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階梯之城的最外圍,則是人與怪物共存的兇險之地。


    簡而言之,那裏是一個與地表一樣的垃圾場。


    即使階梯之城嚴格控製,可還是會有一些人出現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身中異毒,那些有著疑似異毒症狀的人們,會被直接拋棄,扔到階梯之城的最外圍。


    因此,階梯之城最外圍生活的,有的是真正中了異毒,並且發生了異化的怪物,而有的,隻是被誤認為身中異毒,發生異化,而其實隻是普通的人類的人。


    對於普通人類來說,階梯之城的最外圍是堪比於地表的地獄。


    那裏擁有者階梯之城整座空中之城最差的空氣質量,最貧乏的物質資源,最可怕的怪物。


    但同時,那裏也擁有一條連接階梯之城與地表的通道。


    用來進行垃圾處理的「垃圾棧道」。


    「垃圾棧道」是一座巨型的空心石塔,階梯之城的垃圾通過塔頂,利用機器人將垃圾運送到地表,以此來處理階梯之城的人生活所產生的垃圾。


    對於一直生活在洞裏的花絨族眾人來說,他們甚至不知道階梯之城的存在,更不可能知道「垃圾棧道」的存在。


    但榮朔不一樣。


    榮朔是出生在階梯之城的,但他對階梯之城並不了解,因為從他出生,一直到長大,他都生活在實驗室裏。


    直到後來,族人再也忍不下去,決定以死相拚,把榮朔送走。


    榮朔永遠都不會忘記,為了把他帶離那個地獄,有多少人在他眼前死亡。


    他的人生,一直在痛苦迷茫之中度過,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看清了世界真正的麵目,了解了人性殘忍的一麵。


    明明作為「工具」活了那麽久,他都隻是在思考著生存的意義,看到自己的族人一個一個直到死也不屈服,那一刻才深知活著是怎樣的地獄,死了才是最後的解脫。


    可那些人的鮮血濺在他的身上,溫熱的血液浸濕他的衣裳,他痛苦地意識到,在他想到人可以以死解脫之後,卻成了無法自我了斷的人。


    他的命是無數的族人換來的。


    他沒有自我了斷的權利。


    不論多麽痛苦,他都得努力活下去。


    他不知道他裹在垃圾裏昏迷了多久,等他醒來的時候,他隻感覺自己也跟垃圾一樣,渾身散發著惡臭。


    他坐在成堆的垃圾之中,伊然與垃圾是一體。


    黑漆漆的世界裏,什麽也沒有。


    周圍隻有腥臭陪伴著他。


    他不知道在垃圾之中呆坐了多久,在他快要被臭味再次熏暈過去之前,他終於站了起來,從垃圾堆裏爬了出來。


    無邊無際的黑暗,沒有盡頭的黑暗。


    沒有晝夜,隻有化不開的黑霧。


    這是這個世界的現在的模樣。


    到底是人類拋棄了這個世界?還是這個世界拋棄了人類?


    榮朔腦海裏不禁想。


    可這問題太過深奧,他無從思考。


    第一次遇到怪物的時候,榮朔的第一反應是,被怪物吃了更好,自殺下不了手的話,被怪物吃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是嗎?


    可在要死的最後一刻,他又不得不奮起反抗。


    那麽多人用鮮血換來的自己的生,難道是為了讓他乖乖送到怪物嘴裏的嗎?


    哪怕是戰鬥到死,他也必須得為了自己這條命不遺餘力。


    這是他活著背負的使命。


    榮朔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渾渾噩噩生活了多久,然後遇到了那個男人。


    竟然也有淨化之力。


    原來是同族。


    男人看見他,很意外,但看見他狼狽的樣子,隻問了一句:“你的同伴呢?”


    同伴?


    想起那些不甘心死在自己麵前的族人,榮朔甚至擺不出一個痛苦的表情,那些死亡太沉重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都死了。”他麵無表情說著。


    男人似乎明白了什麽,隻哎哎連連歎氣,然後便不再多問,將他帶迴了他的居住地。


    那是在一處山洞裏,入口看著就像個鼠窩,進去之後,才發現別有洞天。


    洞裏的人過著與階梯之城上的人完全不同的生活,連生活習慣與設施都完全不同。


    洞裏的人與階梯之城的人,就像是兩個不同的物種。


    榮朔如此覺得。


    洞裏的人都是花絨族的人,看在他是同族的份上,對他一直很和善。


    但他無法融入進去。


    洞內無憂無慮就像世外桃源一樣的生活,不是他該擁有的。


    他沒有資格過這種無憂無慮的日子。


    痛苦,才是他該有的姿態。


    他要求外出,不到萬不得已,他都不會迴洞內。


    一直在外麵默默守護洞內的安全,這也許是他一生活著最後的意義。


    一些人用生命換得了他的自由。


    他用他的一生,去守護其他族人的和平安定。


    這大概就是他這一生的使命。


    在此之前,榮朔一直是這麽想的。


    但是有一個人打破了他的信念。


    花夕——


    準確來說,並不是真正的花夕。


    雖然他與花夕接觸很少,但還是知道真正的花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那個人不是花夕。


    但是她有著非同一般的信念。


    她堅信著勇敢進取才能改變,才能長久。


    在此之前,榮朔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爭取什麽。


    爭取?簡直就像是笑話。


    能活著已經很不容易,談什麽去爭取?不過是送死。


    無知才能無畏。


    大概說的就是她那種。


    榮朔是不屑的。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的可怕。


    但他還是羨慕她的隨性。


    必然是生活無憂的人,才會如此隨性不是嗎?簡直就不像是生活在末世中的人,沒有對末世的恐懼,沒有對現實的畏縮,有的隻是一股拚勁,勇往直前,不怕流血,不怕犧牲。


    也許她能帶來光明也說不定。


    榮朔的腦海裏突然冒出這種想法。


    如此愚蠢的想法,卻實實在在地從腦海裏冒了出來。


    或許隻是沒受過挫折罷了,一旦受到了挫折,立馬就會退縮。


    這樣想著。


    早晚有一天,那雙堅定的眸子也會變得躲閃,那顆隨性執著的心也會變得畏縮搖擺。


    想到這裏,榮朔覺得整個世界又變得黢黑無比。


    這個世界真是黑暗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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