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原本飄落的桃花陷入了靜止。


    它的身形也隨之佝僂了下去。


    道歉本身是沒有實際意義的。


    它所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在一方疲了、累了、乏了的前提下,畫上一個句號。


    魏正道在傳授黑皮書這件事上,並沒有錯誤。


    它既然要學,那他就教了。


    但這隻是冠冕堂皇上的說法。


    以李追遠的視角代入魏正道,他可以大概推測出來,當時的魏正道,並不是真的在乎自己身邊的這些同伴。


    魏正道那會兒應該是真的不知道黑皮書密法的副作用,但以他的才智,他就真沒舍得往這方麵去思索一下?


    他應該是懶得這麽做,覺得沒這個必要。


    亦或者,短時間靠這個秘法,讓自己身邊的一個夥伴獲得爆發性的實力增長,對他這個團體有益。


    桃樹下的它,憤怒的來源難道真的是秘法的副作用被自己給承受了?


    真正困擾它折磨它的,恰恰是因為他在漫長且痛苦的自我鎮壓生涯中,一遍遍迴憶反芻那一段在地上的歲月,從而逐漸得出一個結論:


    他其實沒把自己當朋友。


    他更憤怒於,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即使經曆了這樣的事,可自己心底,依舊放不下他。


    在自己不人不鬼的狀態下,仍然希望著他能死得幹淨體麵。


    李追遠能夠理解它的這種狀態,如果自己沒有先遇到阿璃,那麽自己麵對譚文彬、潤生他們時,對待他們的方式大概也會和當初的魏正道一樣。


    它就是過去的譚文彬或潤生。


    如果魏正道當初親口對它說,需要它練這個,才能有增益於團隊,這個秘法可能會對你造成極大的副作用。


    它應該也會答應,然後哪怕淪落到相同的境遇,至少,心裏不會再有怨氣。


    可偏偏,那時的魏正道不會說這個話。


    因為他反感這一行為,正如李追遠現在,每次故意得表現出“人情味”時,他都會感到很痛苦一樣。


    他和魏正道這類人,是骨子裏排斥這種情感行為。


    靜止的桃花,繼續落下。


    它擺了擺手,意興闌珊。


    李追遠知道,自己的目的達成了,關於魏正道的談話,在此刻結束。


    或者,在雙方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真相本身,反而就沒那麽重要了。


    它轉身,一步一步向桃花深處走去。


    李追遠:“我會盯著的,如果發現他還有沒死幹淨的地方,我會幫他清理幹淨。”


    它點了點頭。


    李追遠:“那孩子,你要不要取個名?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東西了,可有些時候,多留一些念想,也能方便打發一下等死的時光。”


    “愚。”


    愚?


    熊愚?


    李追遠替那孩子感到可憐,明明是多聰明的一個娃兒,被取了這麽一個名字。


    不過,孩子長大後是否會喜歡這個名字他不知道,他隻知道,熊善夫妻肯定會對這個名字歡天喜地。


    這對江湖草莽,吃夠了沒有門庭的苦,自身能力和性格又不支持他們繼續向上突破這一桎梏,故而將一切的遺憾,都傾注於為自己兒子尋求庇護的這一途。


    願意留下一個名,就是一種認可。


    退一萬步說,以後那孩子長大了,在外頭遇到什麽事兒,他跑迴南通,往桃樹林前一跪,甭管追殺他的人是誰,隻要它還沒鎮殺消亡,那它必然不會坐視不管。


    李追遠:“那小名就叫笨笨?”


    它沒說話,繼續往桃林深處走,身形已消失大半,但還能模糊看出,它做了一個揮手的手勢。


    是無所謂,是不在意,是隨它去,可也能理解成是一種默認:就這樣吧。


    李追遠:真是個矯情的人。


    這樣的人,自己是不會收入團隊的,因為自己會受不了它的作妖。


    自己已經是一個沒情感的人了,還得分心思去照顧它的多愁善感?


    從這一點來說,當初魏正道能把它接納到自己身邊,說不定已經做過了內心妥協。


    絕大部分的遺憾,都源自於當初的不成熟。


    如果魏正道當初也曾畫過團隊自畫像,如果自己以後能僥幸得到,觀看那一幅畫時,應該能品味出滿滿的悵然。


    它消失了。


    李追遠閉上眼,再睜開眼,結束了走陰。


    熊善夫妻跪伏在供桌後,他們在顫抖。


    因為前方,桃林上的所有桃花,全部落下,隻留下光禿禿的樹杈。


    是心死,是放下?


