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正對著探春罵,見荀鹿自外頭進來,立馬朝她啐了一口道:“小兔崽子,這兒有你什麽事!”


    荀鹿見勢洶洶,忙偏頭躲開,不想還是讓趙姨娘的唾沫星子噴到了自己脖頸上......她一臉生無可戀地轉身用袖子擦了擦,心道這趙姨娘可不是個講理的人,偏偏還是宿主的親娘,同住一個屋簷下,恐怕又難纏又難搞了。


    趙姨娘見荀鹿偏過頭用袖子擦個什麽,還以為把她說哭了,上前便要扯耳朵:“吼你兩句怎麽就還哭了!為娘替你抱不平,你到還替你姐抱不平了,你可知她都做了些什麽混事?”


    探春原不欲再與趙姨娘多費口舌,左右天色已經晚了,她本從小就在王夫人身邊長大,從來也不在東小院過夜的,抬腿便打算出門。


    卻聽趙姨娘對著弟弟說自己做混事,氣性上來,調頭氣及反笑:“我做了什麽混事?不過替二哥哥做了雙鞋怎的就成混事了!你便瞧著我不順眼,恨不能叫我成天替你們做活才罷!”一邊說著,一邊同趙姨娘橫眉冷視,一腔的委屈硬被自己壓下。


    趙姨娘聽言,更是火燒心頭,直指著探春鼻子罵:“讓你給你親弟弟做雙鞋,便是成天叫你做活了?便是做活又怎樣,你始終是我肚皮裏生出來的,做娘的使喚女兒也使喚不得了?成天吃裏爬外,還不服人管教了——”


    “吃裏爬外?這我可擔不起。”探春嗤嗤一笑,懟道,“我吃穿用度可從你這兒拿過一分一毫?再者,即使管教也合該老祖宗和太太管教,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姨娘來管教了!”


    這話,便說得有些重了。


    荀鹿本站在一旁,看著這母女二人嘴炮大開,一時新鮮勁上來,隻想聽個過癮。趙姨娘和探春性子都烈,賈環在她們身邊從來都隻有被耳提麵命的份,這時候慫在一旁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畢竟是親母女,又沒得深仇大恨,情急之下口不擇言,刺傷了對方,這便過猶不及了。


    荀鹿還記得,從前讀紅樓一開始便把趙姨娘當成反麵人物,認為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市儈碎嘴小人。直到後來讀到探春遠嫁那一迴,探春前一晚上去和趙姨娘告別,兩人抱頭痛哭,探春聲淚俱下地喊了一聲“娘!”


    ——那一聲發自肺腑喊出來的“娘!”,直教人唏噓慟然。


    所以,她們母女本身並不是仇人,可前期種種的大氛圍、小環境,把她們逼得看似時而水火不容,時而形同陌路。


    荀鹿想著,既然占了人家兒子和弟弟的身子,那不如再做一次好人罷了。於是邁開步子,上前輕輕扯了扯探春的袖子。


    探春在說出那句“什麽時候輪到你這個姨娘來管教了!”之後,看到原本前一刻還火燎燎訓斥她的趙姨娘,一瞬間眸子裏的光就黯淡了,她一時也自覺話說過分了。


    這頭又被弟弟輕輕扯了下袖子,看著弟弟有些久違的懂事模樣,又心酸又委屈。自尊心作祟,便偏過頭去默默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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