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


    高揚的鶴鳴聲穿入九霄,經久不絕。


    蜀山青雲坪上,一隻約莫有成人等高的白翎鶴時不時舒展著翅羽,一雙青翠如碧石般的鶴瞳雀躍的張望著遠方,似乎已然有些焦急,耐不住性子輕輕鳴叫。


    “青兒。”林清徽輕斥一聲,轉首皺著眉頭看向沿青階緩緩而來的燕尋:“隻有你一人?”


    “不然呢?”燕尋哈欠連天的搖了搖輪椅,抬起眼皮瞥了林清徽一眼,連半點客氣都欠奉。林清徽也不介意,反倒是頗為好奇的問道:“你的小侍女呢?”


    他記得自己上次奉命去找燕尋的時候,燕尋身邊跟著一個模樣清麗的小侍女,開口便嗬斥了他這個執法弟子,轉過臉卻對眼前這憊懶貨一副乖巧的樣子。


    無法無天、倔強執拗……


    這些都是林清徽對那個小侍女持有的印象。


    然而今日燕尋離去之日,卻似乎並沒有隨身帶著那個小侍女。


    “她不是侍女。”燕尋坐在林清徽身旁輕輕撐著腦袋,比林清徽低了足足小半個身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似乎自從在劍獄峰撿迴一條命之後就格外的疲乏慵懶。半晌後,似乎沒得到林清徽的迴應,又自說自話的道:“大概還在被窩裏睡覺吧……”


    青雲坪微風徐徐,仙鶴青兒無聊的梳理著自己身上的羽毛,燕尋和林清徽兩人靜默無言。


    “喲!”


    倏忽間,一隻同樣白翎青瞳的仙鶴舒展長翅乘風而來,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寂靜。


    “林師兄!”從仙鶴背上翻下來一名器宇軒昂的少年,發冠高高豎起,顯得身形欣長。見到林清徽和燕尋兩人,神色一喜,快步走來:“這位,想必便是燕兄吧?”


    燕尋眉梢輕挑,抬眸有些奇怪的看向那人:“你認識我?”


    “燕兄一日連叩劍獄八關的事跡早已在這蜀山上廣為流傳,聞者無不說聲佩服,又有何人不曉?”那人揖了一揖,含笑道:“在下趙淨明,對燕兄早就想見上一麵了。”


    燕尋撇了撇嘴角,倒是有些不在意:“有什麽好見的,趙兄也看到了,一個被灰溜溜的趕下蜀山的廢人而已……”


    “此言謬以!”趙淨明神色一肅,朗聲道:“蜀山劍閣上下數百名弟子,又有哪個如燕兄一般連破劍獄八關?!非是大智慧、大毅力者所不可!況且燕兄隻是限於先天之憾,倘若燕兄是廢人,那這劍閣恐怕盡是一堆頑石草包!”


    燕尋看著趙淨明熠熠的雙眸,神情不似作偽,這一番話皆是出自本心!驀然對眼前這人油然升起了幾分好感!


    而林清徽聽得趙淨明的一番話差點被口水嗆住,什麽叫“這劍閣恐怕盡是一堆頑石草包”?!於是重重的咳了一聲,對著這口無遮攔的小師弟問詢道:“淨明,蒼古呢?不是說好兩人一並而來麽?”


    “哦,哦!”聽到林清徽的詢問,趙淨明雙眸一清方知自己失態了,轉首對著林清徽揖身道:“秉林師兄,李蒼穀被師尊叫走了,好像是另有任務。”


    “嗯。”林清徽輕輕點頭,也不意外:“那便將掌門師伯說的手信和口諭給我罷,我這就帶燕尋啟程了。”


    “是。”


    趙淨明歎息般望了一眼燕尋,這才從懷中摸索出一封雪白的信箋:“掌門師伯口諭,經蜀山商議,策令燕尋前往青州襄陽城一文當鋪,終身不得迴蜀山!鑒於燕尋行動不便,代由執法弟子林清徽乘鶴相送,完成任務後即返!”


    “一文當鋪?”林清徽接過信箋,輕輕一掂便已了然,抬頭漫不經心的問道:“是稷下學宮的那間一文當鋪?”


    趙淨明點點頭:“畢竟白爺死的不清不明,燕兄這一脈危機猶存,而眼下離開了蜀山又難以保全自身。而夫子早年欠了蜀山一個人情,看了此信,必可保燕兄一生無虞!”


    燕尋聽著兩人說的話,三句有兩句都是他不懂的,聽得一頭霧水,於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開口問道:“那個,稷下學宮是什麽?夫子又是誰?”


    “倒是忘了你自小從未出過蜀山……”林清徽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遙望向天際:“稷下學宮是什麽地方等你到了就自然明白了,而夫子……”


    林清徽頓了頓,似乎在思考,最後輕輕摩挲著仙鶴青兒的小腦袋,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他是這個江湖裏最講道理,也是最不講道理的人。


    ……


    窗外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灑落下來,順著窗沿,流淌到小侍女那張稚嫩的小臉上,小侍女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睫毛撲閃,悠悠醒轉。


    “唔……”小侍女從被窩裏坐起身,一頭青絲滑落披散在肩上,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著門口隻覺得有些奇怪,往日公子都會嚷著敲自己的房門讓自己做飯的,今日怎的這般安靜?


    看了看日光,大概是……


    午時?!


    小侍女頓時渾身一個激靈,睡意全無!匆匆忙忙係好衣衫,套了一件小衫便跳下床,吱悠一聲推開陳舊的木門!


    “唿……”


    一陣暖風徐徐迎麵而來,和著滿院的陽光落在小侍女的臉上,甚至不需細嗅便能聞道一股曬過陽光的花葉香……小侍女呆呆的站在門口,看著院裏那道披著一身紅霞的身影,輕輕癟了癟嘴角……


    “你醒了?”


    看著眼前的紅衣女子,小侍女張了張嘴,發現竟然說不出任何話來,於是隻好拚命地點頭。


    紅衣女子歎息一聲,眼裏的不忍一閃而逝:“他走了。”


    小侍女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迴到了屋內,門也沒關,看起來就如平常一樣,並沒有什麽情緒波動。紅衣女子看著小侍女纖瘦的背影,猶豫了一下,終是輕輕邁步跟了上去。


    屋內陳設雖老舊,但卻被小侍女收拾的井井有條,讓人由衷的感到一種溫馨的感覺。紅衣女子看著小侍女忙忙碌碌的開始疊被子,打水,擦桌子,又把一個小小的花包袱從床頭的櫃子裏拿出來,將裏麵的東西一樣又一樣的拿出來,放置好。


    縫了又補的舊衣裳、款式老舊又土鱉的首飾、隻有雞蛋大小的錢囊、一隻醜醜的小布偶,還有一柄泛新的油紙傘。


    紅衣女子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有什麽用,但看起來小侍女對每一件都視若珍寶,擦了又擦,擺了又擺……


    “本來對於他是否離開蜀山還尚有定奪,但他三天前用一個成為蜀山內門弟子的機會,換了自己終身不入蜀山的約定。”紅衣女子輕輕走過去,按住小侍女肩膀,明顯的感覺到手中削瘦的肩膀輕輕一顫。


    小侍女鼓著腮幫,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忍住,忍住……但卻還是難以抑製的鼻子一酸,睫毛輕輕蒲扇,兩顆滾燙的淚珠奪眶而出!


    “好孩子,想哭便哭吧……”


    刹那間,壓抑了許久的委屈洶湧決堤,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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