    除了李追遠能往這個方向去猜一猜,外人是壓根不會考慮這種因素,隻會覺得那位發怒了。


    先前情緒激蕩下,所流露出的氣息,讓熊善夫妻感受到了,對方想要抹殺自己,可能隻需一念。


    二次點燈認輸的他們,已經不具備麵對極端危險時,昂然抬頭的勇氣。


    這也是李追遠不會再讓他們參與自己走江的原因,他們倆不怕死,也願意死,但這種死裏頭,其實包含著一種怯懦與逃避。


    但他們也是一麵鏡子,讓李追遠看見了走江失敗的另一麵。


    從這裏也能看出,柳奶奶的能力,她硬生生地把本該頹廢餘生的秦叔,重新拉迴了精氣神,雖不複當年銳氣,卻也不見暮氣沉沉。


    李追遠走到供桌前,熊善和梨花如同找到了主心骨,內心安定下來,緩緩站起身。


    少年手持黃紙,湊到蠟燭前點燃,再隨手向前一丟,開口道:


    “孩子有名字了,叫愚,熊愚。”


    熊善和梨花先是一愣,隨即再次跪了下來,朝著桃樹林叩拜。


    他們來這裏的目的,就是為了給孩子求一個前程庇護,真沒想到,才來了不到兩個晚上,這個目的就達成了。


    這裏,當真是洞天福地。


    “迴吧,該休息了。”


    ……


    薛亮亮是清早時迴來的。


    他在江下待了整個後半夜,劉昌平在車裏睡到天亮。


    把薛亮亮送迴來後,劉昌平的這次的包車任務,就算是完成了。


    本可以再多待幾天的,反正他的包車錢是按天算,油錢另付。


    但臨近年關,對象那裏因為小舅子的迴來,年後結婚流程又得重新商討,他得迴去陪坐,另外,還得請小舅子喝酒。


    薛亮亮替譚文彬把包車錢付了。


    畢竟,這車明麵上是給小遠包的,實際上跑的都是他的事。


    本來還想再包個紅包,劉昌平堅決不要,但李三江要送給他的一些南通土特產,他沒拒絕,都裝進車裏了。


    臨走前,李三江按照南通本地規矩,第一次上門的“伢兒”得拿一份紅包,這就是沒把他當司機看了。


    劉昌平收了。


    不過,他開車走後,又迴來了一趟,買了不少煙酒,怕李三江不收,就放在了已經拓寬的路上,連續按著車喇叭,見屋裏有人出來後,他馬上開車離開。


    這煙酒價格,可比土特產和那個小紅包,貴得多了。


    上午,張嬸來喊李追遠接電話。


    李追遠去接了,打電話過來的是陰萌。


    “小遠哥,柳奶奶說她會帶阿璃迴南通過年,但因為秦叔和劉姨還沒迴來,所以她得過陣子再迴,等他們一起。”


    “嗯,我知道了。”


    “就這個事了,我們下午就會動身迴來。”


    “不急。”


    “嗯?小遠哥,您說具體點。”


    “是我昨日打電話時疏忽了,現在反正沒事,我又在南通,很安全。


    所以,你們也可以晚點迴家過年。


    潤生現在還不能下床,這般狀態迴來了,會讓我太爺和山大爺見了難過。


    彬彬哥和阿友,可以繼續留在學校,把期末考考完,這樣就不用明年開學去補考了。”


    “好的,小遠哥,我去和他們說一下,然後再向您匯報。”


    “要是同意了,就不用匯報了,省得麻煩。”


    “嗯,明白。”


    陰萌掛了電話,一隻手搭在胸口,感覺自己心髒正“砰砰砰”地跳。


    她馬上下去,把這事和大家通知了。


    大家對這事本身沒什麽意見,倒是都對小遠哥這難得的溫柔感到震驚。


    林書友:“秦璃小姐不在小遠哥身邊吧?”


    陰萌:“不在。”


    林書友:“那小遠哥,是受什麽事刺激了麽?”


    譚文彬:“要不,萌萌,你先迴去吧,我們幾個也能自理了,潤生就讓阿友和陸壹幫忙照顧一下,也沒問題。”


    潤生點頭。


    陰萌:“不行,潤生交給別人照顧,我不放心。”


    頓了頓,陰萌又補了一句:“再說了,小遠哥已經吩咐下來了,我再一個人冒失迴去,不合適。”


    譚文彬:“那行吧,就按照小遠哥的意思辦,我也得去看看考試表了。”


