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迴到四月二十三日,葦澤關。


    世瑤公主帶著一身疲憊,迴到將軍府裏,草草吃過睌飯,便去洗漱一番。身體雖然疲憊,但心裏卻是高興的,因為楊勉給她的信已通過郵驛到了。在世瑤公主心裏,卻是嫌那普通郵驛太過於慢了,從江都的封件來到葦澤關,大概耗一個多月。如果能用軍驛,那時間可減少一半,隻是以楊勉平民的身份,那是沒有使用軍驛資格的。


    她之所以在夜深人靜時才看信,無非是怕來信亂了她的心神,擾了軍務。如今什麽都收拾好了,再慢慢看那楊勉是怎麽迴複的。世瑤公主每每想到當初寫給楊勉信中的內容,就會心生莫名的開心,想那楊勉作弄她時,便會心生報複那個惡人的心思,如今就看看他是怎樣迴複的。


    格式化的開頭。這問自己又長了幾斤肉,是否又豐腴了幾許。世瑤公主看到這裏,心裏暗惱,這個登徒子一開頭便占她便宜。


    接著往後看,越看越覺得楊勉就是一個流氓。什麽偷心、做春夢這些話說得理直氣壯的,他也不能說得含蓄些嗎?不過,那楊勉做為一個鄉野小民,從未蒙聖人教化,這也是合情合理。


    可又說他不擅言辭,可從這信中張嘴就來的胡言亂語,哪有一點兒不擅言辭了!這分明就是一個市井街頭的小混混嘛。


    他那桃花釀一斤就要賣二兩銀子,關於這個問題就不要責怪了,畢竟是把這個秘方都告訴了自己,他賺點小錢也還說的過去。


    可這楊勉辯解說他的所學乃一山上老子所教,以那老人所能,那楊勉豈是未蒙聖人教化過的?並且以那水車和舂米工坊裏的那些機械,又是何等精妙,如果那老人存在於世,這些東西應該早就流傳於民間了,又怎麽可能在傳授給楊勉後,這些東西才傳出來呢?


    重點在於楊勉說出的流民事,當以安民,而非驅民。這是何等的眼光,就連前些日子,皇上給她的私信,都是對楊勉讚賞有加,並放言此人有大才,還要自己向朝廷舉薦。


    關於舉薦楊勉一事,她可是不敢輕易做的,楊勉在朝中毫無根基,更不要說家族背景了。若以一介平民身份進入朝堂,在那樣一個利益交積、勾心鬥角的環境裏,當該如何自處?


    到那時,自己遠在葦澤關為他提供不了助力,那他最好的辦法是尋一方勢力棲身。那些所謂的勢力又怎看得上一介白丁,就算是有勢力瞧出他的能力,那他以後也隻能是屈身於豪門權貴,讓己身蒙塵,鬱鬱終身。


    最終世瑤公主左思右想之後,才婉拒了皇上的要求,也一並把自己的想法細細的講給了皇上。同時也告訴皇上,待她退出軍旅之後,迴到京城能成為那個白丁的依托後,當會招他入朝。到現在為止,皇上倒是沒有在私信中問起她這件事了,如此看來皇上是認可了她的想法。


    世瑤公主迴憶起皇上給她的私信所說之事,心裏疑問更重,如此有才之人怎麽會住在山上?還籍籍無名?這事越想越不合理,難道這世上還真有不出世的世外高人?


    撐頜思索半響,她把心裏的想法都給否定了幾遍,最後隻能想到,以後有機會了,當要麵見那老人一麵才能解去心裏疑惑。


    至於楊勉口中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話,世瑤公主直接無視了——那壞人哪裏拿自己當作公主過,時時都想占自己的便宜。


    當世瑤公主讀到鵲橋仙時,便有些呆住了,這是他給自己寫的小詞,在他的口裏隻是小詞?


    “鵲橋仙·纖雲弄巧”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世瑤公主認真的讀過幾遍後,才想到這首詞不就是寫的她和楊勉嗎?詞中雖然描寫的是仙人戀,可自己與楊勉的身份差別又何異於仙人之戀?自己和他相距千裏,見麵一次也是短短幾天,自己與他又何異於“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世瑤公主喃喃自語,嘴裏一直重複著最後兩句,這兩句詮釋了愛情的真諦,真心相愛之人,當是如此。


    世瑤公主心有悲戚,也有感動。這詞真是楊勉寫的嗎?是否還是出自那個老人的手筆?如果這樣的詞是出自楊勉之手,那麽這個老人將是杜撰出來的。如果真是出自那老人之手,這世上還有何人能與他比肩?


