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原本李追遠想做的是小碗菜,每道菜都標了序,一道一道地慢慢做;現在既然所有菜品集體擠著下了鍋,那就換大雜燴的做法,也是一道好菜。


    反正是來報仇的,要是報仇的同時還能倚靠在仇人門口瞧一場熱鬧,那就是雙倍的快樂。


    “記住,不管遇到什麽事,能出來解決的就絕對不在裏麵磨蹭,我們在外麵有陣法布置,不用白不用,那裏也是我們的退路。”


    “明白。”


    “知道。”


    行至廟門前,李追遠停下腳步。


    廟門不是大鐵門或者木門,而是半人高的推拉設計,名義上是電動的,實際上是手拉,就算是個孩子也能輕鬆翻過去。


    隻是,以這道門為分界線,李追遠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濃鬱到,陰萌都皺起了眉,譚文彬也不停聳動起鼻子。


    上了年頭的廟,有點腐黴味也正常,但問題是,這濃鬱到幾乎要化作水滴淌出來的水腥味又是從什麽地方來的?


    仿佛三人麵前根本就不是一座廟,而是一塊積腐已久的沼澤。


    李追遠拿出羅盤,低頭看了一眼:藏兇之地。


    可問題是,自己曾來過這裏,還進過廟參觀,這裏要真是這種格局,那天的自己為什麽毫無察覺?


    想顛覆風水格局並不是沒可能,這樣的事自己以前就沒少做,但那都是建立在原有基礎上的改動。


    可那日參觀中,自己並未在廟裏看見什麽夯實的風水布局,唯一勉強算得上的,也就是將軍像下的那道破了口的裂紋。


    正常來說,除非風水大師提供了足夠詳細的標準圖紙,外加在白天請了一個規模很大的施工隊對將軍廟進行了徹底改造……


    不,新改造的風水布局就算能發揮出其功能,可這濃鬱的腐敗氣息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填充進去的,這味道裏,有無法快進的時間沉澱。


    李追遠蹲了下來,左手伸出向裏頭抓了一把濕潤的泥土,仔細摩挲感受的同時,右手遮住嘴巴,嘴裏輕念著感知形容詞匯,和自己看過的書裏內容尋求對照。


    想一葉知秋的前提,是得有龐大的數據庫,觀察土也是一樣。


    譚文彬也蹲了下來,學著李追遠的樣子,伸手抓了一把泥土,放在麵前,伸出舌頭舔了一口。


    刹那間,隻覺重迴當初在山城時嚐試折耳根的經曆。


    因不能發出太大的聲音,譚文彬隻能嘴巴張大,做無聲地幹嘔。


    李追遠疑惑地看向譚文彬:“彬彬哥,你在做什麽?”


    譚文彬終於恢複過來,有些心虛道:“學習,學你啊。”


    李追遠挪開捂著嘴的右手,掌心幹幹淨淨,再鬆開左手,泥土落下。


    譚文彬瞪大了眼睛,天黑視線不好,他沒分得清左右手。


    陰萌在旁邊說道:“他眼花了,以為你在吃土,他就跟著一起吃了。”


    譚文彬:“你……”


    李追遠:“水猴子是有嚐土的習慣的,但這種方法太急功近利,不好。”


    譚文彬馬上點頭:“對對對,我錯了。”


    陰萌岔開話題問道:“小遠哥,為什麽裏麵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第一次來將軍山時,就發現了這處地方,因為這裏簡直是標準的水葬福地,古代應該也是有人選取這裏進行水葬。”


    譚文彬疑惑道:“可是,標準的地方意味著很容易被發現吧,水葬不應該是要追求隱匿性的麽?葬在這裏,不是等著被人盜?”