    看考試表不是為了明確各科考試時間,而是去以班長的身份,找對應的任課老師走關係。


    大學校內考試的自由度一向很高,嚴不嚴卡不卡你,很多時候都是由老師自由心定。


    接下來這幾天裏,譚文彬拄著拐杖,去請很多個老師吃飯喝茶。


    沒畫考試範圍的老師,因此畫了範圍。


    已經畫了範圍的老師,更是給出了具體樣題。


    高數老師喝高了,喝開心了,直接把試卷給了譚文彬。


    這弄得譚文彬很不好意思,怕老師犯錯誤,他自己把一套卷子,拆了後再補成三套,複印好了,交給同學。


    總之,在其它班級還在緊張焦慮階段時,一班這邊是“捷報頻頻”。


    譚文彬的班長地位,更是在期末得到了進一步的拔高。


    畢竟別的班長會做的那些煩人事兒,他是一件都沒幹,全交給班裏的支書,別的班長沒能力辦的好事,他辦得又很多。


    林書友眼睛恢複到可以看書寫字了,他興奮地抱著一遝複印好的卷子跟著譚文彬走迴宿舍。


    “彬哥,下學期輔導員要是重新選舉班長的話,你肯定會以碾壓性的優勢再次當選。”


    “要是全校班長都是我這樣,那這學校得變得多烏煙瘴氣。”


    “彬哥,你也不用這樣說自己。”


    “我說的隻是事實,倒是你小子,你不迴福建過年麽?”


    “我迴南通過年,過完年後,再迴福建老家。”


    “那不晚了?”


    “不會,家裏會因為我迴來,再過一次年。”


    宿舍門口,周雲雲提著袋子站在那裏等候。


    林書友看見周雲雲,如同老鼠看見貓。


    “雲姐好。”


    頭也不抬地打了聲招唿後,林書友就抱著卷子跑進宿舍。


    譚文彬有些疑惑道:“這小子好像一直都挺怕你的。”


    以前自己每次去找周雲雲,林書友都會在那半天消失,起初譚文彬還以為這小子識相,懂得不去當電燈泡的道理,後來發現有點不對勁,這小子似乎在故意躲著周雲雲。


    “你寢室裏的髒衣服我都給你洗好了,這兩件衣服破了,我帶迴去給你補好了再送迴來。”


    “別這樣,你這樣對我我會驕傲的。”


    “你的傷,還好麽?”


    “還行,恢複得不錯,迴家過年前應該就不用拄拐了。”


    “那我先迴去了,我下午還有考試。”


    “加油,爭取拿個獎學金。”


    “你也是。”


    “我缺勤太多,拿不了的,應該留給更值得的人。”


    周雲雲上前,與譚文彬擁抱了一下,然後轉身離開。


    譚文彬就站在原地,看著女生離去的背影。


    “人都已經走遠了,還看呢?”


    背後傳來親爹譚雲龍的聲音。


    “爸,你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


    譚雲龍躲了一會兒,畢竟看見兒子對象在幫兒子洗衣服,他這個當爹的,實在是不好意思出麵,總不能上去說:我來幫你一起洗?


    “爸,煙在我褲兜裏。”


    “臭小子。”譚雲龍從自個兒口袋裏拿出煙。


    譚文彬:“抽我的,我兜裏是華子。”


    “嗬。”譚雲龍伸手從譚文彬兜裏取出開了封的華子,自己一根,兒子一根,“你這檔次,提得可真快。”


    “這陣子忙著和老師拉關係,不拿點好煙怎麽行。”


    “你怎麽淨搞這種上不得台麵的事?”


    他譚雲龍這輩子不喜阿諛奉承拉關係,結果生出的兒子,卻油裏油氣的。


    譚文彬:“還好,這社會像我這樣的害群之馬並不多。”


    “你心裏有數就好。對了,你媽讓你和她以及周雲雲,過年時一起迴去。”


    “那你呢?你不迴去了?譚主任,這不行啊,剛升官就忘記老家父老鄉親了?”


    “過年時忙,我抽不開身。”


    “那我也不行,我這裏有人了。”


    “你小子。”


    “你老子。”


    父子倆一起默默抽著煙。


    譚雲龍隻能道:“那我抽個半天時間,把你媽她們送迴南通去。”


    “這才對嘛。”


    “真是指望不上你。”說完這句話後,譚雲龍自己就笑了。


    這話,他說得還真沒底氣。


    “爸,給你拜個早年。”譚文彬拱了拱手,然後把那包華子塞進親爹兜裏。


    “你拿去吧,我帶這個不合適,影響不好。”


    “沒事,自己躲辦公室裏偷偷抽。”


    迴到寢室,做了會兒題又背了會兒考點後,譚文彬就又拄著拐出來,去了柳奶奶家。


    老太太最近心情越來越好了,喜歡找人聊天說話,而且不喜那種嚴肅的話題,想聊那種家長裏短的。


    所以譚文彬還特意收集了學校裏不少的感情故事,也從吳胖子那裏收集了一些老師的家庭傳聞。


    每次去,都是和老太太就著瓜子,一嘮一下午,到晚上時,再蹭一頓鬆香樓大廚的手藝。


    這些日子他拄著拐,又吃得好,身上長了好幾斤肉。


    “喲,老爺子,忙著呐?”


