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確來說,這是一座莊園,匍匐在山嶺丘壑間,在門口,側耳傾聽,傳來女人戲水、男人肆意咆哮的心滿意足之聲,那淫……不對,是吟吟的笑聲,撩撥的門外漢們心弦啪啪直響,石柱大門正上方的牌匾上寫著幾個日本字,我也沒問井上,我猜大致的意思可能是“酒池肉林”之類的。


    都說日本人壓力大,沒地兒釋放,自殺率全球第一,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想的,再大的壓力來這兒一趟,不得給你撫的平平的!


    我將鼻子舉到半空中,深吸一口氣。


    “聞什麽呢?”


    “火山熔岩的滾燙與炙熱!”


    “現在噴還有點早,忍一忍!”


    井上拍了拍我的肩膀,向售票處走去,我確實沒忍住,踩在一塊石頭上,踮著腳,低矮的柵欄擋不住我魚躍龍門的心,溫泉淡淡的霧氣彌漫在空氣中,宛若仙境一般,遠處,一個個赤裸著上半身的女人仿佛從雲中來迴飄蕩,似霧裏探花,水中望月。


    “這……成何體統,傷風敗俗啊!”


    我從口袋裏掏出衛生紙,一遍遍擦拭眼鏡上的層層霧水,我跺著腳嗷嗷大罵,奶奶個腿的,學習不行還弄了個近視眼,這不竟耽誤事嘛!誰能借我一雙慧眼,讓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嗷嗷嗷!”


    嚇我一激靈,我迴頭一看,一個穿製服的男人蓬頭垢麵指著我,臉上滿是憤怒,那義正言辭的模樣像鍾馗和包大人同時附身。


    在這種威嚴之下,我打算狡辯的心理防線碎了一地,我自覺自己不對,畢竟偷窺這事在哪裏都說不過去,下飛機的時候土地公還曾提醒我,在日本性騷擾的門檻兒很低,一兩句話讓對方感覺不適,都有可能惹禍上身,當時我完全沒在意,我又不會日語,即使滿口的肢體語言又怎樣,對方又聽不懂,除非我當著人家的麵邊說邊比劃,我總不能瘋癲到那種程度吧!可萬萬沒想到,還能被人抓了個正著,我慌的一批:我會不會被逮捕,然後被遣返,那還有什麽臉麵去見我的祖國和我的五十六個民族的兄弟姐們!


    嘰裏呱啦又是一頓,吐沫星子從他嘴裏往外冒,古老的中國智慧提醒我,破財免災,我忙從口袋掏出兩張日元,塞到那個保安手中。


    他一愣,看不出是慌張還是驚喜,半推半就,一個側身把口袋衝向了我,我心中暗喜,大爺的,和我玩這一套,這都是我中華兒女玩剩下的。


    臨走前保安大哥還給我遞了一根煙,又指了指禁止吸煙的警告牌,我將煙夾在耳朵上,點頭哈腰目送他離開,我印象中,上一次上演如此生死大反轉的,還是周星星先生用一顆煙挽救了即將要被槍斃的自己。


    一身冷汗還未晾幹,井上甩著兩張票從售票口走來,我定了定神,告誡自己一定要穩住,這才到哪兒,過會兒真要是見了世麵,總不能精盡人亡吧,要有城府,或者要裝的有城府,至少一座縣城那麽大!


    我長舒一口氣,井上將一張門前支楞在我麵前。


    “vip?這麽大方!”


    “我是幹什麽吃的,這票免費,給他們多帶幾個團來就夠了!”


    我甩著大膀子,邁著輕盈的步伐走進溫泉莊園,莊園裏不少地方還覆蓋著積雪,真不知道如此火熱的地方,怎麽還能容忍冰雪的存在,井上告訴我在這裏泡溫泉不允許往身上塗抹任何的東西,隻能單純的泡,但我竟莫名感覺縷縷清香飄然而來,莊園的麵積比我想象中還要大,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我舔了舔嘴唇,為什麽自己有作賊心虛的感覺,我不就來泡個溫泉嘛,又不是來偷人!


    進了大門右拐,我跟著井上走在最西邊鵝卵石的小路上,我深知瓜田李下、非禮勿視的道理,可當你走在黑暗中有光照過來你難免得看一眼吧!


    唉!孔老夫子的綱常倫理又出來作祟了,我還對得起“馬中赤兔,人中流氓”這個稱唿嘛!


    反正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盡收眼底了,一個個雪白的身體就在不遠處左搖右晃,還有幾個姑娘正在往身上擦拭白雪,我分明看著一對對陌生男女在池子裏有說有笑。


    大爺的,還有功夫說笑,還不抓緊時間盯緊了!


    有人曾問,天堂應該是什麽樣子的?我想天堂……對,應該還是圖書館的模樣!


    我心裏快活著,這普通門票都這樣了,何況我手裏攥著vip,那顏值、身材……沒想到初來乍到就要做人上人了。


    在一個弓形門口站著一位和顏悅色的姑娘,身著桃花色旗袍,氣質優雅,惹人憐愛,就憑這氣質,誰要欺負了她我第一個站出來不同意!


    嗯?我瞥了自己一眼,你咋那麽閑,用得著你不同意!


