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勉擁有著一個不同於這個時代的靈魂,在他心裏,早沒有了那等級森嚴、三六九等的觀念。此時在家裏,又都是至親之人,說起話來,自然而流暢,一氣嗬成。他渾不知這些話以是冒犯了世瑤公主,隻是世瑤公主如今整顆心都在他身上,又怎會計較。


    “你這瘋子,又在說什麽瘋話,……”世瑤公主聽了,心裏甜蜜,而口中卻不會認可,她翻著白眼,瞪了楊勉一眼。


    躲在門外的大壯聽了,臉上憋的通紅,這個死二蛋,明明我年齡比你大,是你哥,這個時候還想著占我的便宜。他如此一想,心裏反而沒有剛才那麽緊張了,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才朝屋內走去。


    “這便是大壯吧,身體長的真如其名,結實!……”世瑤公主說到這裏,又看看楊勉:“哎,你啊,長的好苗條,身材真好!”


    “公主,你不損我你難受是吧?來來,我給看看我的肱二頭肌。”楊勉把手臂抬起,彎曲著胳膊,想要努力的擠出一大堆腱子肉肉來,可他忙活一陣,終是心有不甘的又把手放平:“這段時間受傷了,肌肉萎縮,過段時間便能恢複。”


    楊勉嘴上如此說到,心裏卻想著:大壯,我也隻能幫你到這裏了,我營造了半天的寬鬆氣氛,在公主麵前,你可不能給我丟臉。


    “公主,……二蛋叫我哥呢,我比他大。”農村人就是實誠,大壯實事求是的說完,便看見楊勉那戲謔的表情,他心裏怵的是世瑤公主,楊勉在他眼裏,隻是一個被他揍的沙包,當下梗著脖子:“公主,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問我娘。”


    “嗬嗬,……大壯,本宮信的!那楊郎的話,我才不信呢。”


    世瑤公主早遠離了家的溫馨。自她成年以來,都是在軍旅中度過。當然,軍旅有軍旅的生活氛圍:無戰時,充滿熱血的軍中漢子,整日操練軍陣,苦練殺敵本領,揮灑著激情與汗水;有戰時,在戰場上拚命廝殺,見證著血與火的洗禮,吟唱著人生的豪邁與悲壯,書寫著輝煌的人生詩篇。


    世瑤公主今天在楊勉家裏,才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溫馨:一大家人坐在一起,閑話家常,和樂融融,這樣的溫馨環境,又怎不是她心裏所想追尋的呢?


    然而她作為炎朝公主,又是軍中大將,長期的軍旅生涯,早已把軍營中的一切和肩上的使命當成了她生命最重要的一部分,如果要她現在在軍營和家之間做出選擇,這將是她最難的抉擇。——這種問題,現在提之尚早!


    巳時四刻左右,謝文姬家裏。


    “謝姑娘,你今天怎不和他們一起迴去?”孫媚兒一邊洗著鍋,一邊問著正在分裝火鍋料的謝文姬。


    “孫姐,現在九月了,這火鍋生意會比夏日更好的,現在有你幫忙,我這才輕鬆一些,哪裏有時間陪他們迴去。………再說了,那世瑤公主時時陪著她,我也跟在一起,那也不是事啊。”


    “這倒也是,……你以後啊,可得把他看緊了,不能讓那個公主獨占。”


    孫媚兒雖說和世瑤公主熟悉了,但她在對世瑤公主和謝文姬誰親誰疏這個問題上,她是毫不猶豫的選擇謝文姬的。當初謝文姬聽說楊勉被擄時暈倒,沒幾日時間便如皮包骨一般,怎不讓孫媚兒這樣的江湖女子心生敬意。雖然世瑤公生碰巧遇上,救下楊勉,她同樣是整日裏心憂如焚,但身份使然,從同情弱者的角度出發,孫媚兒也是偏向於謝文姬的。


    “孫姐,說哪裏話呢,楊郎對我的真情我是知道的,他對公主肯定也是一片真情。他這人啦,看似不正經,其實他還是很深情的。這種事啊,就看他怎麽對待了,不過我相信他能處理好的。”謝文姬對於楊勉還是有這個信心的。


    孫媚兒品了品她的話,看來也隻能如此了。那世瑤公主要帶楊勉迴京城,那謝文姬該怎麽辦呢,想到此節,便問道:“那公主要帶楊勉進京,你有什麽打算?”