    “哎,譚先生來啦。”


    簡單打過招唿後,譚文彬就拄拐上樓,剛進開間,就鋪墊起了氛圍:


    “老太太,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和學生談戀愛的老師,事情被撞破了,您猜怎麽著……”


    ……


    李追遠近期的生活很規律。


    除了每天早晚飯後陪太爺在村裏散步外,其餘時間,他都用來重新溫習整理自己以前所掌握的陣法、風水和術法。


    內核理解加深了,就得重新進行適配,要不然就會出現馬車拉火車頭的情景。


    這是一個很複雜繁瑣的體係工程。


    因為絕大部分人,內核理解是落後於運用層麵的,很多人布置陣法和使用術法時,都處於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階段。


    李追遠這裏是個特例,更特例的是,他的內核理解居然能在本就很高的層次,再次拔高一大截。


    這屬於,幸福的煩惱。


    薛亮亮一直住在這裏,他的生活也很規律。


    每天天沒亮,他就騎著三輪車出了家,天快徹底暗下去時,才騎著三輪車迴來。


    迴來後就唿唿大睡,累得不行。


    天天早睡早起,過得比家裏誰都充實。


    弄得太爺都不住感慨:“都快過年了,伢兒的工作還這麽忙,可真不容易。”


    不過直到那天起,薛亮亮就沒再出門了,因為村長召開了會,村裏要劃出一些宅基地,請人工提前蓋好房子。


    這是為了安置以後會被安遷過來的三峽移民。


    村裏蓋房子自有專業人員,薛亮亮去主動請纓,改了一些房屋的細節設計。


    畢竟每個地方的自建房都有著當地的傳統,薛亮亮希望能保留一些移民那邊的房屋細節,讓他們更有些家的慰藉。


    改過設計後,薛亮亮也跟著一起做起了小工。


    見狀,熊善去了,梨花還去幫忙煮了飯。


    每天散步時,李追遠都會跟著太爺去往房子工地上走走看看。


    李三江年紀大了,更曉得這種安遷的不易。


    農村裏除了上學的娃娃,大部分人連普通話都不會說,而南通方言又最是難學難懂,外地人安遷過來,想和本地人聊天說話都得連比帶猜。


    像房子和地,國家能補,但有些東西,是真的沒辦法補得上的。


    今天下午,李三江騎著三輪車,載著滿滿一車的東西以及李追遠,去了一趟鎮上的郵局。


    東西都是在家就打包好的,李三江拿出一個小本子,讓李追遠寫郵寄地址。


    每個包裹裏,裝的都是年貨,還有一封李追遠按照李三江吩咐,寫的過年祝福和感謝語。


    郵寄地,是上海。


    那次李三江帶著李追遠去上海看眼睛,途中受過不少人幫忙,這是迴謝,去年過年前,也寄了一次。


    東西不多,也不貴,用李三江的話來說,人家當初平白無故地幫你,證明本就不是個圖利的人,更願意接這種心意。


    從郵局迴來後,李三江又騎著三輪車,載著李追遠去石港鎮上買了年貨,不是給家裏買的,而是給李維漢和崔桂英買的。


    買完後,他再帶著李追遠去送。


    一番折騰,等迴到家時,天都已經黑了。


    梨花在準備晚飯,上了一天工的薛亮亮在樓上洗澡。


    李追遠和太爺坐在壩子上,看著電視。


    李三江不知從哪裏取出一包核桃,嘴裏叼著煙,給曾孫剝著。


    太爺剝一個,李追遠吃一個,因為太爺覺得吃核桃能補腦子。


    電視機裏的省台正在播放著新聞,春節將至,記者去商場百貨大樓進行采訪,問的都是些經典的問題,


    得到的迴應是:


    “這年過得越來越沒意思了,平日裏什麽都能吃得到買得到,感覺過年也沒什麽稀奇的。”


    “和以前比,現在年味真的是越來越淡了。”


    李三江把剛剝好的核桃,遞送到李追遠麵前,抬頭看了一眼,用方言罵了一聲:


    “勒比日像的東西。”


    李追遠現在南通方言早熟悉了,罵人的話也聽得懂,這句話意思就是形容一個人:裝。


    薛亮亮這會兒正好洗完澡從樓上下來,笑著說道:


    “人是省會,又是在百貨大樓裏采訪的,那被采訪的家裏條件肯定好嘛。


    等什麽時候,農村裏的人也說年味越來越淡,過年沒什麽意思了,才意味著大家的日子真的過好了。”


    時下村裏,李三江家的生活條件應該是獨一檔,因為李三江賺得多,也舍得花。


    李追遠在家裏住著時,能零食飲料管夠,這是城裏大部分雙職工家庭孩子都得豔羨的待遇。


    李追遠看向薛亮亮:“房子蓋好了?”


