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 鼠疫大規模地爆發……


    將會死多少人?


    按照現代普遍認知,歐洲中世紀每一次流行便以千萬計數死亡病例的黑死病, 極有可能就是鼠疫。


    以現如今旻朝的醫療條件, 疫情一旦控製不住,亡國滅種可謂是“輕輕鬆鬆”。


    鬱容想到係統提醒的,周兄所患的是為腺鼠疫。


    他不知, 是否該為此“慶幸”?


    根據症狀體征,鼠疫主要分作腺鼠疫、肺鼠疫和敗血型鼠疫三大類。


    另有,皮膚型、眼型等比較少見的類型,以及危險性最小的輕型。


    所以“慶幸”。


    “慶幸”周昉禎患得的,幸好不是肺鼠疫。


    肺鼠疫者, 哪怕是在現代,如不及時發現病情並治療, 死亡率基本是百分之百。


    其最棘手之處在於, 極可怕的傳染性。


    肺鼠疫僅靠患者咳出的吐沫,在空氣中便可實現人至人的傳染,輕而易舉即可造成疫病大流行。


    相對比之下,最常見的腺鼠疫, 其死亡率在概數上,好歹比肺鼠疫要低個百分之二三十的樣子。


    ——如果得以有效、迅速的救治。


    其傳染源一般是感染了病菌的鼠類, 通過其身上的鼠蚤吸血叮咬, 傳染到人體上。


    人與人之間形成傳染,主要在膿腫破潰後,經由皮膚接觸而感染。


    另, 如果有人吃了沒煮熟的染菌鼠類肉,難免也會引發消化道感染。


    綜上看來,腺鼠疫疫情的嚴重程度似乎比肺鼠疫要輕上許多。


    事實是腺鼠疫若治療不及,大部分患者當然隻有死了。


    然而也有一部分感染者,則可能由於鼠疫杆菌經血蔓延,引發肺部感染。


    腺鼠疫由此轉變成肺鼠疫。


    跨過門檻,到周昉禎躺睡的床畔,短短六丈的距離,走路不過是幾個唿吸。


    便在這幾個唿吸間,鬱容想起了許多許多的事。


    首先憶起了天朝中醫的“黑曆史”——清末東北大鼠疫。


    此次大疫,持續半年有餘,造成逾越六萬人數的死亡。


    彼時,奔赴疫區救援的中醫對疫病認知有誤,錯把肺鼠疫當成腺鼠疫治療,沒采取諸如帶口罩等自我保護措施,以至半數以上的中醫救人不成,自身也死於鼠疫。


    自劍橋大學留學歸國的伍連德博士,通過解剖死亡病例,與染疫乃至病死的旱獺,第一次提出了“肺鼠疫”的概念。


    通過建立新型防疫機製,終是有效控製疫情,最後將三省各地的鼠疫俱數消滅。


    對比伍連德博士在大疫中所作的卓越貢獻,中醫的“無能”遭到了時人大力批判、嘲諷與抵製,關於廢除中醫的論爭愈演愈烈,就此持續了上百年。


    鬱容在穿越前,時常還能在網上看到所謂“中醫黑”,三五不時拿東北鼠疫一例說事,以證明中醫是騙人的“偽科學”。


    與此同時“中醫粉”則拿嶺南名醫羅芝園的事例進行辯駁。


    在東北鼠疫前,嶺南遭受鼠疫肆虐有半個世紀之久,麵對這般嚴峻的疫情,以羅芝園為代表的嶺南醫家,積累了豐富有效的治療鼠疫的經驗。


    由此編纂而成的《鼠疫匯編》成了天朝現存最早的一部鼠疫專著,給後人與鼠疫抗爭提供了諸多借鑒,乃至中藥治療急症等方麵也頗受其啟發。


    羅芝園同樣也是受到了前人的啟發。


    參照清著名醫家王清任所撰的《醫林改錯》,以其治霍亂所用的解毒活血湯為基本方,再取溫病學家吳瑭的“三焦辨證”法,根據不同症狀,加減用藥,在治療腺鼠疫方麵取得了令人驚歎的成果。


