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終歸是老狐狸,歐陽震雄見世瑤公主一心要保下楊勉。如果以她最先介紹的那些,加上那些口供所述來看,胡家貪圖的是那風靡江都的桃花釀。一個隻會釀製高度酒的人,需要一位公主如此不惜手段的來保他,這好像有些說不過去,這其中是否有另情?他想到有另情時,才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覺得自從收到公主給他的公文後,滿腦子都是圍著這件案子轉,竟然把很多並不起眼的事都給放在了一邊,關鍵是這些事最能說明問題。


    “公主殿下,冒昧打聽一下,這楊勉之才就是釀造這桃花釀嗎?”


    世瑤公主聽歐陽震雄如此一問,心裏生出恚怒,暗恨眼前這麵善心惡之輩,“以楊郎之才,十個你也頂不上他,桃花釀對於他來說,不過小道耳。”臉色不變的迴道:“歐陽總督,釀製桃花釀乃小道耳,他所製水車和那舂米的工坊,想必你一道總督當是聽說了吧?”


    歐陽震雄聽世瑤公主話裏似有不喜之意,又聽到水車與舂米工坊也是出自楊勉之手,這才提高了他的興趣。作為江南道的總督,當然是聽說過水車與舂米工坊,隻不過以他現在所處的高位,是不屑關注這些奇技淫巧之物的。


    現在從世瑤公主口裏聽得出來,她對這些東西很感興趣,想必也是因為水車等物才會對那楊勉惜才的,如此一想,也不為剛才世瑤公主的態度不以為忤,接口說道:“如此一說,那楊勉確實有才。公主殿下,可就算如此,也不值你親自為他出手相救吧?畢竟那胡家還有一位在朝中做戶部侍郎的胡濟財,並且這新朝建立之初,那胡家也是做過大貢獻。這些,還請公主殿下三思!”


    這些話出自歐陽震雄之口,確實不妥。但是在他的心裏,覺得世瑤公主還是他看著長大的,作為一個長輩,當存有為世瑤公主好的念頭。畢竟那楊勉也隻能說是個手藝高超的手藝人而已,如果為了救他而惡了太子和胡家,並不是一件值得的事。雖然世瑤公主會認為她和太子乃是兄妹,不會因一個楊勉而引起她們兄妹之間的不快。但是,人心這種東西最是複雜,如果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再親近的關係慢慢也會變得疏離。


    本來皇家就無親情,現在太子沒有上位,可能對世瑤公主還多有倚仗,但他以後上位了,在有心人的旁敲側擊之下,想起某日這個妹妹做的事,心裏定會生出厭惡的。當然了,這個想法他是真有的,但基於這個想法更深一些來說,他是想脫身這種是非之中,如果能說服世瑤公主放棄救那楊勉,還是按照江都最發的懸賞布告來緝拿楊勉等人,這是最好的結果——誰都不得罪。至於楊勉等人的後果,哪輪得到他這個層級的人來考慮。


    世瑤公主聽了歐陽震雄這般說辭,心裏更是憤怒和厭惡。此人乃她父皇心腹之人,她也不好假以辭色,就隻當此人沒有來過罷了。她心裏憤怒的是:一個身居高位的一品大員,竟然可以在事實麵前做到罔顧事實、黑白不分,並且還是當著自己這堂堂公主的麵。難道一個世家豪門為朝廷做出了貢獻,那他們就可以置律法於不顧、置人間正義於不顧!行那強買強賣的強盜行徑?做那官商勾結、蠅營狗苟的肮髒之事!


    時辰不早,歐陽震雄告辭世瑤公主後,帶著一行人朝江都城而去。他騎在馬上,心裏卻在暗想,今天勸世瑤公主放棄楊勉,怕是以在她的心裏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這件事雖說是胡家有錯在先,但這種事哪能深究?哪個世家豪門不幹這種陰穢的事!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看來她還沒搞明白。並且這胡家背後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網,哪又是那麽輕易能動的,牽一發而動全身,到時那些朝廷官員、世家門閥群起而攻之,看你如何收場!


    最重要的是這胡家是太子背後最大的支持門閥,如今為了一個很有能力的手藝人而不惜開罪於胡家,這就是得不償失。歐陽震雄一邊騎著馬,一邊想著,最後想到這世瑤公主早晚都會嫁人的,到了那時,手中無軍權,丈夫無職權——駙馬不得入朝為官,是炎朝開國時定下的律法。再被送迴封地,也就隻能做個富家翁了!


