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小豆一身麻衣,喘息著爬上南嶺,隊伍速度極快,在六月二十二中午就到了家門口。


    大河裏水花翻湧,院牆上幾個塔吊在抓鱷魚,族人們的笑聲清晰可聞。


    巫小豆看也不看,而是死死盯著上空的兩隻獵鷹。


    食人族就在附近!


    迴來的路上斥候們就發現東岸有食人族,隻是他們過不了河,炎巫城北麵是絕地很安全,東邊野草地裏有很多毒蛇,一般沒人敢往裏鑽。


    唯獨南麵,上了南嶺就能看到炎巫城!


    這裏位於荒原的角落,以前林子茂密部落才二百多人,地窩子和山洞能被擋住,南坡都是荒草,不仔細看很難發現人蹤。


    而現在不一樣了,大建設的時候樹木三丈留一棵,看起來很茂盛,其實已經稀疏了很多,最要命的是那一片紅瓦白牆,很漂亮也很顯眼!


    假如那些小部落還藏在外麵,野人不會搜索這麽遠……


    巫小豆心底暗歎,一飲一啄皆是因果,他撒腿就往山下跑,但願現在還來得及。


    “停下,別殺鱷魚了!炎樹雁飛跟我來,青靈呢……”


    炎巫城裏炸了窩,巫公出門多日大家一直很擔心,看見他們平安歸來剛想歡唿,卻被一條條命令驚的目瞪口呆。


    巫小豆確定附近有食人族,頭頂的兩隻鷹讓他頭皮發麻,於是近千個戰士立刻衝出城,東獵場、大窪、河岸、南嶺、西獵場、後花園,甚至連東邊的丘陵和野草地都沒放過。


    對鱷魚的捕殺立刻停止,一盆盆獸血倒進河裏,試圖多吸引一些鱷魚過來。


    窯場的棚子扔上樹枝,住宅區和製作區加了很多網,上麵也扔了樹枝,水房、養殖區、學堂……


    青土正領著族人蓋新房,接到命令也都停下,而是去了牆外和泥巴,泥巴裏摻上青草,將雪白的外牆變成大花臉。


    崖頂的哨塔和塔吊全部放倒,天梯的繩索纏上藤蔓,街道和胡同裏灑滿黃沙、窯場全部停工、食堂白天不再生火……


    老人孩子全部出動,滿城一片緊張。


    大院西側,巫小豆站在沙盤裏,皺著眉頭聽青靈講述。


    “所有部落都去了西邊和北邊,這裏人最多,還有這裏,最遠的到了北邊大湖,需要走二十天,西邊到了峽穀,需要走七天,再遠過不去。”


    青靈拿著棉槐條不停地指點,“巫們約好三天聯係一次,有危險就點起煙柱,很多部落一天吃一頓飯,有些已經開始死人,山裏危險太多,到了雨季更麻煩,大家都在等獸潮,到時候食人族就會走。”


    “師尊,他們藏不了太久,大山裏狩獵很難,養不起這麽多人,很多部落想跟食人族拚命。”


    巫小豆很煩躁,離別的時候每個巫都盡力吸收族人,她們的能力、部落所在的環境,這些都關乎存亡,與天爭、與野獸爭、與毒蟲爭……


    沒有穩定的環境發展不起文明,種族存亡不死不休,憑個人力量很難扭轉。


    比如養殖,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養家畜,就算能保住也得不償失,有那力氣去狩獵多好,既能開拓生存環境,又能得到大量肉食。


    種植更別想,辛苦半年精耕細作,漫天的鳥群一陣子就能造騰完,何況還有野豬、野鼠、兔子、鹿、羊、大象、野牛,香噴噴的莊稼比野草好吃多了。


    巫小豆咬牙切齒,吃草的、吃肉的都不是好東西,最好殺的它們頻臨滅絕,到那時候誰敢掏鳥蛋就打斷腿,隻有站在食物鏈最頂端,族人們才能過上好日子。


    “師尊,怎麽辦?”


    巫小豆揮揮手,“做好撤離準備,拚命?拿什麽拚?知道他們有多少人嗎?出山的野人足足兩天才走完,全是男人!”


