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蜂啊, 用鮮活的泡酒,治療風濕病挺好。


    念頭甫一閃而過, 鬱容就覺得, 隱約間似乎真的聽到了,一陣一陣的胡蜂嗡鳴聲。


    神色瞬時一凜。


    他急忙出聲:“兄長放我下來自己跑。”


    這樣總比一人抱著另一個人跑起來更快。


    聶昕之沒有應答,雙手卻動了動, 將人抱得更緊,以自己的臂膀與手掌,密密嚴嚴地防護著懷中人露在外麵的臉部皮肉。


    聽著若遠若近的嗡嗡聲,鬱容不敢有大動靜,免得反倒耽擱了“逃跑”的時間, 腦筋轉了圈,幹脆主動調整“姿勢”, 將頭埋在男人頸下, 雙臂緊緊地“掛”其身上,盡量避免幹擾到對方的視線與行動。


    聶昕之體能極佳、臂力過人,便是抱著一個成年男人,奔跑在茂密山林間, 還得不時越過溝壑、跳開碎岩,依然身輕如燕, 如履平地。


    耳畔風聲唿唿, 鬱容也無心計較自己的衣袍角被樹枝刮破的事了,隻凝神屏氣地細細辯聽,判斷有沒有胡蜂追上來。


    胡蜂者, 馬蜂也,真要是遭遇到大片的蜂群,哪怕僅被一兩隻蟄傷,都極為遭罪,一個不湊巧興許還可能引發生命危險。


    尤其在數年前有過蜂蟄傷的經驗,鬱容一想起那種痛不欲生到唿吸困難的感受,仍有幾分心有餘悸。


    可不想再受一迴苦了,無論是他自己,或者他家兄長。


    大約是聶昕之察覺得及早,狂奔了一刻鍾多的功夫,便徹底聽不到蜂鳴聲。


    躍過一道小溪澗,男人抱著懷中人順著水流往下,又疾行了好一會兒,遇到一片平坦的山地,這才放心地將人放了下來。


    雙腳甫一著地,尚未站得太穩,鬱容即忙著詢問道:“兄長沒被胡蜂蟄到吧?”


    聶昕之微微搖頭。


    鬱容頓時安心了,一陣山風忽來,吹得長發遮擋著視線,默默地伸手捋起散開的發絲……在適才的“逃命”間,一不留神,被一根樹枝勾著了發巾,一下子扯散了發髻。


    衣袂破損,散發淩亂,稍加想象,可知現在的他有多麽的“行為藝術”。


    聶昕之見年輕大夫用手耙梳著頭發,主動表示:“我來。”


    老夫老夫的,鬱容也不跟他客氣,尋了草皮席地而坐——反正都是乞丐裝了,沾點草葉灰塵什麽的也無所畏懼——讓他家兄長幫忙束發。


    穿越過來兩年多,他有時候還是拿這一頭長發沒轍,沒個梳子鏡子什麽的,根本紮不好發髻。


    頭皮上是輕微的拉扯,溫熱的手指穿梭在發絲間,莫名讓人感到一種熨帖……剛剛又經曆了一番緊張的“生死逃亡”,越發有一種安然適意的意味。


    鬱容不自覺地揚起微笑,目光投向先前冒火煙的方位:“剛才是有人在燒蜂巢嗎?”


    聶昕之迴:“應是如此。”


    鬱容不由得無語,他們這是招誰惹誰了,難得想踏個青,就遇到了搗馬蜂窩的,平白遭了這一趟無妄之災。


    萬幸,他倆沒誰真受了傷,多虧聶昕之敏銳,逃得賊快,否則一旦真遇著了蜂群,再跑就是找死,屆時隻能拿衣服裹包著頭伏地裝死……真真有損他家兄長“高大上”的形象!


    胡思亂想間,聶昕之十分“賢惠”地替鬱容束好了頭發,拾整著衣裝。


    遂歇息了好半天,兩人才起身,繼續著行程。


    鬱容左右張望,道:“好像又迷路了。”


    聶昕之一副成竹在胸的從容姿態:“有我在,容兒何需憂慮。”


    這男人倒挺“自戀”的嗎!


    鬱容瞥了聶昕之一眼,想起今日這一遭經曆,這家夥的信用可在他心裏大打折扣了。


    轉而又憶起不久才遭逢的“胡蜂之險”,心裏複又一軟。


    好罷,他家兄長還是十分可靠、值得信賴的,隻是人有失蹄——好像哪裏不對——偶爾腦子不靈光,“坑”了一把也不是什麽萬惡不赦的事。


    鬱容笑道:“便麻煩兄長領路了。”


    眼看太陽漸斜,他對今天能否登上山巔,趕及寧泰寺拈香祈福,已經完全無所謂了……反正,兄長邀他此行,說到底不過是想讓他散散心,這胡鬧一通,再多的心事也被鬧沒了。


    這般想著,餘光不經意地瞥到翠色之間點點結紅。


    鬱容遂不由得走近:“這是什……”語氣微訝,“野山茶?”