    對比之下在穗港鼠疫中,西醫沒能救活一鼠疫患者個體,所采用的先喝白蘭地、再用冰塊置壓頭胸與四肢的治療方法,堪稱是荒謬可笑。


    “中醫黑”便也以此為例。


    道:自穗港鼠疫至東北鼠疫十七年間,中醫竟然全無進步,可見其理念落後,固步自封,等等等。


    理所當然的,“粉粉黑黑”們開始了第無數次的“大戰”。


    鬱容對打口水戰沒興趣。


    他以為,看待任何一問題,采用“一刀切”的態度挺弱智……咳,挺不可取的。


    非圓就得是方嗎?


    鬱容表示,唯物辯證法的發展觀,他還是學過的。


    作為一名中醫從業者,他為自己所學頗感自豪,對天朝老祖宗們的成就更是崇仰、尊重之至。


    理固當然。


    但不代表,就此因此否認西醫——哦,不對,準確地說是現代醫學——的優勢和長處,否則當年逢遇霍亂疫病,他也不會花大代價兌換霍亂疫苗了。


    同樣,中醫學裏難免存在一些謬誤,無需為此羞恥而故作掩飾。


    任何一門學科在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遭遇各種困難,乃至出現重大的錯誤認知也不在少數。


    客觀公正地對待問題,努力加以糾正,並不斷進行完善即可。


    實際上,無論是傳統醫學或者現代醫學,始終難以跟上人類的需求。


    從這個角度上說,二者都“落後”。


    而在天朝,人們一方麵質疑著中醫的科學性,另一方麵當現代醫學無法治療頑疾時,許多人就開始尋找、追求所謂“偏方”。


    無數拉著中醫大旗的騙子,因此大行其道,造成了惡劣的後果及影響,當然又狠狠地“抹黑”了一把中醫學。


    說到底,中醫所存在的問題更多應歸結於“人”的問題。


    其實從一開始提出廢除中醫,就有個矛盾的觀念。


    即是“廢醫存藥”。


    顧名思義,廢除中醫,但中藥不可盡廢。因為醫者不可信,然則用對中藥,其效果無可辯駁。


    藥雖源於醫,醫者卻良莠不齊,人心險惡,許多人根本不會治病,所求的是賣藥以牟利。


    一不小心扯遠了。


    迴到當下。


    鬱容之所以突然迴憶起這亂七八糟諸多的“恩恩怨怨”,不過也是在一瞬間受到了啟發。


    以當前旻朝的醫療條件,可以參考伍連德博士建立防疫機製,結合嶺南醫家們的治療手法,應對這一迴鼠疫的疫情。


    想說疫情不一定存在?