    薛亮亮點點頭:“嗯,蓋好了。”


    果然,第二天天沒亮,薛亮亮又騎著三輪車出門了。


    再過一天,薛亮亮沒出門,而是乖乖地待在家裏。


    因為薛爸薛媽來了。


    李追遠和薛亮亮站在村道上去迎接,薛爸薛媽從出租車上剛下來,帶來的東西都來不及卸,就劈頭蓋臉地開始責怪薛亮亮居然讓他們打車從汽車站到這裏來,這得花多少錢!


    原本薛亮亮是準備租一輛車,去老家接他們過來的,但他們不願意,非得自己買汽車票坐過來。


    但等到了南通汽車站後,他們實在是沒辦法了,隻能按照兒子吩咐打車。


    一路上,倆老人看著計價器上不斷跳動的數字,隻覺血壓都在跟著往上升。


    薛亮亮陪著笑臉,幫他們取東西。


    倆老人一路絮絮叨叨不停指責,直到來到壩子上,看見了李三江,馬上轉換笑臉,熱情地和李三江打招唿攀談。


    薛亮亮趁機和爸媽說自己今天就隻請了半天的假等他們,還得迴項目工地。


    然後,他就又騎著三輪車走了。


    李追遠看著亮亮哥瀟灑離去的背影,都覺得他是一個勇士。


    熊善夫妻倆收拾好西屋,歡天喜地地正式搬入大胡子家。


    自打那晚他們兒子叫“熊愚”後,夫妻倆每晚都會去大胡子家壩子上擺供桌,燒點紙。


    一天絕大部分時候,孩子都是蕭鶯鶯在帶,除了去燒紙時,夫妻倆才會把兒子帶過去,燒完紙後,又會把兒子放迴蕭鶯鶯所躺的棺材裏。


    不過,夫妻倆偶爾地竊竊私語,李追遠也聽到了。


    大概意思是,梨花為什麽肚子還沒反應。


    他們上次要孩子時,源於一場沒做措施的意外,畢竟,他們倆也沒瘋狂到為了帶孩子走江而特意造出一個孩子的地步。


    所以按理說,梨花應該是比較容易懷孕的。


    孩子現在有人帶著,夫妻倆白天隻是做做農活紮紮紙人,對他們倆身體素質而言,這點辛勞隻是毛毛雨,所以他們有大把的精力用作晚上使勁折騰。


    卻怎麽都沒辦法再折騰出動靜。


    李追遠看著在小黃鶯懷裏抱著的孩子。


    隻能說,有些孩子能當獨生子靠的是國家政策,有些孩子,則靠的是自身功德氣運。


    哪怕自己隻在繈褓中,依舊能從源頭上,直接掐斷父愛母愛被分割的可能。


    雖然這並不是孩子的本意,但這就是氣運者本身的影響。


    第二天,蕭鶯鶯也帶著孩子,搬去了大胡子家,因為潤生他們迴來了,她得把棺材床讓出來。


    陰萌開著車,載著那哥仨迴來。


    潤生能下地自由走動了,但還不能幹活兒。


    譚文彬可以不用拐杖了,可走路時還是得注意邁步。


    林書友戴了副眼鏡,還是老花的。


    李三江察覺到了這仨的不對勁,詢問原因,他們解釋說是去遊樂園裏玩海盜船,結果海盜船脫軌了,給他們仨給摔了。


    小遠好好學習,沒跟著他們去遊樂園裏玩。


    李三江又詢問遊樂園是否給了賠償,迴答是給了後,這才稍稍滿意。


    可終究,還是有些遺憾的,本來仨很皮實耐用的騾子,這過年迴來全都病了,簡直是鬧了騾瘟。


    山大爺也來這裏一起過年了,握著潤生的手,心疼地不住唉聲歎氣。


    潤生從兜裏拿出一份過年的孝敬錢,給山大爺。


    被山大爺一巴掌拍了迴去,罵道:“你都這樣了,我能要你的錢嘛,我能要麽!”


    結果中午,張嬸那邊來喊這裏有沒有人打炸金花。


    山大爺臉皮抖了抖,跑到潤生麵前,背對著潤生甩了甩手。


    潤生默默地把那筆錢,又遞到了山大爺手上。


    李三江瞅見這一幕,罵了聲:“老畜生真不是個東西。”


    山大爺臉一紅,擰著脖子道:“我這是替伢兒存錢哩。”


    隨即,山大爺開始點起自己水煙袋,一連劃拉了幾根火柴,都點不著,隻能不停地換方位,然後越換越往壩子外,最後幹脆撒丫子,跑賭囤兒去了。


    李三江對潤生罵道:“你也是腦子進水了,居然還給他錢。”


