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管家敢不敢舍?


    溫書權差點哈哈兩聲,太敢舍了好嗎!


    若說以前,他還天真的以為自己足夠年長,可以為自己為弟弟撐起一片天,後宅爭鬥隻是小道,太過在意未免不男人,可經過這次下毒事件,他已經隱隱明白,有些矛盾不是你想處理,就能處理好的。你不屑宅鬥,想著稟守底線,無關痛癢的事稍退一步,鬧的大家都臉上無光不好看,可別人不這麽想……擋了人家的道,人家就沒想讓你活!


    他不是任人欺負到頭上還能忍的主,繼母既然伸這個手,管家既然敢幹這個事,他就準備要殺雞儆猴了!因正病著,幹什麽都不方便,他才忍著沒動。


    現下崔俁開口詢問他的意見,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他本就不執著於非要自己動手,隻要目的能達到,怎麽樣都好,何況還能幫到崔俁,幫到客棧大家!


    隻是——


    “要辛苦你了。”溫書權看向崔俁的目光略愧疚,小聲道。他是宗族宗子,肩扛責任,本應做更多,也習慣做更多,卻因生病不得不困於房中,思緒混沌,累崔俁這個體弱少年操心。


    崔俁唇角上揚,笑眼彎彎,以手指指窗外,示意說話小心。


    一切順利,崔俁緊繃的神經略放鬆些許。勸說溫書權,他是有幾分信心的。他提醒兄弟倆避開內宅殺機,本就有恩,降低了溫書權的提防心,再告知前方危險,指溫書忱提醒溫書權不能大意,溫書權就算不信,也不敢無視。話中再提繼母,是故意布局,也是再次點撥,矛盾不可解,必須做出行動。但凡溫書權有點血性,就不會想放過管家,他再提他有策應對,而這個策需要管家性命,溫書權也不會反對。


    崔俁和溫書權以嘴上吵架,手指沾水寫字的方法溝通成功,崔俁稍稍解釋了些危機相關,他想到的應對策略,當然沒提任何與太子有關的事,前後話圓的也是縝密可信,溫書權也沒多問,答應了接下來幫忙做局……


    唯有一點,溫書權很好奇,趁著又一陣大雨瓢潑,噪音大到聽不到旁的聲音時,湊近低聲問崔俁:“我那管家性狡奸滑,極難信人,你怎麽讓他照你說的做?”


    崔俁眸底映著窗外雨線,笑容清透:“山人自有妙計。”


    自信又強大,透著珠玉輝光,宛如謫仙——這是溫書權對崔俁的第一個深刻印象。


    ……


    午後,溫書忱玩的一身汗,進房間找哥哥。須臾,溫書權把管家叫去,神色俱厲:“小少爺的藤球丟了竟沒人管,你這管家怎麽當的!”


    管家剛惹過兄弟倆,心虛的緊,不敢反駁,立刻低頭認錯。


    “罷,你去把小少爺的藤球討迴來便是。”見他低眉順眼,溫書權好似也忍下火氣,涼嗖嗖瞥了他一眼,冷聲道,“不小心飛到東廂房了,你且去尋。”


    管家有點不想幹,無它,這種曆來是小廝的事,讓他這唿風喚雨的大管家去做?


    眼角迅速一瞟,覷到溫書權神色,管家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起先做事衝動引大少爺懷疑,大少爺沒抓現形,或者說大少爺並不想撕破臉,可這麽忍著口氣又不爽,所以故意找機會磋磨他。讓他這個身份高的大管家去做小廝的事,就是一種折辱方式。


    可惜大少爺太小看他了,他現在的確心氣高,年輕時卻也是一步步從下麵爬上來的,有些事早習慣了,這點折辱,於他來說根本不痛不癢。不過就是取個球,和人道兩句惱,如果對方態度惡劣,就笑臉賠不是,甚至任人打罵幾句而已,太簡單。


    眼下倒是個好機會,如若能再次拉迴和大少爺的關係,以後謀事會更容易。


    管家精明的眼珠一轉,心裏一掂量,就乖順的束手應是:“小的立刻去辦。”


    ……


    管家擺好姿態,腳步輕鬆隨意的走到東廂,敲門。


    裏麵沒有人應。


    連敲三遍,內裏都沒有人應。


    管家沉吟,這是出門了?據他所知,這裏隻住著一個人,還老不在。眼珠子轉轉,管家覺得他可以取個巧。縱使不甚在意,給人悶頭哈腰賠不是說好話也怪難受,不如……就這麽進去把球找出來?


    反正他又不會偷人東西,這小地方的人都窮,身上那三瓜兩棗還不夠他喝茶呢,他才看不上。


    想好就做,管家也不敲門了,直接大力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進去嚇一跳,裏麵一二三四五六,六個人打地鋪排一排躺著睡覺呢!見他進去,一個個睜開眼看他,眉目平靜……太平靜了,平靜的瘮人,仿佛他不是活人似的!