    在已出現確診病例的情況下,自欺欺人的想法要不得。


    走到周昉禎床前,鬱容已經收拾好了多餘的情緒,替這位意識昏沉染病的友人作起了檢查。


    這一迴,他提高了警惕性。


    哪怕係統提示說明了是腺鼠疫,為防止有意外情況,他從係統商城兌換了口罩與一次性醫用手套。


    在治人前,身為醫者,當為自身安全負責,理當作好保護措施。


    鬱容仔細觀察著周昉禎的症狀與體征。


    觀其麵目紅赤,睡得迷糊時還打著寒顫,再看其頸部,癰腫便是鼠蚤叮咬的傷口,如今愈發腫大明顯,形成了結核。


    中醫對鼠疫“核瘟”的稱喚便是由此而來。


    遂以脈診,寸口脈浮而促。


    鬱容到底沒有治療鼠疫的經驗,謹慎為上,同時開啟了係統輔助,一邊進行著辯證,一邊對照係統鑒定的分析。


    ——以此開始,努力“刷”治療鼠疫的“熟練度”。


    終是確定染病的友人所患的是腺型鼠疫無誤。


    若以羅芝園的三焦辨證原則,其病症發現得稍遲了些,病邪已由上焦傳入中焦,好在尚處於輕症狀態。


    鬱容不自覺地輕歎了一聲,沒怎麽猶豫,直接從商城兌換了專治腺鼠疫的抗菌素。


    不是他偷懶省事。


    理論上知曉該采用哪一種解毒活血方,然而於實踐他沒親自驗證過。


    不得不萬分慎重。


    到底這是他遇到的第一例鼠疫患者,其人更是自己的好友。


    然而鼠疫發病之急,稍有耽擱,便會延誤治療良機。


    不能因為自己的一時猶豫,任由周兄的情況轉重,一個不慎,後果不堪設想。


    “周兄醒醒。”鬱容輕聲喚著。


    病糊塗的人好容易才勉強睜開眼,遂是一個忍不住幹嘔了起來。


    鬱容稍稍避開,倒不是嫌棄友人“髒”,而是避免自身沾染到對方的排出物,鼠疫杆菌為此沾到皮膚,便會形成人至人的傳染。


    “……小鬱大夫?”好半天,周昉禎才穩住著唿吸,神智顯然仍處在懵忡狀態,他含含糊糊地低語,“這是哪?我……怎、怎麽了?”


    鬱容端水拿著藥,溫聲道:“你先吃藥,晚些時候,待我慢慢與你細說。”


    周昉禎對這位年輕大夫的話語一向十分信服,便沒問了,合著水,艱難地吞服了藥粒。


    鬱容麵色稍緩,仍不敢大口鬆氣,繼續與友人說:“周兄且歇憩一會兒,等等我還得給你敷藥。”


    周昉禎遲鈍地“嗯”了一聲。


    鬱容大步走到外間,環顧了一圈,遂從儲物格中取出一枚現成的辟溫丹,拿出杵臼細細研成藥末,翻出了綠茶葉,泡了一碗清湯。


    做完了這一切,他轉身迴到周昉禎床畔,將迷迷糊糊又睡著的人二度喚醒。


    “還請周兄忍耐一下。”


    得到友人的應允,鬱容取銀針在其結核處四麵輕刺,就著茶湯,蘸著辟溫丹的藥末,仔細塗抹在患處。


    這辟溫丹的主要組成是雄黃、朱砂等勁猛之藥,其在殺毒滅菌方麵極有效果。


    另有諸如冰片,散火透熱,有生肌鎮痛之能;


    紫花地丁可清熱解毒、涼營消腫,針對癰腫疔瘡等頗有療效。


    此外治之法,采用的正是羅芝園治療鼠疫的“解毒活血”原則。


    “小鬱大夫……好了嗎?”周昉禎忍不住問,看起來特別難受的樣子。


    鬱容見狀,輕聲細語:“再等等,周兄,將你這身衣服先換了。”


    周昉禎這會兒的腦子有些不太好使:“換、換衣服?”


    鬱容故作輕鬆道:“剛才你吐了,衣服和被子都弄髒了,不換掉你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周昉禎愣愣地點著頭,卻是沒什麽氣力再張嘴多言。


    遂是好一通的折騰。


    生病的人總算躺迴床上繼續安睡。


    隔著手套,鬱容將適才換下的衣服、被子,全部堆放在門口。


    遂點起了火,取了幾枚辟溫丹,放置火中一起燃燒。


    剩餘的辟溫丹,他俱數研成粉末,重點在周昉禎床的周圍撒布著。


    鼠疫杆菌在自然環境下可以存活十分之久。


    好在其有一個不小的“弱點”,便是其對哪怕是一般性的消毒劑、殺菌劑的抵抗性不強。


    辟溫丹所含的雄黃、朱砂,能極有效地殺死病菌。


    不光是消毒整個房間,鬱容連自己也作了一番消毒,確保萬無一失,這才離開周昉禎的房間。


    直朝與賀校尉說好的院子走去。


    一路走,他一路盤算著接下來的安排。


    哪怕鼠疫的死亡率至少在百分之七十以上,他傾盡全力,或許不能救下多少感染者,但至少……


    控製著局麵,做到讓疫情不再擴散。


    鬱容做著心理建設,針對此次疫情,他目標定位得很清楚。


    隻要大多數人不被傳染,便在無形中救下了無數人命。


    在此基礎上,不放棄已被傳染的患者,竭力救治。


    現在,他唯一的奢望便是……


    如周兄這般感染鼠疫者是為少數;


