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一夜的大雪, 早上醒來, 銀裝素裹,天地皆白。


    席歌在他固定的時間醒來了。


    他打個哈欠,睜開眼睛,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一拉床前窗紗,大片大片的天雪之光, 射入室內, 照亮房間。


    旁邊的萊茵也清醒了。


    他還沒來得及用手肘撐起自己, 旁邊的席歌就自然而然用手指一勾他的脖子。


    席歌將調皮的纏在萊茵脖子上的幾縷發絲勾開了。


    他替萊茵整理了一下頭發:“早上好。”


    萊茵:“早上好。”


    席歌:“我先去刷個牙, 你再睡五分鍾。”


    萊茵:“好。”


    簡單的對話之後, 席歌從床上走下來,往浴室中去,不一會,浴室就傳來了洗漱的水流聲。


    萊茵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 旋即閉上眼睛。


    對方的動作親密得如此自然,總讓他生出一些錯覺……


    視線淡去的同時, 聽覺開始敏銳。


    閉目之中, 另外一個人製造出的的響動越來越清晰了。


    他在刷牙。


    他洗了臉。


    他出來了……他去了衣帽間……他迴來了。


    準準五分鍾時間,席歌迴到了床邊。


    這一次起床, 他做了一些不一樣的事情。


    他將昨天才送到的兩疊特別定製的衣服放在床上,這兩疊衣服款式相同,麵料相同,隻在顏色及其他一些細節上有所出入,是他特意下單的情侶款。


    他放好了衣服, 正想叫醒萊茵,萊茵已經睜開了眼睛,正看著他。


    席歌:“皮皮,我們今天換這兩套衣服。”


    說著,他脫了睡衣,開始換衣服。


    萊茵有點訝異。


    席歌起床之後給他拿了一疊衣服過來的行為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一時不明白席歌在想什麽,隻好先看了看衣服。


    床上的衣服並不是他原本有的衣服。


    他抖開了這一疊衣物,在將他們逐一穿起的過程中發現這一套衣物頗為精致。它們分為褲子,襯衫,馬甲,外套。


    它的麵料是一種反光的絨麵,乍看是黑色,實際是深藍色。這種深藍在不同的光線下會反射出不同的光彩,最淺的時候,像是霧中森林那樣的灰藍。


    看完了麵料,萊茵隨即發現這套衣服的更多細節。


    他發現褲子的褲腳是收口的,襯衣和外套的袖口則都做了放大處理,看起來非常順眼。


    萊茵一邊觀察一邊整理衣服的時候,席歌已經穿著妥當了。


    他走過來,幫萊茵做最後的工作。


    他萊茵理了理衣領,再給他扣上位於領口的最後一顆扣子。


    萊茵仰起了頭,便於席歌更好動作。


    他同時眼瞼微垂,目光停留在席歌身上。


    “怎麽突然想到要送我一套衣服?”萊茵問。


    “我覺得適合你。”席歌迴答,“你最適合穿這種……”


    席歌替萊茵扣完了扣子,又彎腰撿起放在床上的最後一樣東西,那是一條蕾絲領巾。


    他替萊茵係上領巾,領巾的蕾絲部分正好疊成波浪褶皺,垂在萊茵胸口處,席歌用深藍色的緞帶將其綁住固定。


    一切完美。


    他退後兩步,欣賞自己的成果,旋即讚歎:“萊茵,你真漂亮。”


    萊茵:“你也一樣。”


    席歌挑了眉,他張開雙手,在萊茵麵前轉了一圈展示自己。


    而後他笑問:“真的嗎?我這樣穿你喜歡嗎?”


    當然是真的,我非常喜歡。


    來自窗戶外的光打在眼前的人身上。


    他半邊輪廓被光柔和軟化,另半邊輪廓更被暗勾勒立體。


    他站在光與暗中。


    無論是光還是暗,都不能奪走他無與倫比的獨特光彩。


    這光彩尚且朦朧,還須打磨,可慧眼之人,已能將其辨識察覺。


    要讓一個人喜歡上自己,有兩種捷徑。


    第一種,展示自己。


    第二種,對他好。


    整整一天時間,席歌都在思考著這兩句話並身體力行地實驗著這兩句話的功效,他稍微修飾自己,收拾了太過放浪的行為,有意識地對世界多點微笑。


    效果好像好得有點拔群。


    今天圍著他的人有點多,講台上的教授才剛剛宣布下來,周圍的男女同學已經圍了上來,裏三層外三層,將他團團圍在中間。


    萊茵在人流上來的那一刻就從席歌身旁離開了。


    他單獨站在人流之外,看著前方人群,神情淡淡。


    他知道後裔很漂亮,也知道後裔今天額外漂亮。


    但當每一個人都這麽知道並且采取行動的時候,他心中難免升起一些不悅,如同自己的寶物正被人覬覦。


    正是此時,旁邊摸來了一個人。


    對方招唿他:“萊茵。”


    萊茵看了人一眼,認出這是席歌的室友,叫張凡的:“怎麽?”


    張凡是特意上來和萊茵八卦的:“萊茵,你知道席歌最近是怎麽迴事嗎?前兩天他才打電話問我有關感情的問題,這也就算了,今天他居然還著重收拾了自己。你天天和他在一起,你知不知道他的情況?他最近是不是陷入了熱戀,有了喜歡的人?”