    “帝王修建皇陵時,一般都會默認自己的王朝能萬世長存,達官顯貴們也會認為自己的富貴可以永久傳承,所以修建在這裏,也不奇怪,他們認為這兒可以被世代守護。


    這座水葬,應該早就被水猴子盜掘過了,上麵修的廟,也是古代人按照傳統,在這種地方行的鎮壓之舉。


    很多河邊,山裏,非人口稠密區的小廟,都是這麽來的,它的存在不是方便人們去祭祀燒香,隻是拿來鎮邪保平安,因此廟裏供奉的東西也往往千奇百怪,反正隻取個形式,不用講究細節。


    不過,這種地方也誕生出另一種獨特的風水格局,黑白交織、正邪對衝,生者不管,逝者不入。


    有些風水師,就喜歡這種地方,會特意選這裏建道場或者建屋,一般這樣的場所,被稱為‘陰陽合葬’或者叫‘陰陽合住’,將陰宅陽宅並在一起。”


    陰萌:“那這座廟裏的撈屍人同行,走的其實是偏門?”


    每個行業裏都會有自己的鄙視鏈,在撈屍人裏,水猴子就是最底層,甚至幾乎被逐出撈屍人序列被踹出去和盜墓賊門派住一窩。


    而在傳統撈屍人裏,也分走正統路子和偏門路子的,陰家雖然早已沒落,但一直是以正統自居。


    李追遠搖搖頭:“陰萌,你家是有老宅的吧?”


    “有的,但在鄉下,早就沒人住了,比較偏遠,也就沒帶你們去。”


    “不出意外,你們家老宅應該也是修建在這種風水位上,因為撈屍人本身職業,就是行走陰陽頻渡黃泉,選這種地界建自己的陽宅,最合適不過。”


    陰萌一時語塞,沒想到偏門居然是自己。


    “太爺家其實也是,隻不過太爺家翻建了新房所以看不明顯,潤生的老家也是山大爺住的那個屋子,能更容易看得出來。


    這種房子一般都修建於原始村落聚集的邊角,旁邊沒什麽鄰居,有也隻是某一麵會稍微挨著,不大可能出現四周鄰裏密布。


    不過,這都是普通撈屍人的擇選,眼前這家……”李追遠指了指身前的廟,“能在大型水葬遺址上安家落戶,在咱們同行裏,已經算混得很好的那種了。”


    將軍山目前還未得到開發,這廟也沒有名氣,細究下來,連裏頭主堂口的將軍像都是用的魔家四將之一,也不知道是從哪家寺廟大門那兒偷運來的。


    結果,卻依舊能混個“保護編製”,掛上牌子,雖然撥款福利什麽的必然少得可憐,但也算是借王氣鎮宅了。


    那對師徒名義上是這座廟的工作人員,但不過是舊主人居家時換了一套工作服罷了。


    這套手段,讓李追遠都開了眼界。


    自家太爺還得去派出所抱牌子呢,人直接給公家牌子掛家裏。


    “我不知道他們在謀劃什麽,但既然今晚活人到齊了,死人也來了,那應該是籌劃該兌現了。


    他們現在,已經把陽宅門關了,把陰宅門大開。


    我們現在再進廟,就不是白天參觀時的樣子,而是真的步入了陰宅。


    總之,待會兒進去後要多加小心,裏麵發生什麽詭異的事都有可能。”


    譚文彬砸吧了下嘴,說道:“我艸,聽起來好厲害,要是以後開發商選這種地方蓋房子,業主豈不是能平白多偷出一套房的麵積?”


    陰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白天住陽宅,夜裏迴陰宅睡是吧?”


    譚文彬:“不行麽?”


    陰萌:“哪家開發商會這麽傻?”


    譚文彬反駁道:“亮哥說了,以後經濟大發展,房地產肯定會暴漲,陽宅炒起來了,陰宅還可能便宜?


    我看電視裏的港劇,那邊的公墓都賣得老貴了,保不齊咱們這兒以後就會在臨近大城市旁的小城市裏建商品房,吸引大城市裏的人來買房,隻為供個骨灰盒。


    小區裏,既住活人又放骨灰的,不就是小遠哥剛說的那種陰陽合住麽?”


    陰萌覺得譚文彬在講歪理,卻不知如何反駁。


    譚文彬臉上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


    李追遠淡淡說道:“大城市旁邊的小城市,不就是咱們南通麽?”