    若楊勉真得了那老人的真傳,那楊勉的未來將不可限量,可他又願意生活在那幾間破房子裏,他是為了什麽?還有那桃花釀,每個月也隻釀那麽少的量,一個擁有大能力的人,不為名不為利,所圖什麽?難道他也學會了那老人一般澹泊的心境?可他也就二十來歲,這怎麽可能做到?就憑他戲弄自己的色心,也不可能做到澹泊寧靜的生活態度吧?


    世瑤公主為了楊勉,可真是神傷啊。還好她白天沒有看這封信,否則看了後,哪還有心情處理軍務。她拍了拍頭,神思恍惚,知道再這樣下去,心裏也想不出明悟來。便起身走入閨房,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想要今晚好好睡上一覺,明日才有精力繼續思考下去。


    她在床閉目良久,終是不能成寐,複又坐了起來,再把那封信從頭看過,隻是這越看腦子越是混亂,理不清頭緒。關鍵是世瑤公主此時為了想清楚楊勉這個人,大腦依然不夠清醒,所謂是思慮過多,便容易把一件簡單事情給想複雜了,現在世瑤公主就是這個狀態。


    思緒半天,還是無所得,世瑤公主隻能再次合衣而睡,在床上輾轉反側,臨到子時,方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次日一早,一夜半夢半醒,世瑤公主頂著對態貓走出房間。春蔓和夏彤正在給她準備洗漱之物和早餐。


    待到世瑤公主去洗漱時,夏彤才輕聲問正在一旁忙碌的春蔓:“公主昨夜好像沒有休息好,剛才看她出來時,眼眶有些發黑。”


    春蔓聽夏彤如此一說,想了一下輕聲迴道:“公主昨日收到江都李家莊的來信,想必是那楊二蛋在信中寫了什麽,惹得公主為他憂心。”


    “那楊二蛋也真是可惡,難道他不知道公主軍務繁忙嗎?還敢寫信來擾亂公主心神。”夏彤忿忿不平的說道。


    春蔓聽了,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這個夏彤在公主身邊都待那麽多年了,還看不出那楊勉是公主心理所屬,不然又有何人何事能擾亂公主心神。


    當下也不對夏彤的問題作出答複,隻是輕聲說道:“快幹活,這事裝著假裝不知道,不要在公主麵前表露出來。”


    “在嘀咕什麽?”世瑤公主揉著雙眼從洗漱室出來看著兩婢女問道。


    “公主,我們在說些女兒家私事。”春蔓小聲迴道。


    “嗬嗬,你們兩個思春了?小臉紅樸樸的。”世瑤公主雖然心裏滿是對楊勉身份的疑惑,可心情卻是不錯,不知不覺中開起了兩個婢女的玩笑。


    “公主,哪有!”


    “好了,不逗你們了,去忙吧。”


    二個饅頭,一碗小米粥這就是公主每日的早餐,簡樸如她,也才配的上嚴於治軍、嚴於律己的名將典範。每日軍務繁瑣,不能公心私用,世瑤公主暫時放下心裏對於楊勉身份的糾結,隻能以待日後再去江都時,一探真相。她這一放下,迴複楊勉的書信也變得遙遙無期了。


    而河北燒向葦澤關的戰火也慢慢的拉開帷幕。如今雙方的斥候都加大了偵探和暗殺的強度,麵對這些問題,世瑤公主也將麵臨無知的風險。


    遠在江都的楊勉,可不知道他那封迴擊的書信給世瑤公主帶去了多大的困惑。而他此時,卻在李家莊享受著男歡女愛的滋味,在享受之餘,也順手給紀無雙解決一些問題,比如徐大膀子。


    ———


    天寶三年五月二十六日。短短十天,紀無雙終是到了要迴山寨的時間,十餘天相處的時間,尚處在柔情蜜意之中的兩人,卻要勞燕分飛,情傷至深。


    夜裏,楊勉抱著精盡人亡之誌,拚盡全力滿足不斷索取的紀無雙。紅被翻轉,幾度交融,終於雲收雨歇,紀無雙癱軟在床,嬌喘籲籲。楊勉也如一條死魚般趴在她的嬌軀上,半天都不想動,魚水之歡爽是爽矣,當有節製才好。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