    萊茵:“……”


    他冷冷看了張凡一眼。


    你並不用來提醒我這些事情。


    周圍全是人,周圍全是聲音。


    按照席歌平常的習慣,此時他會分開人群直接離開。


    但我得稍稍改變自己,讓自己變得更有魅力。


    席歌在心中默念著。


    我應該……這樣做。


    一種冥冥的感覺降臨在他身上,他模模糊糊地感覺著,也許過去,我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


    席歌沒有動。他坐在原位的姿勢,對周圍人說:


    “謝謝你們,請讓開,我還有別的事情。”


    一切都很簡單,僅僅坐著說一句話而已。


    可人流在這一刻就如同接受到了某種命令,他們自然而然的依循席歌的目光行動。


    坐在位置上的人看向哪裏,那邊的人就自動向兩側分裂,使其目光能夠暢通無阻,捕捉到自己想要捕捉的東西。


    一道寬敞的道路出現了。


    道路這頭,席歌坐著,道路那頭,萊茵站在。


    席歌從他的位置上站起來了。


    他自人流分開的道路中向前走去,像被子民簇擁的國王,於滿是鮮花與彩帶的道路上牽起重視的人的手:“萊茵,我們迴去吧。”


    眾人的目光集中於此,道道目光深藏驚疑與好奇。


    萊茵忽然笑了,心中的不滿和嫉妒就這樣被輕易撫平,撫平之後,甘甜的泉水又自心田泊泊湧出。


    他迴握席歌:“好,我們走。”


    兩人離開教室。


    教室內一陣寂靜。


    張凡說出了眾多同學的心聲:“今天的席歌太奇怪了,像是行走的荷爾蒙,他這是終於遇到了他的真命天女,迫不及待要開屏引誘對方了嗎……”


    又一天下午時分,飄了一整個夜晚和半個白天的大雪剛剛停下,隻剩下零星的雪沫子,不知何時會被北風吹下,黏在人衣上發上。


    席歌和萊茵慢慢走在街道上。


    覆蓋在街道上的大雪還沒來得及被清掃,聚集堆起的白雪剛沒鞋底,一腳下去,一個鞋印子。


    再有兩人肩並肩一起走,就是兩行並排前行的淺淺足印,更是一種世界靜謐的幸福感。


    席歌對此還挺滿意的。


    他們走了一段時間,看見了一家新開的奶茶店。席歌順勢把手掌冰涼的萊茵帶進奶茶店中,點了一杯霸王杯奶茶。


    店主是個美貌女人,溫柔提醒:“我們家的霸王杯很大的。”


    席歌:“兩個人一起喝就是要大一點。”


    店主不再說話,下單收錢,開始準備奶茶。


    製作奶茶的間隙裏,萊茵和席歌各自看著店中的陳設。


    萊茵發現一麵掛在牆上的心願板,心願板上釘著許多便簽條,便簽條上寫著每個人的心願,其中還有幾張便簽,花花綠綠十分醒目,那是許下心願又達成了心願的人迴來還願的紙條。


    今天萊茵的心情有些浮動。他看了一會心願板,暗暗地想:


    你們的心願達成了,我的心願呢?


    它將在什麽時候撞上成功的契機?


    一念閃過,萊茵突然有點想念席歌,哪怕前一秒鍾他們還牽手並行。


    他轉頭尋找席歌,發現身旁的人不知何時出了奶茶店,正站在窗戶之前。


    席歌站在奶茶店的窗戶之外。


    剛才站在店裏頭的時候,他突然發現這家奶茶店的窗戶口堆積了厚厚的白雪,白雪上麵還有一片小小的綠葉,也不知道是那個路人插上去的。


    這給了他某種靈感。


    他來到窗戶旁邊,用手撥著窗戶上的積雪。


    白雪簌簌而下,窗台上邊,隨著席歌心中所想,兩個小雪人漸漸成型。


    它們小腦袋,大身子,手牽著手,並排坐在一起。


    席歌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時萊茵從屋子裏走了出來,他對萊茵招手:“皮皮,你看它們。”


    萊茵走進一看:“怎麽了?”


    席歌用手指著,左邊的小人劃出了眼睛,小小的眼睛分外無辜。


    “這是你。”


    他又用手指指向右邊,右邊的小人劃出嘴巴,歪歪的嘴巴壞壞地笑。


    “這是我。”


    席歌轉向萊茵了。


    他依靠著牆壁站立,他看著萊茵,眼中還蕩著因兩個小雪人而生的淺淺笑意。


    夕陽西下,霞光漫天,縷縷白雲鍍了金邊,染了朱紅。


    更多的感情在席歌心中湧動,和萊茵相遇以後的種種情景,就在這時交替地出現在眼前。


    一次次戰鬥,一次次合作,一次次互相救援……


    也許感情正是在這一次次的接觸之中落地生根,抽芽長葉。


    他注視萊茵,問萊茵: “萊茵,你還記得我們最初的相遇嗎?”


    萊茵:“當然。”


    席歌:“我從小巷子裏撿了一個人。”


    萊茵:“這個人是血族。”


    席歌:“我殺了一條魚。”


    萊茵:“他把魚血給喝了。”


    這個神奇的開頭現在說來依然神奇。


    它依舊引人發笑,依舊叫人驚奇,隻是發笑與驚奇之間,似乎又有星點感動,悄然浮現。


    席歌從未想過,這個開頭之後,他和萊茵竟一路走到了現在。


    席歌慢慢說:“萊茵,我很高興能夠遇見你。”


    “你帶我進入了截然不同的世界,帶我體會了截然不同的情感。”


    “你是我生命中與眾不同的存在。”


    “過去我碰見了很多人,未來我也會碰見很多人。但你對我而言——”


    天邊的光染紅席歌的眼。


    這雙眼之中,全是真摯。


    “是最重要的,無人可以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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