘財上繳國庫。”


    “哈哈,魏愛卿,你心裏早有章程,非得朕來給你擠一擠,你才肯吐實言。哎……多少年的臭毛病的了,都到了這把年紀,還沒有長進!”


    “陛下,臣知錯!”


    魏鵬心裏對皇上腹誹不已,我這個樣子,還不是你給逼出來的。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對了,前些日子太子求朕放過胡家,這事你怎麽看?”


    “陛下,從道義上來說,我支持太子意見;從律法上來看,我不讚同太子的意見。”


    “你這個老狐狸,把折子拿迴去修改好了,三司用印,就盡快去辦吧!另昭告天下!”皇上把折子拿了起來,又好像想到了什麽,片刻後才說道:“立霖前些日子跑去江都了,肯定是去給立穎找麻煩,這個不肖子!……胡家那幾個直接動手的,斬刑!”


    皇上說完,便把那折子丟給了一旁的太監,又埋頭處理其他折子了。


    刑部尚書魏鵬接過折子,出了皇宮登上馬車後,一臉的褶子顯得更深了。他蹙眉思索良久,方才一拍大腿,他這時的思路終於是理清了。


    “從整件事的表象上看:胡家打了不該打的人,惹惱了公主,皇上要為公主出一口惡氣,就必須要收拾胡家,就這麽簡單。可從內在來分析,那就不簡單了:皇上借給公主出惡氣的機會,用三司會審的手段,打倒了江都胡家。那三司會審,隻適用於大案、要案、朝中重臣,可如今被皇上用下作手段,把這三司會審用在胡家,這裏的信息也很明朗了,——皇上要對胡家下重手了。”


    “但是,皇上也給胡家留了餘地,——京城還留有一脈。這樣看來,皇上可能也擔心手段過激,會引起其他世家的反彈。從而隻能用比較溫柔的手段,先借公主事件處理了江都胡家,也可以借此事試試其他世家的反應,——投石問路!”


    “皇上對整件事的處理手段也算是溫和,雖然說是三司會審,但都是暗中進行的,知道的人並不多。也不會引起整個天下的那些世家反彈,這種溫水煮青蛙的方式,將來可能成為處理世家的常態。”


    “至於那張榜昭告天下,皇上無非是給朝廷正名,遮掩住他那下作的手段。本來一個小案子,江都衙門隨便就辦理了,可皇上偏偏弄出一個三司會審,這完全是:欲加之罪。——當然江都胡家確實有罪!”


    “現在把江都胡家所犯之罪全部昭告天下,也把朝廷的那些不能見光的東西洗刷幹淨。還能給天下所有世家一個警告:該給你的,朝廷給了,如果你還要違法亂紀,那就怪不得朝廷了。”


    “最後,皇上說什麽三皇子跑去江都找世瑤公主的麻煩,——這個麻煩,三皇子肯定是去求世瑤公主開口向皇上求情,求皇上放過江都胡家一馬。江都胡家是投靠太子的,朝中大臣都知道,隻是大家心照不宣而已。那三皇子去江都不就是太子的授意嗎?皇上如今要刑部快刀斬亂麻,這樣做的好處無非是給江都世瑤公主解圍,以免她處於兩難境地,如今看來,這事必須馬上辦,早辦早放心!”


    “皇上這次利用世瑤公主引爆的胡家事件,打掉了一個世家大族。皇上心裏,肯定也會生出利用世瑤公主而產生的內疚。皇上太寵愛世瑤公主了,這是滿朝皆知的事,如今,皇上為了安撫世瑤公主和那個楊勉,這一刀下去,可是五條人命!——不知道這楊勉是何等的青年才俊,能入了世瑤公主的眼!”


    魏鵬想到這裏,事態發展的脈絡已基本摸清,但也產生了一個令他不敢深思的問題,——皇上一定知道江都胡家是太子門下,那他這次出手,直接就打掉了太子的一個大的臂助,這對太子以後的發展將是極其不利的,這裏麵蘊含著怎樣的含義?——魏鵬也不敢往下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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