    謝文姬和小翠把分裝好的火鍋料擺放好,正準備洗手時,便聽到孫媚兒關於上京城的問題,她想了想才迴答:“這能有什麽打算,雖然我們還沒有成親,可也是經過媒婆介紹,得到李叔認可的。這輩子就算賴上他了吧,我現在去不了京城,在去之前,江都的酒樓和城外的田產,都要安排好才行。”


    “楊勉去京城了,那這桃花釀和葡萄酒怎麽辦?……你那酒樓裏就三樣最賺錢:桃花釀、葡萄酒、火鍋,可那桃花釀和葡萄酒隻有他會釀製,他這一走,這損失就大了。”


    孫媚兒這些天來,上午除了和謝文姬一起炒火鍋料外,下午也偶爾去酒樓幫忙。空空兒自傷好以後,性情似乎也變了很多,這次的事情對他的打擊很大,現在每天除了在酒樓裏幫幫忙外,也不再出去瞎逛和酗酒,他能有這樣的改變,也算是不虛這趟江都之行了。


    “孫姐,楊郎都交待好了,他現在急著迴去,就是考慮到我這裏的桃花釀不多了,著急迴去釀酒呢。還有啊,他還說你和空大哥也要盡快迴去,他想在上京城前,教會你們釀酒,你們以後在山上,就可以大量釀製,再高價出售。……嗬嗬。”


    謝文姬說到這裏,就想起第一次見楊勉時的樣子,那個時候他對自己談什麽“饑餓營銷、一個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他還向自己眨眼來挑逗,現在想起來,這人真是好笑。


    孫媚兒經謝文姬提醒,心裏也是一驚,她和空空兒來江都快一個半月了,可這學釀酒的事八字才有了一撇,那一捺自楊勉被擄後,就一直落下了。現在楊勉既然身子在康複中,自己當和空空兒迴去認真學習了。現在山寨是什麽情況也不得而知,這時代的信件全靠驛路傳送,費時不說,關鍵是還不能保證能夠送達。


    “謝姑娘,謝你的提醒,來到江都這段時間,事沒辦成不說,反而還陷楊勉於危險之中,現在公主救他出來了,這事也算過去了。我和空空兒明天就迴楊勉家裏,盡快學會那釀酒技術,早日迴山寨。——心裏真的想他們了!”


    “孫姐,這事也不能作急,這釀酒技術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楊郎雖說的急,我們才不能急,他當要你們都學會了才去京城的。”謝文姬說到這裏,便有些黯然神傷,想想他才向自己提親不久,這臨近婚期時,便又要分別,這怎不令她心傷。


    孫媚兒用手拍了拍她:“謝姑娘,我能理解你的心思。你要盡快安排妥當江都的事,最好能和楊勉他們一起去京城。現在這公主是接納你了,看來她也有容人之量!隻是啊,那公主和楊勉先走,我總覺得不妥,……到時,是楊勉迴來接你還是你自己千裏上京?這路途可不近啊。這些你可得想好。”


    孫媚兒這女人,和她相處久了才會知道什麽是麵冷心熱的性格。自這次楊勉這事之後,她與謝文姬也成了無話不談的人。


    見謝文姬在思考她的話,她想了想,還是把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那楊勉和世瑤公主離開江都時,想必他的身體早就恢複正常了,此去京城上千裏,你想啊,他們孤男寡女獨乘一輛馬車,兩個人都是青春年少、血氣方剛,那還不容易發生點什麽?這種事一旦發生了,就難停下來,食髓知味,隻怕那公主會心生醋意,你也知道那公主的影響力有多大,如果她起心要對你不利,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謝文姬聽到此處,也是悚然動容,她當即便問道:“孫姐,就算是我們一起進京,那公主起了心思?我該如何應對?”


    “你們一起進京則又不一樣,想來楊勉和公主獨處的機會不多,……謝姑娘,前麵說的都不是要點,要點是你在公主麵前一定要謙卑,更不能跟他爭寵,還有一點是把握住楊勉的心,……哎,這些我也隻是從一些豪門大戶的後宅裏給你總結一些經驗,具體的還是你自己拿主意。”


    謝文姬聽了,當然知道這是孫媚兒在提點自己,隻是她和公主分享一個男人,這是她萬萬始料不及的,但從這段時間和世瑤公主的接觸下來看,好像世瑤也不是什麽驕橫之人,後麵相處的日子裏,她們也能聊的甚歡。在聽了孫媚兒的一席話後,她原本以打消的不安和擔心,又在心頭浮現。


    視線轉迴李家莊。


    天寶三年,九月初六。下午酉時四刻。


    楊勉家,釀酒作坊裏。空空兒把最後一桶清洗幹淨的高梁用水泡好後,用汗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這才端起一旁的水碗,狠狠的喝了一口,一臉的滿足樣子。


    楊勉坐在一旁的輪椅上,目睹了今天五百斤高粱清洗和發泡的過程,他現在隻是偶尓在一旁發發牢騷,報怨空空兒和大壯為了偷懶,不認真清洗,重複著不知重複了多少遍的,“這是要喝進肚子裏的,一定要洗幹淨了,——你們想想,那高梁剛收迴來時晾曬的過程,臭烘烘的腳指丫,說不定還有腳氣,也在上麵踩、蛇蟲螞蟻的,都在上麵爬,你們覺得惡不惡心?為了顧客的身體健康,這道關一定把好。”他就如一個老媽子一般絮絮叨叨的,這樣的報怨,在世瑤公主和孫媚兒離開後,便減少了很多,——他嘴說累了!