    野山茶樹的年份想是有不少的年頭了,樹幹至少在兩丈以上的高度,樹枝四周延展,擠在別的老樹間,鬱鬱蔥蔥的好大一片。


    山茶從根到葉子,花朵與茶子皆能入藥,用途廣泛,效果良好……


    自然而然,引得鬱容止步了。


    再細看紅豔豔的、將放未放的花苞,個頭居然接近成人的拳頭大,倒是與常見的野山茶不一般。


    “好像沒見過這種山茶?什麽種類的?”鬱容攀了一根枝杈,眼睛湊到花苞前細細辨認,嘴裏喃喃低語著。


    聶昕之站在他身側,淺聲道:“容兒既歡喜,盡可將其移栽。”


    鬱容聞言失笑。


    兄長打哪學來的毛病,行事總是直接粗暴,“壕氣”得不要不要的……也不想想這麽大的一棵樹,長在深山裏,要移栽到幾百裏外的青簾,抑或是更遠的滄平,這不純粹費工費力,沒事找事做嗎!


    山茶在自家附近雖是不太多,但其作為廣泛運用的藥材,自身又是一種實用的油作物,在市麵上十分常見,需要用時買賣什麽的方便得很。


    搖頭,他說了聲:“沒必要。”


    遂鬆開手裏的山茶枝,不再研究花苞了,鬱容微微低下腰,目光自山茶樹底下被人踐踏過的雜草上遊移而過。


    “這兒有條小路,走這邊不知能不能上山?”


    聶昕之迴:“順溪澗而上,或有通道。”


    鬱容輕頷首,含笑開口:“就走這看看,說不準就走對了路。”


    忽是一道靈光,他邁出的腳步複又頓下了。


    聶昕之疑惑:“怎了?”


    鬱容不自覺地蹙眉:“萬一再遇胡蜂阻道……”


    總不能又要“逃命”吧?


    聶昕之淡定道:“適才不過事出突然,未有及防。”


    “也是。”鬱容想了想,就沒了多少顧慮,“避開蜂巢就是,隻要不是大片的蜂群,就算遇到三五隻胡蜂,也沒什麽好怕的。”


    胡蜂之毒針雖是厲害,其實在正常情況下,不亂招惹它們,也不會遭到突然的攻擊。


    “兄長隨身帶了燧石吧?”畢竟胡蜂最怕火與煙了。


    聶昕之肯定地表示有燧石。


    如此,更不必畏懼了。


    “兄長稍待。”鬱容環顧了四周,道,“要不就地采些草藥?”以防意外,備著急用。


    聶昕之沒頭沒尾地說了個名字:“七葉一枝花?”


    鬱容聽了笑道:“差點忘了,兄長野外生存經驗很豐富。”遂是點頭,“蚤休確實對癰腫毒傷非常有效,除此,現在山上蒲公英和血見愁挺多的,伍用外敷蜂蟄傷最好。”


    蒲公英不必說,清熱祛毒,消腫散結,對疔癤癰瘡具有不錯的療效。


    血見愁這個名字聽起來不明覺厲,其實就是地錦草,跟蚤休一般,對毒蟲咬傷有特效,兼具涼血散瘀,活血消腫之能。


    聶昕之自無不可:“皆隨容兒之意。”


    鬱容毫無顧忌便拿出了他家兄長送給他的短厹,俯身就挖起腳邊的一株才冒頭的蒲公英。


    其後,兩人邊閑敘著話,順小路往山上走,邊留心那幾種針對蜂蟄傷的藥草。


    采挖了一些,就著根枯藤紮起,看份量差不多了,便沒再繼續。


    拍了拍手上的塵土,鬱容正要走近小溪邊洗手,卻被聶昕之按下休息了。


    “待我為你取水。”


    鬱容一怔,有些好笑:“兄長你把我當成不能自理的小孩子嗎!”


    聶昕之說道:“溪邊石滑。”


    邊說,邊拿水袋取著水……倒是準備挺充足的。


    鬱容啞然,半晌,笑著搖頭。


    怎麽忘了,他在他家兄長眼裏,就是“還小”、需要精心照顧的小鬼。


    這邊正洗著手,隱隱約約,若有若無,好像有什麽人在唿救。


    鬱容拭著水的動作一頓:“兄長聽到了沒?”


    聶昕之收好水袋:“待我前去一探。”


    鬱容忙站起身:“一起。”


    聶昕之沒有否決他的要求,大抵是不放心其一人待在這沒什麽人煙的山林裏。


    循著聲,兩人相攜而行,尋找唿救之人。


    鬱容下意識地翕動著鼻翼:“好像有股煙味。”


    說著,繞過眼前的一棵老樹,他就看到有二人互相支撐著,頹喪地靠躺在一顆大石頭邊。


    定睛細看……


    鬱容被嚇了一跳:那兩個人根本沒了“人”樣,腫得跟個那啥似的。


    其中一人,即是唿救聲的主人,還有點氣力哀號著;另一個人,則明顯是出氣多、進氣少,看著十分危險的樣子。


    痛號的人發覺到有人靠近,抽抽噎噎地唿著:“救、救命……”


    鬱容立刻專業精神發作,果斷對身側男人說道:“拜托兄長替我處理下草藥,我給他們看看蟄傷。”


    處理蜂蟄傷,光用藥不夠,首先得拔出毒蜂尾針才行。


    聶昕之二話沒說,按照鬱容的囑咐,去處理之前采挖到的草藥,其盡管不是醫者,對藥材的簡單處理卻是沒問題的。


    鬱容拿了聶昕之的燧石,就地找了幹草枯枝,點起了火,遂來到傷患跟前,餘光瞥到什麽,下意識便看了一眼。


    熄滅的火把上隱約可見被燒焦的,巴掌大一塊蜂巢。


    鬱容:“……”


    害得他跟兄長一頓“逃命”的罪魁禍首,原來就是這倆家夥嗎?


    既沒那個本事和技術,搗勞什子馬蜂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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