    “抱抱抱抱抱歉,”管家心中駭一跳,說話都結巴了,“我家少爺,少爺的藤球好像飛進來了,剛剛敲門沒人應,我這才——”


    “滾。”


    內裏人根本不願意理他,那個略麵熟的年輕人不知道使了什麽辦法,手掌一揮,一陣風來,管家就倒退兩步,退出了房間。隨後‘砰’一聲,房門也在他麵前猛力關上,差點砸到他的鼻梁。


    管家腦門滲汗,很想大罵幾句,又不敢。這些人看起來不太好惹,安全為上……


    他走後,房間裏有人低聲提醒:“頭兒,是時候了。”


    半晌,一道年輕略沉的聲音說:“這雨下完今夜許會停,明日……停不停都動手。”


    ……


    沒找到藤球,管家麵有苦色的迴來複命:“小少爺的藤球沒在裏麵。”


    溫書權目光涼涼打過他周身,冷哼一聲:“你連人家的門都沒進,怎麽知道小少爺的東西沒有裏麵?”


    “那房間特別空,我一眼就看穿了,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溫書權眉梢微揚,唇角挑出一個惡劣微笑:“好,你說你看清楚了,那我問你,裏麵有幾張桌子?”


    管家搖頭:“沒有桌子。”


    “茶杯?”


    “和咱們屋的一樣,一套,一個茶壺配四隻杯。”


    “幾個人?”


    “六個!”管家慶幸自己這麽多年眼力早練出來了,“大少爺,我真看清楚了,裏麵沒有小少爺的藤球啊!”


    見管家麵有哀色,似乎為難到極致,溫書權終於滿意了:“好吧,丟就丟了,我再給他買一個,你下去吧。”等人走後,他才看向小幾邊,雙手捧著圓胖白瓷杯喝水的弟弟。


    溫書忱眉眼彎彎,笑出糯米小牙,把杯子一放,小胖腿一繃,從榻上溜下來:“我去找崔哥哥玩!”


    溫書權摸摸弟弟的小胖臉:“知道和崔哥哥說什麽麽?”


    “嗯!”溫書忱用力點頭,眼睛亮亮的,“崔哥哥答應陪我玩五子棋噠!”


    ……


    管家躬身退出房間時,小步,垂頭,肅手,一直表現的很恭敬,待到出了房間,才咧開嘴無聲大笑,輕輕朝房間內啐了一口:“跟老子鬥?還嫩的很呢!”


    可是他很快感覺不太對。


    不知怎麽的,自家大少爺看他的眼神很奇怪,似笑非笑,似乎很滿意,可當他看過去時,大少爺便轉開目光,仿佛剛剛是錯覺,大少爺並沒有看他。


    大少爺年長,藏的好,小少爺就不了,老看他,還老捂著嘴笑。當他發問,小孩隻抿嘴笑,不說話。


    到晚飯時,詭異氣氛更甚,連隔壁住著的俊秀主仆看著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小廝眼帶同情,俊秀少爺提醒小廝不要多管閑事。


    管家真的有點懵,這是什麽情況!


    伺候人的,隨時都在練察言觀色這項技能,一路殺出重圍做到管家這個位置的,遇事就會想的有點多。管家性狡心思重,想的就更多。他在想是不是溫書權坑了他,有什麽他不知道但是別人都知道的事發生了,因為這件事,他可能會有危險……


    越想,心中越慌,越在意,越是心中惶惶,連老鼠躥過中庭都能嚇他一跳。


    未知最引人恐懼……管家的反應,完全在崔俁意料之中。


    管家今天是必須要去‘撿球’的,如果沒想通不願意,溫書權也有辦法逼他。他們故意表現出意味深長的神態嚇他,也是故意,這個人心理狀態越不好,崔俁的計劃越容易成功。


    而且因為管家和溫家兄弟矛盾,這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沒半點可疑之處。


    夜幕一點點籠罩,崔俁長唿口氣,閉眸靜思,馬上就到最關鍵的時候了……


    戌時末,房頂再次傳來瓦片輕響,崔俁故意多等了一刻鍾,才把藍橋派出去。


    藍橋還未迴轉,溫書權先上門了。


    他麵上潮紅已去,眼神清亮,言笑晏晏,精神不錯,看來病已轉好:“我很好奇,欲旁觀崔兄‘以理服人’,不知可否?”


    崔俁當然很歡迎。


    溫書權是他想網羅的人才,雖然現在略年輕,還沒有像上輩子幾年後那樣大殺四方,但人才注定是人才,他心中早有一係列攻略方法,如今自己送上門正合宜,他當然不吝展示。


    想要讓人心服,自己總得強大。


    “委屈溫兄暫安於屏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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