    潤生隻是憨憨地笑笑。


    他是專門給山大爺一筆錢,好讓其過年快快樂樂地去輸的。


    商店寒假結束前,算賬分紅,他得了很大一筆錢。


    留了三分之一,用作給自己爺爺家裏買米麵糧油,以及打牌去送。


    其餘的,都給了陰萌,讓她去逛街買衣服。


    反正,他自己平日裏又沒花錢的習慣,留錢在身上也沒用。


    第二天一早,柳玉梅一家迴來了。


    老太太一改過去在金陵時的穿著,又換迴了以往在農村裏時的衣服。


    秦叔和劉姨也迴來了,倆人身上還殘留著明顯的風塵仆仆氣息。


    這是挖完人家祖墳後,緊趕慢趕才迴來的。


    壩子上人多,阿璃不喜,不過在李追遠走上前牽起她的手後,阿璃露出微笑,眼睛一直看著少年。


    李三江笑嗬嗬地拿出鑰匙,去把東屋的鎖給打開。


    裏頭被打掃得很幹淨。


    因為李三江偷偷開過鎖,進去打掃過。


    他不好意思光明正大地打掃,萬一打掃好了人不來,那太丟臉了。


    現在他覺得不錯,尤其是他還發現,當自己曾孫和那女孩牽手去二樓露台時,老太太居然沒吃味,反而一臉笑意。


    嘿,這市儈的老太太居然轉了性!


    東屋也是一廳兩房,秦叔和劉姨一起住南房。


    李三江建議他們住大胡子家去,那裏空房還多得很,但被老太太拒絕了,說能住得下。


    主要是,大家彼此知道對方存在就算了,真沒必要特意讓阿力阿婷住人家跟前去,王不對王。


    一大家子人,晚上不睡一個地方,但吃飯得在一起的,所以廚房裏很是忙碌。


    劉姨幹迴了老本行,廚房裏灶台她也是用習慣了。


    梨花很自覺地在旁邊打下手,比學徒工都卑微的那種。


    白天無事時,秦叔推車去送貨,過年期間,宴席多,幾乎天天都得送。


    熊善給秦叔打下手。


    夫妻倆很公平,幹活時,都不敢大喘氣。


    飯後,老太太喜歡擺個小桌,讓薛爸薛媽以及其他人,圍著自己聊天解悶。


    老太太尤其愛聽薛爸薛媽說自己兒子,還不結婚,還不要孩子,他們還等著抱孫子輩呢。


    因為老太太是曉得白家那位有了的,所以越聽越有意思,瓜子都不夠嗑了。


    李追遠和阿璃會在村裏走走逛逛,偶爾也去翠翠家裏坐坐。


    年三十的上午,薛亮亮帶著自己爸媽,去看看長江和大海。


    車上,難得的一家三口獨處時間。


    薛媽很好奇地問道:“家裏的那位老太太,到底是哪方人物?”


    薛亮亮愣了一下,問道:“媽,怎麽了?”


    薛爸說道:“應該是個大人物哦。”


    “爸媽,你們和她坐一起有壓力?”


    薛媽趕忙搖頭:“人那種人物,能和咱坐一起聊天說話,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


    薛爸點點頭:“就是。”


    其實,老太太已經夠放下架子了,但有些東西,真不是說拋下就能拋下的,她往那裏一坐,大家就自然而然地迎著她來。


    她想聽啥,大家就得講啥。


    薛爸薛媽本來攢著一肚子的話想對自己兒子說,但這兩天都被反複說給老太太聽了,就跟甘蔗被反複咀嚼,弄得他們現在都沒勁頭再去對兒子耳提麵命。


    薛亮亮先帶爸媽去狼山燒了香,站在山頂上,欣賞了長江入海的壯麗。


    下山坐迴車裏後,薛爸薛媽說剛剛燒香時求了自己兒子能早日結婚生子。


    薛亮亮馬上點頭:“我聽說,這狼山靈得很!”


    隨後,薛亮亮開車來到那處他常去的江邊,帶著自己爸媽,沿著這裏散步。


    江景開闊,讓人內心平靜,薛爸薛媽手挽著手,說起了他們年輕時的事,以及薛亮亮小時候的事。


    薛亮亮跟在後麵。


    身後,江麵上,有一道水幕緩緩立起,對著前方的兩位老人行拜禮。


    她依舊穿著新娘衣,但新抿了唇紅新拍了粉,更是增了一整套的首飾鳳冠。


    兩個老人渾然不覺。


    薛亮亮則停下腳步,看向她,她也在看著他。


    雖未開口,卻似乎都同時聽到了對方的心聲:


    “委屈你了。”


    “委屈你了。”


    等水幕下去,江麵複歸平靜後。


    薛亮亮不自覺地挺起胸膛,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小遠說過,有些形式上的東西也是有著其意義的。


    他現在感受到了。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長大了,真正領悟了什麽才是責任與擔當。


    如果說以前的他,隻是憑借著自己的獨到眼光和一腔熱血在生活與工作,那麽現在的他,開始真正地對自己的人生進行起了規劃。


    這江,這水,這浪……這大好河山。


    明年開始,


    他要去馴服它們,去改造它們,去建設它們。


    帶著自己的師弟小遠……一起!