    世媱公主最先聽楊勉說的還蠻有趣,甚至還打趣楊勉,“你這人一開口,滿嘴都是胡言亂語的。”隻是這聽的多了,也就覺著他聒噪的慌,最終世瑤公主受不了他喋喋不休,拉著正在忙碌的空空兒跑了,還對他美其名曰:去討論山寨的未來。


    “哎,為了教你們兩個釀酒,我這心累的,——大壯,過來扶著我點,今天下午還沒有運動呢!”


    “我說二蛋,你這個驢踢的能不能讓我休息一會兒,我剛忙完呢。”大壯坐在一旁的矮凳子上,正喘著大氣呢。


    楊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接著又狠狠的瞪了大壯一眼:“你再敢提這事,……我弄死你。”


    釀酒作坊裏也裝了四把木製風扇,可現在是九月了,山上的來水量有些減少,那自製風扇也變得有些有氣無力了。


    空空兒拿著蒲扇扇著,稍稍緩解了身上的熱氣。他聽楊勉和大壯兩人對話有趣,也加入到對話群裏:“大壯,二蛋是怎麽被驢給踢到的?”


    “大壯,你敢亂說,後麵製酒的技術就不要來學了!”現在,楊勉的這種威脅對於大壯來說,就如那煮熟的麵條一般沒有力量。


    哈哈,哈哈,大壯賤笑著把頭附在空空兒的耳旁,如此這般的嘀咕了半天,在嘀咕的間隙,還一臉賤笑的朝楊勉示示威。


    空空兒在聽完後,一本正經的打量了他半響,然後點點頭,才道:“原來如此!……非常之人,出非常之事,這句話,我是明悟了。”


    楊勉操起一把掃帚,氣急敗壞的吧:就朝大壯扔了過去,“待我好了,定會報今日之仇的!”


    清晨,太陽還沒有在天邊露出頭來,東方粉色的天空中,稀稀拉拉的飄散著雲朵,這些雲朵用自己的渺小,點綴著粉色的天空,它們不是為了顯示自己的純潔,隻是為了給粉色的天空添上點點斑駁!


    李家莊,村道上。


    世瑤公主推著楊勉坐著的木製輪椅,那木輪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給這寧靜的村子裏添上了別樣的音符。此時兩個人都不言語,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半睜著惺忪的眼睛,偶爾還打著嗬欠,一副還沒有睡醒的樣子。


    推著輪椅的女子,身材高挑,如果她和楊勉站在一起,也差不多有楊勉那麽高了。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笑容,這便是世瑤公主。她今天穿著一條清涼的橙色薄紗長裙,一頭青絲披在背上,給人一種英武與尊貴的即視感。她笑容恬靜,很是好奇的看著這江南村莊兩旁的房屋:有用大塊石頭砌成的房子、也有用青磚砌成的房子,屋簷邊都是蓋著已呈暗黑色的灰瓦。


    此時村子裏的雞鳴狗叫聲也漸漸變多,村道上的村民偶爾也能相遇,那些村民在見了這一對奇芭組合後,都會朝著世瑤公主報以善意的微笑,對楊勉則會送出二蛋兩字,並關切問他為什麽要坐在這奇特的椅子上,他則會以在江都學騎馬時,不慎摔傷腿來遮掩。


    如果是遇到長輩了,楊勉則會坦然接受,並為對方介紹一下,後麵這個女子是自己的夫婚妻,並向那些長輩提出邀請,到時來參加自己的婚禮,世瑤公主從最先聽了他的這般胡作非為後,在無人時揍了他幾下,見這無賴還是不改後,也隻能由作他了。


    如果是遇見平輩見了,他們也對楊勉二蛋相稱的話,那他則是毫不客氣的把對方小名迴贈迴去。——比如:狗蛋、驢蛋、雞……呃,沒有人用雞蛋取小名的!……偏見!他也會為那些同輩人介紹一下世瑤公主,隻是他的介紹方式不一樣了:在長輩麵前是未婚妻,在平輩麵前則變成未過門的媳婦兒。當然這公主身份是千萬不能透露的。


    “楊郎,你在村裏人緣可好了,你可知道,今天早晨,你收獲了多少顆蛋了嗎?”走到無人處,世瑤公主懷揣著喜悅、強忍著笑意,小聲的打趣著他。


    他今天早上本來是非常不爽的,還沒睡醒便被公主給提溜起來,要他陪著公主出去散步。這事在他想來,應該是公主想要宣示主權,她才是楊家的正牌女主人,而那謝文姬隻是側房,不然在江都胡府裏,公主可也是一個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主。——女人心,海底針!他對於公主這樣的小心思,當然是要盡全力滿足的,比如見長輩說這是自己的未婚妻,見平輩就說這是自己未過門的媳婦兒。這兩種說法的意思肯定是一個意思,但楊勉就覺得用“未過門的媳婦兒”這種比較粗俗的話說出來,他會有一種報複被早起後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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