    希望,切切希望,尚沒出現肺鼠疫病例。


    “公子。”賀校尉的聲音響起,“除卻周小紅與看護譽王殿下的兩名郎衛,所有十六人皆到場了。”


    鬱容斂起紛雜的思緒,環顧了在場所有人,目光落在一臉好奇的馬牙風身上,遂沒有任何迂迴,直入主題:“諸位,仙門鎮出現了核瘟。”


    許是賀校尉提前作了說明,眾人盡皆神色凜然,卻不見絲毫畏懼。


    鬱容沒廢話:“接下來我需要諸位的鼎力相助。”


    郎衛們異口同聲:“吾等必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麵對如鼠疫這般疫病,“萬死不辭”這一迴絕非虛言。


    在場一眾人或許不知鼠疫是什麽,對鼠疫的病源與病機也俱數不了解,但“核瘟”由來已久。


    在前梁之前,便有一個王朝因著核瘟,死亡無數,尤其北地,十城九空,由此引發民眾矛盾,最終被顛覆了皇權。


    彼時不乏有醫者力挽狂瀾,可惜,受製於醫療條件局限,根據史籍記載分析,那一迴的核瘟並沒有得到有效治療。


    解決的方式主要是隔離。


    此“隔離”與防疫所說的“隔離”不全然一樣。


    但凡發現疫情的地方,所有人等,不拘是否感染了疫病,皆被限製了行動,禁止離開疫區。


    一城一城,一村一村,人幾乎死光了。


    就如最初核瘟突兀地爆發一樣,最終核瘟莫名地消失了。


    核瘟的可怕卻從此深深植根於人們的心中。


    鬱容點點頭,不是說什麽客套場麵話的時候,開門見山道:“在此前,我先給大家一一切診,確保諸位沒有染病。”


    眾人自無異議。


    當然了,鬱容的醫術可沒神通廣大到,脈診就能確定大家是否感染了鼠疫杆菌。


    須知疫病症狀出現之前,還有個或長或短的潛伏期。


    所做的,不過是憑借大家對他的信任,利用係統鑒定,來確定有無感染者。


    事態緊急。


    明眼看得出來,坐鎮仙門鎮的官兵尚且沒覺察到疫病的出現。


    鬱容如何不緊張?