    ……


    周雲雲來了,她家住石港,本就很近。


    再加上譚文彬已經上過門了,倆人雖未正式訂婚,也未辦過酒席,但雙方家裏其實已經默認。


    至於年紀,農村裏像他們這樣年紀的,孩子打醬油的都不在少數。


    李三江帶著他們一起,去拜那兩位。


    那兩位的墳,修得跟四合院似的,雖然迷你,卻還帶幾進幾出的。


    一個大,一個小,放在當地墓地裏,稱得上是一線豪華陰宅。


    修建這墳時,還鬧出了點事,有村民去舉報,不僅村幹部來了,鎮上也派人下來。


    畢竟在當下,你弄個小一點的就算了,弄這麽鋪張的,實在是有些過了,多少雙眼睛盯著呢。


    這眼瞅著大家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以後蓋墳頭時都對標這個起,那豈不是亂套了?


    最後沒辦法,李三江隻得把修路錢的事,又改了一套說辭。


    說這錢是那華僑給的沒錯,但那華僑也隻是個中間人,真正給錢的,是這兩位想要魂歸故裏的倆人。


    反正丁大林自從給了自己種桃樹的錢後就再無音訊了,可以隨便編排。


    這下,鎮上的幹部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這年頭為了吸引外資,各地政府不知得給出多少優惠條件。


    人家無償捐錢修路修橋、給孤寡奉養,還給孩子上學補貼,給了那麽一大筆錢,就為了兩個墳,不過分吧?


    就這樣,以這種方式,倆公公就在思源村“安家落戶”了。


    李三江帶著大家來的時候,發現這兩處墳上,有過擺蠟燭燒紙的痕跡,附近的雜草也被除過。


    應該有不少村民,過年上墳時,特意跑這裏,給他們也擺了祭。


    當代不少作家,喜歡故意放大描寫農村因資源短缺而流露出來的惡。


    古往今來,大部分神祠都是建立在農村裏,又有幾座能進城裏?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對他們好,他們懂得感恩。


    李三江擺下供桌,譚文彬帶著周雲雲去磕頭。


    這是他之前答應過“幹爹”的。


    李三江見李追遠站在那裏沒動,趕忙揮手示意道:“小遠侯,你也磕一個,沾沾福氣,這倆人不錯的,能保佑你。”


    李追遠麵露難色。


    譚文彬趕忙打圓場道:“李大爺,一碼歸一碼,這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來磕就夠了。”


    李三江:“這叫什麽話。”


    說著,李三江麵朝這兩座墳,手持燃香:


    “兩位給我們村修路大橋做好事,我李三江感念你們恩情,這大過年的,給你們磕一個。”


    李三江跪了下來,然後扭頭對李追遠再次擺手。


    太爺都跪了,自己還站著,確實不合適。


    李追遠隻能開始屈膝,但膝蓋還沒落地呢,就隻聽得一聲:


    “哢嚓!”


    一大一小兩座精致的墳頭,主屋房頂,同時開裂!


    “哎喲喲!”


    李三江這會兒也顧不得磕頭了,趕忙上前查看,然後吩咐譚文彬去喊村裏泥瓦匠過來,他得在入夜前給人家修補好。


    李追遠迴到家中時,發現劉金霞來了,香侯阿姨則在廚房裏幫忙。


    一輩子火爆脾氣的劉金霞,在柳玉梅麵前,說話時都帶著點細聲細語,她這輩子聽到的家長裏短醃臢事更多,她自己家裏更是一部書。


    這講述起來,柳玉梅聽得是津津有味。


    翠翠和阿璃在二樓露台上下五子棋。


    “遠侯哥哥,嘻嘻,你看,這是阿璃姐姐送給我的鐲子,好看吧?”


    翠翠將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木鐲子,展示給李追遠看。


    那鐲子的色澤……和秦柳兩家祖宗的“臉色”,很是相近。


    李追遠看了一眼後,再看向阿璃。


    能將自己的注意力,從單個人身上往外移,這本身就是病情好轉的一種表現。


    李追遠曾想著尋找一硬金之物,來給翠翠鎮壓身上的命格,這木鐲子雖然無法起到長久效果,但至少能管用好些年。


    “翠翠,這鐲子,你以後就天天戴著,不要摘下來。”


    “當然,我可不會舍得摘下來呢。”


    年夜飯前,譚文彬、林書友他們要去給家裏打電話拜年,薛亮亮也拉著李追遠去給羅工打電話。


    譚文彬先給他爸打了電話,然後換林書友給家裏打。


    電話那頭十分熱鬧,敲鑼打鼓的,過年期間,廟裏的活動很多,更有廟裏的乩童已經起乩,正在給“病人”賜福去晦。


    接電話的是林書友爺爺,他正在對林書友諄諄教誨。


    一場儀式剛結束,那邊的人開始拜謝童子,說童子大人辛苦了。


    旁邊,李追遠正和薛亮亮聊起了白天他的行程,在得知薛亮亮特意帶父母去江邊,讓她見一見行禮時,李追遠說了一句:


    “你也是辛苦了。”


    林書友電話那頭,當即傳來驚唿。


    “不好,童子大人倒了,倒了!”