    旗袍妹妹查看了我和井上的票,做了一個裏麵請的動作,我衝她迴眸一笑,她捂著嘴唇也噗嗤一笑,那笑不露齒的樣子令人心波蕩漾,真是知書達禮的好女子,如若不是有搭訕嫌疑,真想手把手教她一兩句古詩詞,“對壘牙床起戰戈,兩身合一暗推磨。”


    “淩發君,你對別人笑之前能不能把韭菜葉先摘掉,你這樣太不禮貌了!”


    韭菜葉?井上從口袋裏竟掏出一麵小鏡子,看不出來井上小郎君還是個愛美之人。


    這一照,真是現了我的原形,一段不長不短的韭菜葉夾在兩顆大門牙中間,一說話一唿氣還隨風招展,好不低調!


    如狼如狽,如喪家之犬,如落湯之雞,如平陽之虎,如黔東南地區的小毛驢,拜拜了您呐,姑娘,咱最好永不再見!


    一排原木色的小木屋橫亙在眼前,仔細一聽,有流水的聲響。


    “這是洗澡的地方。”


    “我們不是來泡澡的嘛?”


    這“泡”和“洗”可不一樣,一個躺著一個站著,除了身體還包括靈魂。


    “在日本泡澡之前需要將身體清洗幹淨,要講究衛生對他人負責,畢竟好幾個人同在一個湯池裏。”


    “湯池?”


    “大水池子!”


    我點點頭,有道理,是得好好洗洗,我巴著眼掐著指頭一算,我已經有些日子沒洗澡了,讓溫泉一泡,身上的泥還不大塊大塊的往下掉,非把水池子的排水口給堵了不可,我這泥濘體質,如果不提前清理一番,大水池子也變成大染缸,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喝了一肚子墨水往外小便呢!


    小木屋有兩個門,前門進後門出,進的時候身上還穿著衣服,出的時候完全就迴到了原始社會,不,比原始社會還原始,連皮草都沒有。


    我將隨身衣物放進儲物櫃,在洗澡的單間一頓猛搓,都快搓禿嚕皮了,用我老家的話說,搓掉的泥能做個土坯了,我也納悶了,吃肉吃菜吃米飯我又不吃土,哪來的這麽多泥呢!


    很快井上來敲門了,問我洗好沒,我摸著濕滑光亮的皮膚,對著鏡子滿意的點了點頭……為什麽洗澡還需要一麵鏡子呢?認清自己的短處?


    井上赤身裸體悠悠然然站在門口,他已然是經驗老道的老手了,我則不同,我還是初出茅廬的小萌新,我這叫一個忐忑不安啊!突然我腦子裏冒出一句古詩,“十年磨一劍,今日把示君。”


    “走吧!”


    井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鎮定自若,這種審視再過不了,那我猥瑣的小天性豈不是浪得虛名。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有意無意看了他兩眼,井上似有察覺,隻是淡淡的望向遠方,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則明,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東西不在長短夠久就行!


    “走吧!別丟人喲!”


    我當然知道井上的意思,我聳聳肩,“我也是吃過豬肉的人,難道見豬跑我還飛升了不行,我也是有根的人,穩當著呢!”


    我拍著圓滾滾的肚子,據說男人的油膩就是從它開始的。


    井上一腳跨出小木屋,我心一橫,仿佛將要有什麽東西需要昭告天下一樣,而門外已是眾目睽睽,悠揚的旋律從某個角落飄出,越來越近,我臉色潮紅,小鹿亂撞,真的要對不住從小父母的耳提麵命了,對不住了,我的思想品德老師,對不住了,孔老夫子!


    我一咬牙,尾隨在井上身後出了小木屋,一前一後,晃晃悠悠,這次更近了,水池子裏白花花的一片,我眼睛像散了光一樣,四處咂摸,水池子裏也不時投來各樣的眼神,像一道道光,照亮了我的全身上下,為了我繃住我的念頭和心裏的狂浪,眼不見為淨,我慢慢低下高昂的頭顱,耳邊突然傳來叮叮當當咚咚的聲音,我四處了望沒有任何動靜,我往身上一瞧,明白了,心理作用,走路的時候身體的有些部位也在左搖右晃,幸虧這玩意兒時肉的,要不然真是招搖過市,唯恐天下不亂。


    低著頭,尾隨井上亦步亦趨地走著,突然有人插隊,我躲閃不及,與人正麵相撞。


    “哦,不好……”


    我“意思”還沒說出口,一個天使麵孔、魔鬼身材的姑娘也連連向我道歉,我當時就傻了,瞬間明白剛才那波濤洶湧的感覺出自何處了。


    怎麽下雨了?哦,不是,是汗,我咽了一口唾沫,無法唿吸,像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學生逃課在網吧遇見了自己的女班主任和自己的親生父親,先別問為什麽女班主任會和親生父親在一塊兒,就說那種震撼隻能說令人頭皮發麻、大腦空白。


    井上迴頭向姑娘說了兩句,姑娘再次鞠躬致歉轉身離開,井上對我連拖帶拽,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走不動了,我感覺我所有的氣力都用在了眼神上,身體隻是一攤血肉而已。


    真的就白看了?真的不要錢?我口袋裏還有幾張早餐費沒用呢?


    直到姑娘再次跳進溫泉,並對我拋來飛吻,我才從馬裏亞納海溝浮出水麵,我衝著井上眨巴眨巴眼,“井上,我剛才魂飛魄散了,這是不是一種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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