    有古道沒長亭,楊勉緊緊擁抱著紀無雙,強忍著心中酸楚,擠出難看的微笑,輕聲在紀無雙耳旁說,“既執子之手,當與子偕老!如今,你有重任尚未完成,期盼你早日達成心願,在這以後的日子裏,定要保重身體,我在江都期昐你早日歸。”


    “楊郎,不要再說了,真怕再聽下去我就走不了了。你不能亂我心誌,讓我忘了初心,忘了師父的囑托。”紀無雙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哽咽細語。


    最終楊勉看著騎馬遠去的背影,終是蹲在地上痛哭了起來。最初兩人沒有發生肉體交融時,紀無雙來去灑脫,楊勉最多揮揮手,說聲保重。而如今分別時的兩人,堅強如紀無也是悲戚不已,哽咽出聲。而他強忍著與至親之人分別的傷痛,努力裝出一副灑脫的樣子,隻是為了不給紀無雙留下更大的傷心和難舍。


    如今,看著紀無雙遠去,楊勉心裏最後的堅持,在這一刻終於破防,隻能無助如小孩般撕心裂肺的用哭聲發泄著心裏的酸楚。心善如他,在這一刻終於體會分離的痛苦。


    長時間哭泣後,心中的不舍稍稍得到緩解,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雙眼雖有呆滯,但也漸露清明,坐在驢車上慢慢的往李家莊而去。


    “二蛋,把你的情人送走了?怎麽就不留下來的做你的老婆呢?這般的美人,離開後,也不知道會便宜那個人。”李牙子見楊勉在驢車上精神不振的從村外迴來,不合時宜的開起了玩笑。


    驢車上楊勉瞪著有些赤紅的雙眼,一眨不眨的瞪著李牙子,嘴裏毫無感情地說道:“你再說一句?”


    李牙子可是村子裏的滾刀肉,哪能被楊勉的樣子嚇倒:“你那情人以後會便宜別人,怎麽了?來咬我?”


    楊勉此時臉上無喜無悲,叫停驢子,下得車來,慢慢走到李牙子麵前,就是一記王八拳揮了過去,這一拳可是帶著今天的一切負麵情緒而出,李牙子哪裏躲閃得及。一聲拳肉再撞的悶響傳出,驚得老槐樹下的眾人目瞪口呆。


    一拳打倒李牙子後,他又如下山猛虎一般撲了上去,騎在李牙子的身上,雙手左右開弓,一頓狂砸。周圍無聊之人見事鬧大了,有看熱鬧的旁觀者、有平常與李牙子有怨的好事者。那有些怨的人大聲叫喊著楊勉要猛揍這個歪瓜裂棗的廢物。


    一個村子裏的人,還是好人居多,很快便有人把楊勉給拉開了。看著一臉是血,現在鼻歪嘴斜的李牙子,楊勉終於把今天心裏的不爽給發泄出來了。


    “警告你以後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小心我弄死你,找時間去我家裏拿湯藥費。”楊勉依然是麵無表情,冷漠的說道。


    說到湯藥費,他心裏不由一驚,今天早晨紀無雙臨走時,他拿出了壓箱底的銀子,也才湊夠了一千多兩,現在自己兩手基本上是空空如也了。如果李牙子來個獅子大開口,自己隻能靠下個月的酒賣了再賠償。當然,以他現在和謝文姬的關係,隻要找謝文姬借銀子,那肯定是不存在任何問題。


    今天揍李牙子是揍爽了,現在李牙子坐在地上一個勁的嚎叫,可能是傷到嘴了,嚎叫的聲音也是含糊不清,看楊勉的眼神惡毒中帶著懼怕。


    揍過李牙子後,楊勉一解心中鬱氣,轉身便坐上驢車朝家裏去了。


    背著手在人群外的徐老財,此時心裏別提多爽了,就猶如他三伏天裏吃冰棍。在他心裏,楊勉這次是撞了大禍事,李牙子本是滾刀肉一樣的存在,而他老子也是村子裏出了名的混賬人物,如今楊勉把李牙子打的那麽慘,他老子會善罷甘休?


    ———


    如今楊勉惹出如此大禍事,想不脫身皮都難,當然這也是徐老財最喜歡看見的,隻有楊勉不爽,那他全家才爽。想到當初給楊勉介紹徐英時,問起他與那個女子是什麽關係,楊勉卻信誓旦旦的說沒有關係。自己這才厚著臉皮把徐英介紹給他,可他卻好,沒過幾天就和一個女子在河邊幹出那等事來,簡直就是人渣、敗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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