    想到此,對於剛才惹得世瑤公主不快,他心裏本還有些忐忑不安的,如今卻是變得清風霽月了。


    歐陽震雄走後,世瑤公主心裏說不出的懊惱,現在想起來,當初就不該對那老狐狸說那些。最先想要這個江南道的一品大員,幫出個主意怎麽才能護住楊郎,想必以他的老道,想出這樣的主意是易如反掌的。可他的迴答,卻是如此讓人失望,這無非是怕因這事而惡了太子的心。世瑤公主心裏也是暗惱當今皇上,怎麽把這樣一個本事不太,擅長鑽營的家夥放在江南道,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這個歐陽震雄當是要負很大責任的,迴京了當是要參他一本。


    八月的李家莊,白天燥熱難難耐。楊勉當初做的水動力風扇,在這次打砸中僥幸的沒有被砸,完好的保留了下來。在歐陽震雄等人走了之後,世瑤公主在心裏腹誹了他半天後,才收拾心情,仔細的觀看著房間裏的一切。桌椅板凳等物已然是不能再用了,現在的這些家具還是剛才從江都城裏拉迴來的,不然,今晚天晚上世瑤公主等人隻能是打地鋪了。


    二樓客廳裏,掛在牆壁上的水動力風扇勻速的轉著,扇葉快速轉動攪動空氣,給坐在對麵的世瑤公主帶去絲絲清涼。這些清涼給她帶去從沒有的感覺。當然這不是說她沒有在夏天裏享受過下人,或自己用蒲扇帶去的涼意,而是那種斷斷續續的涼意與這種持續不斷的涼風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世瑤公主歪著腦袋,很是好奇的盯著牆上那不知疲倦轉動的風扇,看了良久,心裏生出黯然。睹物思人,這般巧奪天工的玩意兒,也隻有那個此時不知身在何處壞人才能做得出來,這樣的奇思妙想是怎麽從他腦子裏想出來的?如果說他是一個能工巧匠也就罷了,可他給自己寫出了鵲橋仙這樣的絕世佳句,還給那個醉仙居的女東家寫了一首邊塞好詩——涼州詞。


    她想到這裏,心裏暗恨,這個登徒子還真是耐不住寂寞,自己這才和他分開半年不到,就找了一個酒樓女東家,不但給她寫了詩,還定了親,現在還雙雙的逃了。有朝一日抓住你,定要棒打鴛鴦,讓你也嚐嚐相思苦的味道!


    那首涼州詞雖未傳出江都,但在江都城內的富人圈中,卻是大有人知道的。因這首涼州詞是以襯托葡萄酒的形式出現,這就把一首描寫邊關將士為國捐軀的豪邁熱血,給弄得充滿了銅臭味。其時就有客人指出,把這樣的一首邊塞好詩掛在江南這充滿了銅臭味的酒樓裏,實在是不應景。這樣的好詩的最佳去處當是那邊塞處的小酒館裏。


    世瑤公主本不知道這首涼州詞的,被她派去醉仙居查看打砸情況的侍衛,到了酒樓後才發現這樣一首詩。這些侍衛的知識並不多,可長年跟在世瑤公主身邊的人,識文斷字這肯定沒問題。讀過一遍後,就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恨不能馬上踏破胡虜防線,一展軍人勇往直前,有死無生為國殺敵的壯舉。這樣鐵血豪邁的詩怎不會引起這些侍衛的共鳴?這無疑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等他們迴去告訴世瑤公主醉仙居情況時,怎會落下這首讓他們熱血盈腔的好詩!