    青靈懵了,半天才迴過神來,“逃跑?炎巫城怎麽辦?大家肯定不會同意,誰都舍不得……”


    巫小豆火冒三丈,時間太緊迫了,如果給他幾年時間,哪怕熬到獸潮也行,婦孺老弱搬去南覡部,沒了後顧之憂他就敢陪著野人慢慢玩。


    “一個破村子有什麽舍不得?命都沒了還管那些,以後我給你們建個真正的城,先讓黃牙來見我。”


    黃牙更瘦了,磨製區裏玉石堆成小山,玉石穀的隧道已經挖通,從湖泊進入洞口,略微向上傾斜一直走,大約五十米就到了頭,外麵挖出一個大坑,順著玉石台階上去就是後花園,大坑上紮著棚子,四麵挖出排水溝。


    巫小豆望向北邊,隱隱能看到兩根滑梯,那裏是石灰場的通道;東邊沼澤蘆葦茂盛,既是天險也是保護。


    黃牙很高興,媳婦青花的肚子已經鼓起,大兒子也九歲了,大家都說巫公取名字不著調,可是他卻不在乎,那些傻瓜懂個屁!


    兩口子私下裏早說好了,明年就讓巫公給大兒子取名。


    他呲著大黃牙一臉諂媚,“巫公,我再把路弄好看。”


    隧道寬度很大,就是牆壁亂糟糟,挖通以後還沒顧得整理,他想再露一手博取更多好感。


    巫小豆扭頭看了看他,還是那麽不順眼,自己在南方的時候怎麽會想念這家夥?


    “不用了,準備石頭堵死這裏,越多越好。”巫小豆說完扭頭進了隧道。


    黃牙愣了,突然覺得心裏很難受,為了挖通隧道他們吃了太多的苦。


    巫衛們也麵麵相覷,巫公這是怎麽了?


    炎巫城一片繁忙,牆外林子變的枝葉稀疏,砍下的樹枝都上了屋頂,族人們頭戴柳條帽子,跟著長老會的高層跑來跑去。


    巫小豆去了南門,長長的城牆糊滿草泥;獸血倒進大河,引的鱷魚越聚越多;等到南嶺的隊伍迴來,木橋也將被撤掉。


    青土雙手髒乎乎,臉上濺了很多泥點,他跑過來說道:“巫公,到半夜的時候能塗完。”


    巫小豆點了點頭,“明天你帶人去西邊,用竹柵欄鋪好索道,弄得結實點。”


    那條索道是去年過懸崖建的,利用歪脖子樹拋繩索,平時沒人駐守隻有斥候巡邏。


    青土為人木訥但是很聰明,他知道了巫公的意圖,這是在給逃跑做準備。


    天黑的時候,獵隊陸續歸來,獵首們表示沒發現食人族。


    最後迴來的是雁飛,他負責搜索南嶺,那裏遭遇了野人,一共殺了十五個,沒有跑掉活口。


    雁飛拍著青木的肩膀表示,大弓很厲害應該多造。


    眾人鬆了口氣,往後謹慎一些,熬到獸潮就好了。


    巫小豆沒那麽樂觀,他在長老會上提出準備撤退,這一下炸了鍋,除了炎山巫人人都反對。


    性子烈的當場要去跟食人族拚命,打就打,哪年荒原上不死人?


    精明點的也有話說,撤退可以,巫公帶著孩子們走,大人留下殺野人,而且他們理由很充分,有這麽多好武器可以殺不少野人。


    巫小豆態度強硬,逼著青靈明天派出斥候,既要通知其他部落獵鷹的事,也要警告他們都不準出山,就算炎巫城有難也不準來救。


    當天晚上有很多族人在打架,每個人的火氣都特別大。


    巫小豆身穿麻衣,呆呆地坐在沙盤裏,身後炎巧扶著炎山巫走來,老人的目光越發渾濁,眼睛裏的擔憂跟過年那晚一模一樣。


    “阿婆,我錯了,不該建炎巫城應該去遷徙。”


    炎山巫手掌粗糙,她摟住巫小豆,摩挲著他的黑發慢慢說道:“你沒錯,定居也沒錯,你做大事吧,族人們我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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