    當前必須要以最快速度,建立初步的防疫與疫病反饋機製。


    一時所能調用的,唯有眼前這寥寥不到二十人。


    故而,務必保證這嚴重不足的人手,切莫出現紕漏。


    這時,鬱容不得不再度感激係統。


    盡管吧,因著自己失察,被扣十萬貢獻度。


    好歹係統給了一個緩衝期限,所謂“預扣”,便是暫且“欠著”,待到一年後再扣。


    實際上鬱容當前的貢獻度也才九萬出頭。


    不是他平時懶散,沒努力積攢貢獻度,實在是“入不敷出”。


    哪怕盡量減少在係統商城的消費,頻繁使用的虛擬空間,以及係統鑒定功能,每每讓好不容易攢起的貢獻度給揮霍一空。


    眼下這九萬多貢獻度,看著好像挺多,但若想直接拿來換治療鼠疫的現成藥物……


    不說每個患者的病情與症狀不完全一樣,僅拿適才周昉禎為例吧,鬱容按照係統說明,兌換足夠治好其病症的藥物,原本接近十一萬的貢獻度,直接耗去了小兩萬。


    便是全拿這點貢獻度換藥,鼠疫一旦爆發,根本是連杯水車薪的作用也起不到。


    其實,這麽多的貢獻度也不能真的說很少。


    不過是給周昉禎選用的,是效果最佳、副作用最小的治愈鼠疫的藥物。


    算是鬱容的一點兒私心吧,他已失察在先,無論如何,也做不到再讓友人冒一迴生命危險。


    剩餘這些貢獻度,他仔細規劃了用途。


    大頭用於虛擬空間的特殊功能,所謂“情景模擬”,即是模擬各路醫家治療鼠疫的現場。


    再有兌換,比如十份左右的疫苗,是為即將深入疫區的郎衛或大夫留作準備的。


    同時起碼得留著一定的貢獻度,以防萬一。


    如何借助係統之力且不提。


    鬱容一一給在場的郎衛作著“診斷”。


    萬幸萬幸,無一人被鼠蚤叮咬過,便是近距離接觸過周昉禎的賀校尉,許是沒有接觸到含有病菌的排出物,其也沒被感染到。


    鬱容將眾人細細打量了一圈,便有幾分了然。


    逆鶬衛的“製服”所用工藝十分特殊,除了主體是皮料,所用的布料也極具阻隔性,一眾人連脖頸與手足腕都束縛得嚴實,極為有效地阻礙了鼠蚤叮咬。


    簡直是簡易版的“防護服”,若再配上手套與口罩,便是遇到肺鼠疫者,也無需過於擔心了。


    鬱容憋不住,悄悄緩了口氣,轉而給最後一人,即是與土撥鼠玩耍了數日的馬牙風,繼續“看診”。


    他最擔心的也是馬牙風,一想到那隻土撥鼠幼崽的死,心裏就有不好的感覺。


    係統檢測給了結果。


    鬱容有些意外。


    盡管是他所希望的情況吧,但他真以為馬牙風很可能感染到了病菌,不承想……這小鬼一點兒事都沒有。


    自是驚喜。


    一方麵他不忍這麽個小鬼受疫病折磨,另一方麵在如今人手奇缺的情況下,馬牙風好歹也是一大“勞力”,用途絕對不小。


    確定了所有人,沒被傳染,鬱容一直壓抑的心情至此總算放鬆了些許。


    “告訴諸位一個好消息,”他微微笑道,“大家全都沒有感染上病邪。”


    哪怕郎衛們抱著“萬死不辭”的心情,知曉自己無事,難免也鬆了口氣。


    說完了好消息,鬱容麵色一整,分毫的時間也不敢耽擱,直接拿出聶昕之給的令牌:“眾位力士聽令。”


    眾郎衛齊齊一撩衣擺,俯身低首,單膝跪地。


    馬牙風左看看、右看看,茫然不知所措,便是猶猶豫豫的,蹲下了身。


    鬱容無暇分神,語氣嚴肅,快速而有條理地安排了每個人的責任:


    首先將人分成幾組。


    鼠疫者首當殺鼠滅蚤,便是“滅鼠組”,眼前人數少,便是兩人負責,暫且先尋出宅院及周遭的鼠類,直接滅殺,同時使用諸如燃燒辟溫丹的方法,進行滅蚤。


    其次是“消毒組”。


    采用火燒或者高溫水煮的方式給可能沾染病菌的東西消毒,兼配合著“滅鼠組”的工作,以雄黃、石灰與朱砂對整個院子,逐步往外進行消毒。


    繼而是“尋藥組”。


    馬牙風擔當主力,帶上一兩名郎衛,去郊外尋藥——不過,之前采收的藥材相當多,夠一時之用,便暫且幫忙作防疫準備工作。


    再有“醫療組”。


    以鬱容本人,賀校尉以及兩名擅醫者為主力,對鼠疫患者進行急救與治療。


    “後勤組”理所當然負責的是瑣事,除此有三大責任:一是統籌管理物資,二是幫忙醫者們處理藥材,三則製作防護“唿吸囊”(口罩)與手套。


    因著人手不足,當前所有人,有空閑的便兼顧這方麵工作。


    還有“保衛組”,主要是在隔離鼠疫患者與疑似病例時,作維持秩序與鎮壓不服者所用。


    另有諸如“情報組”,搜集、整理疫情相關的情報。


    人不夠用,不過是提前設立好,以待人手到位,便能直接運轉起來。


    這一通分組安排,即是鬱容初步建立的防疫機製。


    在當前隻有一例病患的前提下,這般作為好似大費周章了。


    但事先作好充足的準備,便可避免臨到緊急時,亂了陣腳。


    鬱容交待結束,所有人便行動了起來。


    滅鼠的滅鼠,消毒的消毒。


    兩個五大三粗卻是心靈手巧的漢子,根據鬱容口述的方法,緊急製作口罩與手套。


    另有四人,在服食了鬱容給的口服型疫苗後,離開大院,深入仙門鎮每一個角落,探明疫情具體情況。


    賀校尉等人在忙著軲轆轉,利用現有的藥材合藥配藥。


    合藥合的主要是辟溫丹,隨身帶著辟溫丹,可以有效避免鼠蚤近身;


    配藥是按照鬱容提供的藥方,未雨綢繆,提前將解毒活血湯的所需藥材,等分以紙袋分裝好,一旦需用時,根據患者的症狀,即可迅速取藥煎服。


    而鬱容,則是迴了聶旦的房間。


    同樣給留守的倆郎衛用係統檢查了一通,還好,這二人也沒事。


    情況似乎比想象中的樂觀多了。


    鬱容遂給聶旦診脈,見其人睡得香極了的樣子,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搖搖頭,轉身又步出了屋子,心道這神經病約莫是不需擔心的,他還是去賀校尉那幫忙吧。


    等等!


    鬱容倏地頓足。


    他想起了聶旦體內的“不明邪毒”,聯係到鼠疫……有這麽巧合的事嗎?


    莫非,侵入其身體發生了異變,導致那家夥假死的“不明邪毒”,最初是鼠疫杆菌?


    想到聶旦體內的毒啊蠱的,將不明邪毒給吞噬了。


    鬱容不知該拿怎樣的表情來麵對,那從肉體到內心都變態變態的神經病。


    ……不對!


    如果小叔是在西琴感染的鼠疫病菌,那麽……


    還留在那裏的兄長,處境怕是危險了。


    想到那男人看著健壯,偶爾又“嬌弱”的體質,鬱容頓時揪緊了心。


    有一股衝動,想去西琴找兄長。


    事實卻是無法做到。


    別的不提,隻說聶昕之的行蹤,現如今連郎衛們也不清楚。


    鬱容不由得心神不寧。


    隨即,郎衛打探迴來的消息,讓他連胡思亂想的空暇也沒了。


    “便在這三五日裏,仙門鎮突然出現了成百隻的草鼠。”


    郎衛所說的草鼠,即是旱獺,或者鬱容習慣叫土撥鼠。


    鬱容凝眉:“這裏原本有沒有草鼠?”


    郎衛微微搖頭:“據仙門鎮長住之人所言,此前從未見到過此類草鼠,因其憨態可掬,不少人家,包括……”頓了頓,“鎮守仙門鎮的官兵,也有人捕捉其飼養。”


    鬱容眉頭皺得更緊:“有染病者嗎?”


    郎衛道:“我等跑遍城內東南西北,尚未來得及取城郊的莊戶,粗略觀之,已有不下百人出現麵赤之症,如周小紅一般嚴重者也有七八人。”


    鬱容一驚:“竟然沒人察覺到異常?”


    郎衛解釋:“此正是秋末臨近冬初,往年受風生病者也不在少數。”


    鬱容臉色難看,便是那百餘人不全是鼠疫感染者,哪怕隻是一半……一旦病發,其家人、親朋等沒有提防,哪怕隻是腺鼠疫者,傳染性也不容忽視。


    最關鍵的是……


    那莫名其妙出現的起碼百餘隻旱獺,幾乎可以確定是感染了鼠疫杆菌,飼養它們的人類一旦與之接觸,隻要被鼠蚤叮咬,便會有越來越多的感染者。


    “劉力士。”打住糟糕的聯想,鬱容問,“你可能聯係上坐鎮仙門鎮的……”想了想,“郎將?”


    郎衛道:“可以,隻是以我等品階與職權,郎將大人不一定會聽我等說明的。”


    鬱容默然。


    也是,逆鶬衛權利再大,也有局限的,坐鎮仙門鎮的官兵可不受逆鶬衛管轄。


    “我聽兄長說,這附近也有一軍的逆鶬衛?”