    世瑤公主聽了後,細細品味後,心想這等好詩怎麽就沒有流傳過,隻要是熱血男子看了這詩,當會口口相傳才是。而後想到這詩出現在醉仙居酒樓,詩裏還寫出了葡萄酒,可這葡萄酒又是出自楊勉之手。……嗬嗬一笑後,忍著心裏的酸楚,招來了酒樓文掌櫃。


    文掌櫃聽了世瑤公主所問後,他本還想著把楊勉和謝文姬的關係撇清的,奈何在世瑤公主的威壓之下,他哪裏頂得住,隻能一五一十的全盤交待了。得到的結果與心裏預想的一致,想到楊勉與那謝文姬以定親,世瑤公主心裏酸楚更甚,滋味難明。


    風扇的涼風一直吹著,世瑤公主躺在床上,右手握著那支侍衛在山洞裏找迴的銃管,現在把這銃管握在手裏,世瑤公主心裏覺得這就是握著楊勉的手,舍不得放開。審問胡家護衛時,世瑤公主終於弄清楚了胡新國和劉師爺等人的死因,那些人全是死在這支鐵管之下。如此看來,楊勉又弄出了這等非人力所能抗的大殺器,當然了,這個消息隻局限在她和幾個親衛知道,這等大秘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泄露出去的。世瑤公主躺在床上,神思全在楊勉的身上,輾轉反側就是難以入眠。心係楊勉,擔心他的一切!


    ———


    五天過去了,楊勉等人為了躲避追殺,不敢往人多的地方行走,隻能在大山裏開出一條道來,艱難的往西北方而去。一山凹處,一行六人,衣衫破爛,除了空空兒和孫媚兒外,個個都是疲憊不堪的樣子,其中又以謝文姬最是不堪。


    楊勉用手摟著快要坐不穩的謝文姬,用商量的語氣對空空兒說道:“空大哥,今天不走了。”


    “不走了,我去看看有沒有野物。”空空兒迴答後,低著頭往樹林裏鑽去。這幾天的逃亡對於他來說,應該是他這一生裏最狼狽的一段時光,就算是當初被紀無雙抓住時都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


    一想到被紀無雙抓住的場景,那本顯得很是頹廢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種像是幸福的光彩來,好像被紀無雙抓住是一件很榮幸的事。也是,以他長期過著在江湖中飄蕩的日子,還不如早些被紀無雙抓住,到老鷹嘴山上接受易先生的教育,洗心革麵後早日變走上正道為好。


    他年齡也不小了,社會經曆也多了,很多事也看淡了。被抓上山寨後,有紀無雙這樣心懷俠義的強者做榜樣;又有易先生這樣的智者在教育;關鍵是有孫媚兒這樣的美人相吸引,他想不變好都難,這種好也隻能相對於他自己而言,與其他人是沒有可比性的。人變壞易,變好難,哪怕是有一絲絲的變好,都是值得誇讚的!


    孫媚兒坐在楊勉不遠處的石頭上,一直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良久之後才抬起頭對著楊勉說道:“二蛋,以後的路怕是更難走了,你和謝姑娘當要有心理準備。”


    “孫姐,你是說今日下午在樹林裏發現的那幾個獵戶嗎?”經過幾日逃難,楊勉那粗鄙的神經也在變細,今日下午翻越一座山梁時,看見那幾個不像獵戶的獵戶,個個目露精光,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這給他帶去了很大的心理壓力,擔心那些人是城防軍偽裝的,故此他們在樹林裏隱藏了大概半個時辰才敢離開。


    “是啊,那隻是幾個小蝦米,應該是來探路的。一但探到我們的具體位置,嗬嗬,那些真正的高手就會出現了。”孫媚兒雖然笑著說,這笑容裏的苦澀味太重了。


    楊勉聽了,很是好奇的問到:“孫姐,軍中能有什麽高手?不都是靠一些戰陣之法取勝嗎?”


    在他的想象裏:那幾個獵戶打扮的人應該就是小說中軍隊裏的斥候,出來探消息的。探到消息後,再引導軍隊來抓人,抓人時,不外乎那些士兵一擁而上,刀槍齊出嗎?要說單個士兵的武功有多高強,這應該是不能和江湖中人比的。


    孫媚兒對於楊勉這個江湖白癡的問題也是無語了,如果真是被軍隊裏的斥候跟上了,那軍隊還遠嗎?他們還有機會坐在這裏休整、閑聊?隻怕這個時候,要麽被殺了、要麽被擒了。孫媚兒覺得有必要給他普及一下江湖知識,不然他以後老是會問出一些白癡問題。看了看周圍並無異常,這才小聲說道:“你是哪隻眼睛看出是斥候的?如果是斥候,此時隻怕你那日的遺言就成真了。……這就是一些獵人,這些獵人還做江湖人的耳目,專為那些江湖人打探消息,從中賺些銀錢以幫補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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