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新土覆在墳上,當年種下的鬆柏而今已經亭亭如蓋,即便是這冬天也依舊蒼翠。


    不曾記得麵容,也當然談不上想念,隻是想到一個和自己關係極為親密的人睡在這裏,她難免有些蒼茫感,這些年所經曆的一切,在這一刻忽得變成了一股涓涓細流,想要訴說出來,卻又不知道怎麽訴說,竟化作了淚水流了出來。


    其實怎麽都不該哭的吧?甚至想念都不算想念。


    隻是莫名的覺得,也許在這裏,是最適合哭的地方。


    有些從來不曾說出的話語,在這一刻好像找到了歸宿。


    她符不離,過去隻是一根漂泊的草,被風吹到哪裏,就在哪裏。


    而今,她終於知道,原來自己也是有根的。


    就在這裏。


    一歲新土之下,覆蓋著她的曾經,新土中隱含的草根,來年會長出新草吧?


    “想家”這個詞,對她而言一直很遙遠,她不知道哪裏是家,也不知道什麽叫思鄉,又該思哪裏。好歹,現在是知道自己該思念什麽地方了。


    銀河摸了摸她的腦袋,將她抱入了懷裏:“對不起,小不離。”


    “沒事,我隻是,眼睛有點癢。”


    “該迴家了。”


    “嗯。”


    迴家。


    如今,也算是有了一個新的家吧?


    小月飲樓依舊溫暖,寒風吹得發痛的臉,在小月飲樓能被迅速緩解。


    又迴到了溫暖的地方,銀河又到一邊飲茶去了。


    暖和了身子之後,走出小月飲樓,便看到旁邊的竹林在冬天略顯蒼白的身軀。


    冬天嘛,有些凋零是應該的。


    便也是這樣的冬天,冬筍大約正在那竹林地下悄悄藏著,等著來年的冒芽吧?


    “在想事情?”從屋裏走出來的李悠悠端過來了一碗紅糖水。


    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了,但紅糖水李悠悠依舊在泡,反正喝了也沒壞處。


    “也沒有啦。”她道,“今天好像還沒有什麽客人來。”


    “是啊,今天的客人真少。”


    不隻是小月飲樓的客人變少了,這整條街上行走的人都明顯變少了許多。這裏冷,爬山的人變少了隻是一個方麵,更重要的點是新年將至,有些店鋪已經關門了。


    到了年末,似乎所有人都想著如何歸家。


    符不離倒是沒有什麽地方要去,現在在這小月飲樓便是歸家了,不用跑來跑去,多好。


    那些歸家的人,當然也不會這時候來小月飲樓,該來的都來過了。


    街道上偶爾有鞭炮聲傳來,遠遠的。隔著竹林,那頭的孩子的歡笑聲顯得不是那麽嘈雜。


    “要不要我們也去買些煙花放?”李悠悠道。


    “別了吧,多小孩子氣。”符不離道。


    “可你不就是小孩子嘛。”李悠悠道。


    “……我哪裏是了。”符不離道。


    李悠悠抓著她的手擺了擺:“可是我想玩,我不好意思一個人玩,你陪陪我嘛。”


    “……哎。”


    真是沒辦法。


    買了些煙花迴來,打算晚上去放,不過原本感覺不太會有人來,頂著寒風,符不離看到了一位狐耳少年。


    少年是一個人來的,那雙狐狸耳朵符不離有些印象,當見到符不離的時候,那少年遞過來了一根糖葫蘆。


    “這個季節好像外麵沒有賣的了。”


    少年有些靦腆。


    符不離接過糖葫蘆,笑了笑:“你不是還是買到了?”


    少年道:“嗯,總不能空著手來。”


    “也不是不行。對了,你叫什麽來著。”符不離道。


    “我叫夜白。”


    “哦哦,我想起來了。”符不離盯了他的狐狸耳朵幾眼,想到自己也能幻化出狐狸耳朵,一時難免有種想要對比一下的想法,或者,要不自己也把狐狸尾巴耳朵喚出來,讓他見識一下大尾巴?


    可自己為什麽要和一個少年比這個呢,真奇怪。


    雖然少年長的不怎麽少年。


    “你是來討藥的嗎?”符不離道。


    符不離記不太住所有人都是什麽問題,但是隻要魔力感知一下,就能知道了。


    “嗯……這次隻要兩副就可以了。”


    “嗯?上次不止兩副嗎?”


    “我師叔死了。”


    “……啊,這樣嗎。”


    “嗯,前幾天夜裏走的。”


    “是什麽毛病?”


    “年紀大了吧。”


    “這樣嗎。那是喜事啊。”


    “是啊。”


    配藥倒是不難。


    為他準備好藥,見他似乎有些呆呆的,符不離將藥包好,遞在他手中的時候,順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為他檢查了一下身體。


    夜白起初有些抗拒,但被小蘿莉抓住手腕之後,見小蘿莉麵色頗有幾分認真,便沒有掙紮,隻是看著符不離。


    符不離隨後鬆開了手:“你的身子不錯嘛。”


    夜白笑道:“我每天都有鍛煉。”


    “鍛煉了還能這麽白淨?跟我似得。”符不離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練不出來肌肉,我還挺努力的。”夜白道。


    “對了,看你這麽大,應該是參加了無雙一絕比賽吧?你拿到名次了嗎?”符不離道。


    “拿到了第七名。”夜白道。


    “哦?那不錯啊。”符不離道。


    “哪裏不錯了,師父們想讓我起碼拿到前三的。我本來有機會,隻是當時腳滑了一下,不然不會摔那一跤。”夜白顯得有些氣惱。


    “第七名還不滿意?已經很高了吧。”


    夜白搖了搖頭:“不行,還是太低了,師父不滿意。”


    “一定是你師父要求太高了,無雙一絕的比賽哪有那麽容易拿到名次。”


    符不離專門去查了查無雙一絕比賽的信息,那場比賽能拿到名次,絕對是同代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了。至於第七還是第一,其實沒必要分那麽清楚,第一是天才,第七就不是難得的人才了?


    夜白沉默了一下,道:“不行,隻拿到名次還不夠,沒時間了。”


    “什麽沒時間了?”


    “如果師父也死了,江南碧水劍,就沒有傳人了。”夜白道。


    “你不是傳人嗎?”


    “我不夠,師父說我遠遠不夠。”夜白道。


    “……這樣嗎。”


    “所以師父想讓我取得名次,讓碧水劍能再次發揚光大。”夜白說著,歎了口氣,“可惜下一次要等兩年後了。”


    “小小年紀有什麽好歎氣的,既然有追求就去追呀。”


    “謝謝。”


    將藥包放入夜白手中,見夜白打算離開,符不離叫住了他。


    “看你有緣,送你個小禮物吧。”符不離從旁邊取下來了一張離月牌,遞給了夜白。


    夜白愣了下。


    “有了這個牌子,你可以讓一個人來我這裏治病,什麽病都可以。”符不離道。


    “這……這麽貴重的東西,送給我了?”夜白有些吃驚。


    符不離抖了下耳朵:“不可以嗎?”


    夜白連忙想要跪下:“感謝桃桃小姐……”


    符不離立馬對著他的膝蓋踢了一腳,逼得他沒能跪下來。


    他甚至還愣了那麽一下,剛才眼前的桃桃小姐,是用了什麽樣的腳法,才能那麽快攻擊到自己?


    “迴去吧,好好過年。”符不離笑道。


    對這個和自己一樣,不對,和自己某些時候一樣的少年,還幫自己說過話的少年,她無端有種好感。


    一張離月牌而已,能有什麽大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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