    譚文彬:“……”


    李追遠:“行了,咱們進去吧,裏頭戲應該已經開場了。”


    陰萌率先翻身而入,落地時微微皺眉,俯身撐了一下,然後示意沒問題。


    李追遠第二個進來,落地時,明顯察覺到土質鬆軟,鞋底一踩,四周還能滲出水來。


    譚文彬翻進來後,小聲道:“陰宅都這麽濕麽?而且還起霧了。”


    隻是一門之隔,可廟裏麵不僅濕得嚇人,還起了山霧,朦朦朧朧的,隻能瞧見身邊的人影。


    而且,霧氣似乎受到了驚擾一般,正繼續向這裏匯聚,越來越濃。


    “跟著我。”


    李追遠右手向後,抓住譚文彬的腰,左手向前,抓住陰萌的腰。


    這一抓,陰萌身體縮了一下。


    “小遠哥……”


    她腰部敏感,吃癢。


    以往,開路的活兒都是潤生來幹,潤生不在時自然就是更能打的陰萌打頭陣。


    李追遠隻得換了個位置,指尖抓住陰萌的褲腰,指節抵在她後背。


    沒辦法,他需要靠發力來指引陰萌行進的方向。


    而且不能手拉手,以前開路和斷後的兩個人必須時刻雙手警戒,以應對可能發生的異變。


    就這樣慢慢行進,終於走出濃霧範圍,身前是一個公告欄,裏麵有證件照和姓名,第一排是倆正式工,下麵還有倆臨時工。


    茆竹山的名字就在第一排,旁邊是老者照片,也姓茆,叫茆長安。


    迴頭一看,身後濃鬱消失不見,而三人先前也不過是從廟門處向裏走了不到十米,可這十米卻如同有百米那般漫長。


    看來,當年盜掘這處水葬的水猴子,手藝很好,盜好的同時還極大程度保留了水葬原有的布局,這才能使得現在的陰宅效果如此之好。


    先前這種“鬼霧”,是水葬中比較常見的防盜措施。


    陰萌偷偷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腰,她覺得先前那種情況下自己還怕癢,很丟臉很不合時宜。


    譚文彬小聲嘀咕道:“嗬嗬,我覺得我們以後可以訂做套行動服,腰上帶個手環。”


    雖是調侃,但陰萌難得沒有反駁。


    廟裏有幾處地方亮著燈,但這燈亮灰蒙蒙的,呈現出青幽色。


    “順著廊道繼續往裏走,不要走外麵。”


    廊道是陽宅建築,雖說肯定不會絕對安全,但要是隨意走在空曠區域,那變化就太多了。


    沿著廊道,經過一間開著窗的辦公室。


    往裏一看,發現裏頭的麵積居然無比寬敞。


    按常理,這應該是一間三四平米的小辦公室,或者叫接待台,可現在看進去,裏頭足足有幾十平米。


    譚文彬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縮迴頭看看外頭又看看裏頭。


    他先前還笑說豈不是能偷一套麵積出來,現在來看還是自己太保守了,這到底是偷了多少倍的麵積啊?


    不過,裏頭空蕩蕩的,而且房頂是平的,隻有四周開了凹槽,這場景,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他想起來了,這種布局,不就像當初四人進地宮時見過的耳室麽?


    所以,自己現在走的這條廊道,其實就是墓中甬道?


    廊道先經過辦公室區域,中途有個左拐,能直達主堂口,也就是將軍像所在的位置。


    此時,那裏的燈火最盛,隱約能聽到人聲。


    先前進廟的一眾人,應該就在那裏。


    而且那裏,就是陰宅陽宅的開關處。


    自己上次來,隻發現了將軍像下麵有夾層,卻沒料到還藏有這種乾坤布置,主要是忌憚於那頭沉睡的死倒,自己並沒有走陰查看。


    隻是,走到第二間辦公室的窗戶時,裏麵的情景就不一樣了。


    雖然依舊是和第一間辦公室一樣,外頭小裏麵非常大,可這次裏頭不是空蕩蕩的,而是有一個六層台階,台上有個床架,架子上躺著一個老者。


    老者唇紅麵白,身穿壽衣,雙手疊於腹,一副安詳的樣子。


    老者就是那日所見的,行走時都能瞧出撈屍人特征的,茆竹山的師父,茆長安。


    他死了?


