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愈發的大了,好像全世界隻留下了那一縷白色還在人間。


    汴梁城三十裏處,百官下了船,在深厚的落雪中,跟著官家的棺木緩慢的艱難的向汴梁城前行。


    就在這白幡之下,年邁者扶棺而行,年壯者在外圍用身體阻擋風雪...


    無人坐車,無人乘轎,是不敢,亦或是不願...


    官家在位期間,雖說對文官不是那麽友好,可大宋的變化眾人是看在眼裏的!


    好皇帝啊,可惜了...


    剛走不到十裏,從汴梁方向迎麵奔來一隊騎兵,後麵還遠遠跟著數十輛馬車,在看到棺木之時,騎兵全體下馬,馬車上的文官也紛紛走下馬車,皆跪在道路兩旁。


    馬隊正前方,一襲白色鬥篷的徐壽下馬後看到送葬的隊伍在向自己這邊走來,連忙來到後麵的馬車旁,打開車廂,將坐在馬車之中的晉王和徐勇給帶了下來。


    歐陽修這個時候顫顫巍巍的從馬車上轉了出來,看到迎麵而來的白幡,一個踉蹌,雙眼一黑,從馬車上摔落,倒在了晉王的麵前。


    晉王此時被徐壽帶下來後,隻覺得天氣寒冷,正在不住的往馬車的車轅上攀爬,試圖迴到那個暖和的車廂。


    歐陽修見此情況再也忍不住了,從地上起身哭嚎了起來。


    徐壽也是雙眼泛紅,彎下腰對還在攀爬的晉王道:“嶽哥兒,舅公去世了,今日你得聽話,不可任性...”


    “嶽兒冷...車裏暖和...”晉王固執的搖了搖頭,依舊想迴到車廂內,勇哥兒見狀上前兩步,拉著晉王的手,在其耳邊低語幾句。


    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反正說完這話後,勇哥兒摸了摸晉王的腦袋,晉王便乖巧的跟在了勇哥兒的身後,再也不往車轅上爬了。


    不一會兒,百官來到近前,為首的韓章看著跪在道路中央的徐壽和晉王,後麵的歐陽修和勇哥兒,加上道路兩旁的諸位武將文臣,滿臉悲愴道:“大行皇帝至,叩首!”


    ......


    一路無話,直到夜深,隊伍終於到達了汴梁城,可晉王卻看著城門,無論如何都不肯進城。


    勇哥兒哄他也好,官員嗬斥也罷,反正就是死活不進,仿佛裏麵有什麽洪水猛獸般...


    無奈之下,徐壽隻得將晉王放入馬車,在棺木後載入了皇宮。


    到了皇宮後,靈堂很快設立了起來,晉王和徐勇披麻戴孝跪在靈堂前,江陵隨行的中樞班子成員在韓章的帶領下與歐陽修徐壽二人來到了一旁的偏殿之中。


    看著一身素衣的徐壽,以及跪在靈堂棺木前傻笑的晉王,韓章滿臉複雜,沉思良久才緩緩開口道:“大行皇帝臨終前讓你好生對待晉王,不知道你有什麽想法...”


    皇帝去世後,若是沒有定下諡號,皆以大行皇帝稱之。


    徐壽看著靈堂前的二人,沉默不言。


    韓章見徐壽不語,苦笑一聲道:“我在說什麽你肯定明白,這天下,總要有個皇帝的!”


    半晌,徐壽起身來到窗前,沙啞道:“本王願承舅父所托,輔晉王為帝!”


    中樞班子中有一人聽了這話,冷不丁道:“我不同意,你看看晉王現在這個樣子,讓他當了官家,我大宋豈不是出了個司馬衷?


    我建議迎宗室為帝,雖說我朝宗室因為這場大水,死傷慘重,可還是有幾個幸存的,再怎麽樣總比這憨傻之人要強!”


    司馬衷,那個何不食肉糜的皇帝?那個導致八王之亂的皇帝?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徐壽更是猛的迴頭,雙眼瞪圓看著說話這人。


    不過很快,徐壽便將表情收斂起來,來到開封府尹,樞密直學士,樞密副使陳升之麵前拱手道:“某愚鈍,不知陳相公推薦的是哪位宗室子?”


    陳升之見徐壽表情溫和,又左右看了看,才放下心來,捋著山羊胡笑道:“我推薦趙宗晟,他是太宗皇帝曾孫,濮安懿王趙允讓之子,也是大行皇帝的兄弟!


    而且他好古學,喜藏書,此時又正值壯年,以兄終弟及之禮,該他上位!”


    說罷,還左右看看,想讓人附和他,可接觸到他眼神之人皆將頭低了下來。


    陳升之心裏咯噔一下,抬頭便看到徐壽眼神冷冽,彎下腰死死的盯著自己的臉道:“這些暫且不談,你是開封府尹,為什麽幾個月前不留在開封?”


    陳升之被這話說的冷汗直流,可被徐壽氣勢所逼迫,又不敢伸手擦汗,隻能眼神閃躲,絞盡腦汁的想著迴話,半晌,唯唯諾諾道:“非我不願,隻是當時大行皇帝有旨,讓我等官員皆...”


    “本王現在在問你,為什麽晉王都留下來了,而你卻不留下來!”


    徐壽說這話的時候,指著外麵的晉王對眾人低聲吼道:“他是天生憨傻嗎,他是為了這個汴梁,為了舅父的安全,你們的安全才落得如此境地,而你卻不念其恩,想要聯合宗室奪其基業,簡直不當人子!”


    “我沒有啊,我沒有!”陳升之大驚,突然明悟了什麽,起身指著徐壽罵道:“我明白了,你把晉王當成了司馬德宗,你想當劉裕!”


    此話一出全場皆靜,眾官員都看向徐壽,劉裕篡晉立宋,莫非現在的燕王徐壽也想要...


    不對不對,他在兗王宮變之時他就手握天下兵馬虎符,想篡位何必等到現在!


    而且大行皇帝留下的遺詔意義不明確,他隻需要認大行皇帝為父後持遺詔上位,也不會有過多人反對,何須如此行事!


    這些都是官家駕崩後,眾人在船上討論的,其實這天下,交給徐壽也不錯...


    畢竟徐壽也算是宗室子,身上流淌著趙家的血脈,比前朝的柴榮好太多了!


    韓章想到這裏,立馬對陳升之嗬斥道:“休要胡言,快和燕王道歉!”


    陳升之在話剛出口的時候就知道說錯了,可讓他和一個武將道歉,這個臉他還丟不起,冷哼一聲,將頭轉到一旁。


    韓章見狀,剛要向徐壽解釋一二,卻見徐壽麵無表情對著門外喊道:“來人!”


    話音剛落,幾位全副武裝的士卒衝入偏殿,徐壽指著昂首側立的陳升之平淡道:“將這個遇戰先怯,包藏禍心,妖言惑眾拉下去,剝去官衣,斬首示眾!”


    此話一出,全場官員皆起身道:“不可!”


    歐陽修更是踉蹌著來到了徐壽的麵前,拉著徐壽的手道:“燕王殿下,他不過就是說了幾句錯話,罪不至死啊!”


    徐壽拍了拍歐陽修的手後,意味深長的看著全場官員道:“本王殺對也好,殺錯了也罷,總之就是想用他的頭顱告訴諸位,舅公將晉王托付給本王,本王就得對他好!


    你們想立宗室子為帝,本王不允!”


    說罷,對門口的士卒一揮手:“還不快些將他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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