    郎衛道:“是右衛第三軍,軍正大人姓蔡。”


    鬱容聞言一喜,拿出兄長給的令牌:“可否勞煩劉力士執此令,去見蔡軍正,請調他手下的郎衛襄助?”


    盡管本地有廂軍坐鎮,但遇緊急火情,比如大疫,逆鶬衛便可越權插手。


    當然,也得有前提。


    有資格與統領一廂大軍的從四品郎將交涉的,起碼也得是逆鶬衛的五品軍正。


    劉力士後退一步,微微低著頭:“此為指揮使大人的副令,屬下無權執掌。”


    鬱容愣了愣。


    劉力士道:“恕屬下冒犯,不如有我等護衛公子,前往右衛第三軍營地,自北城門出發,不過是二十六裏的路程。”


    鬱容沉吟了少刻:“倒也可以,隻是……此去一來一迴,難免延誤了急救的時機。”


    不過,一人之力本就微薄。


    所以……


    “勞你去請賀校尉。”


    賀校尉沒一會兒來到了跟前。


    鬱容拿出官家特賜於自己的“成安大夫”魚佩:“請賀校尉拿著它,調集全仙門鎮所有的醫戶,等會兒我會謄寫一份核瘟治療之方,是為海外名家所總結的,交予諸醫戶參照。”


    哪怕成安大夫不過是七品虛銜,架不住是禦筆親封的啊。


    可以說有這個名頭在,除了太醫署與翰林醫官院的“高層”,在緊急情況下,鬱容有權召集、差使所有的地方醫戶。


    賀校尉沒有推拒,得令接過了魚佩。


    鬱容轉而對另外的郎衛說:“不管如何,還是先通知一聲這裏的郎將,若他能配合行事,也好及早控製著疫情擴散。”


    郎衛應諾。


    一條一條地囑咐完了,便是謄寫有關鼠疫的方方麵麵:從如何防疫到具體治療;治療分內外,從腺鼠疫到肺鼠疫,乃至敗血型鼠疫,甚者是眼型與皮膚型的,各種症狀、不同療效的驗方,俱數一一寫下。


    做好了周全安排,鬱容便在兩位身手極好的郎衛護送下,跑了一趟逆鶬右衛的第三軍營地。


    鑒於鼠疫的可怕性,哪怕有仙門鎮一廂軍的官兵襄助,怕也是不夠的。


    畢竟這裏是旻國的至關緊要的一道關隘。


    如遇疫病爆發,必得有盡可能強有力的武力鎮壓,以保證無人敢借機作亂。


    逆鶬衛的二千人,雖不過是一廂軍兩萬人的十分之一,每一名郎衛以一抵上個四五普通官兵,卻非虛言。


    鬱容可沒忘了在西琴鬧事的所謂前梁後人,故而他聽了劉力士的建議,毫不猶豫地決定向那位蔡軍正求助。


    聶昕之留下的副令效果極佳。


    他不過是拿著令牌在手裏,尚沒來得及開口,品階比他高整整兩個等級的蔡軍正便低下了頭見禮。


    鬱容也沒廢話,簡明概要地將來意說清楚。


    蔡軍正毫無懷疑,當即發號施令,調動了五分之四的軍力,急速奔赴仙門鎮。


    現在人手足了,自是沒忘派人將疫情火速傳往禁中。


    一來一往,包括召集兵力的時間,總共也就花費了一天。


    鬱容卻怎麽也沒想到,不過是這僅僅一天,劉力士所說的百餘疑似患者,數量一下子激增到了近千人。


    仿佛在一夜之間,潛伏在仙門鎮軍民身體的鼠疫杆菌,一次性爆發了。


    仙門鎮一時陷入混亂。


    哪怕,逆鶬衛右衛的兩千人及時馳援,一時也無法穩定局麵。


    隻因為……


    西琴有一路大軍,約在三萬餘人,突然來犯,現如今已是兵臨仙門鎮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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