    林書友爺爺隻得快速說道:“廟裏出了點事,你安生在南通過年,家裏安好勿念。”


    說完,馬上掛斷電話去處理了。


    林書友眨了眨眼,掛了電話。


    接下來,薛亮亮給羅工打去了電話,和李追遠一起給羅工拜了年。


    尋常師生關係不用到這種地步,但他們是特殊的,師父師父,隻有當父親的,才會真的操心孩子的前程。


    薛亮亮提前買了很多煙花迴來,而且都是那種箱子大小的煙花類型。


    年夜飯吃完後,大家開始放煙花。


    這年頭,除了孩子們會玩的那種小炮外,煙花還屬於奢侈品,農村裏隻有光景過得很好的人家才會買點煙花來放,而且也不持久。


    李三江壩子上,今晚成了全村最亮眼的地方,很多村民特意從家裏出來,來到這附近開始欣賞煙花。


    一批放完了就從屋子裏再搬出一批,大家輪流上去過手癮,甚至還能選煙花款式。


    連譚文彬都不禁好奇地問薛亮亮:“亮哥,你到底買了多少煙花?”


    薛亮亮聳了聳肩:“管夠。”


    譚文彬豎起大拇指:“亮哥大氣。”


    緊接著,譚文彬湊過來,小聲問道:“這得不少錢吧?”


    大家都知道薛亮亮有錢,但薛亮亮並不喜歡做生意,所以有錢也不該是這般燒的。


    薛亮亮:“按照西方經濟發展規律,我覺得國內股票市場肯定會建立發展起來,所以去年托朋友幫我收了不少股票認購證。”


    譚文彬:“這玩意兒現在很值錢麽?”


    薛亮亮:“還好吧。”


    漫天煙花下,李追遠和阿璃手牽著手站在二樓露台上。


    李追遠一會兒看看天上的璀璨,一會兒看看女孩眼眸裏的爛漫。


    “明年,我會很忙,會經常去外麵。”


    女孩不會說話,隻是輕輕捏著少年的手以做迴應。


    “不過每次忙完,我還是會迴來的。”


    女孩轉過身,麵對著少年。


    “你看亮亮哥,以前忙的時候,也不耽擱他迴南通,跟著他,我迴來的頻率是不會低的。”


    女孩低下頭,少年也低下頭,兩個人的額頭輕輕抵在一起。


    “它們還吵麽?”


    女孩閉上眼。


    少年也閉上眼。


    下一刻,李追遠出現在了阿璃的夢裏。


    外頭,濃霧已經退到了一個極其遠的距離,乍一看,還以為是掛在天邊的雲。


    李追遠牽著阿璃的手,邁過門檻。


    少年將插在牆縫處的白燈籠取出,領著女孩繼續前進。


    這裏是曠野,這裏是溪流,這裏的景色原本應該很美,就像是如果能健康成長的女孩。


    伴隨著李追遠的不斷前進,遠處的濃霧不斷翻滾,似是在蜂擁後退,不僅沒人敢湊上前,更是沒人敢排在第一排。


    生怕一不小心,再被少年手中的燈籠給釣了出來。


    沒多少人在意過程,大部分人隻看結果,而它們,本身就是“結果”之一。


    雖然在江湖上,李追遠的名聲依舊不顯,但在這江水暗流之下,這幫“蛇蟲鼠蟻”,已經開始對他膽寒。


    一如現實中,柳玉梅的放鬆與開心。


    因為,秦柳兩家的龍王門庭,正在一步一步地,被重新給立起來。


    不用多久,


    整座江湖,都將重新迴憶起當年龍王秦龍王柳矗立在那裏的恐怖。


    李追遠掌心中燃起業火,將這白燈籠燃燒。


    少年將它向前一丟,燈籠裂開,化作了一團絢爛的彩霞,攪弄得四周雲霧狂湧。


    這夢裏的煙花,是真的一點都不輸現實。


    李追遠拍了拍手掌,抬起頭,看著被煙花映染出色彩的霞雲。


    說道:


    “好好藏好,自今日起,輪到我去主動找你們了。”


    —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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