    旁邊,是一副挽聯,落款是弟子茆竹山。


    譚文彬詫異道:“老家夥被他弟子殺了?”


    咋可能這麽巧,前兩天還好端端精神矍鑠的老家夥,就在自己等人要上門算賬時,就這麽壽終正寢了?


    再結合先前茆竹山出麵,將眾人帶入廟裏,足可見今晚的聚會就是他的一手安排,那麽就是他提前殺死了可能會礙事的自己師父。


    這間主辦公室又恰好對照上了水葬裏的主墓室,所以從窗外看,死去的老頭就像躺在主墓床架上一樣。


    李追遠伸手,抓住了門把手。


    他想推開門,進去看看死去的老頭,雖然他很清楚,這樣做沒有什麽意義,而且今晚的主局在將軍像那邊。


    但是,他就是想要去看一下。


    然而,門把手剛剛轉動,四周的風忽然響起,像是塵封的墓室被打開,引來陣陣莫名的破音唿嘯。


    這番動靜,讓李追遠不得不鬆開手。


    一灘爛泥,自廊道外積聚,緩緩堆疊起來後,逐漸形成人的樣子,等爛泥散開,裏頭顯露出了一具無臉的軀體。


    陰萌和譚文彬馬上抄起黃河鏟,準備上去幹架,這本就是他們今晚上門的目的。


    李追遠卻說了句:“她離我們很遠,她現在看不到我們,扯網。”


    陰萌和譚文彬馬上將歸鄉網再度拉出,蓋在三人身上。


    果然,邱敏敏雖然向著這邊走來,卻走得很慢,並未像當初在練舞房那樣飛撲過來發動攻擊。


    這就是沒走廊道導致的,連死倒,都得在這種陰陽宅裏受限。


    好不容易,邱敏敏走上了廊道,然後立刻上升,黏在了廊道頂部,以極快的速度,開始在廊道裏穿梭。


    但因為三人都被歸鄉網罩著,所以她無法察覺到外人的存在,很快她就又迴了主堂,身形沒入其中。


    警報解除。


    李追遠猶豫了一下,又往辦公室窗戶裏看了一眼,老頭一動不動,身側的那對新寫的挽聯似乎還墨跡未幹,內容更是情真意切。


    李追遠沒再嚐試開門進去看看,而是示意撤網,三人繼續向堂口走去,順著廊道,來到堂口邊緣,再慢慢繞至後方隱匿的角落,才停下繼續觀察。


    堂口四周,擺放著很多尊黑色的小石獅子,上方也掛著青銅劍。


    這是上次來時沒有見到的東西,應該是新拿出來專為今天布置上的。


    它起到了隔絕的作用,而這種隔絕是雙向的,除非是先前那般劇烈的響動,否則內部也察覺不到外部的變化。


    正常來說,這裏夜裏本就很少有人,而陰宅的布置,已足以阻隔一切外來幹擾。


    不過,在李追遠眼裏,這種布置很是強行且隨意,好似完全忽略了外界環境的特殊性。


    透過門窗縫隙,隻能看見裏麵綠幽幽的燈火,其餘一切都看不見。


    想進去,要麽破陣,要麽走陰。


    “你怎麽了?”陰萌伸手推了推有些搖晃的譚文彬。


    譚文彬忽然吸了口氣,像是強打起了精神,有些奇怪道:“明明白天睡了的,現在卻莫名其妙的,忽然好困。”


    就在這時,裏頭的光亮一下子變了色澤,變成了乳白色,光暈散發,溢散了出來。


    譚文彬的眼皮子又不由自主地耷拉起來,他隻得強行用力擰了一下大腿,但眼睛裏想睡的淚花卻再也控製不住。


    李追遠:“裏頭在舉行儀式。”


    陰萌:“為什麽我沒有這種感覺?”


    譚文彬揉了揉眼,邊打嗬欠邊說道:“因為你反應遲鈍。”


    陰萌瞪了譚文彬一眼,問道:“小遠哥,不管他們現在在做什麽,這不正是我們的好機會麽,要不直接破陣打進去?”


    李追遠沉默了。


    陰萌說得沒錯,此時確實是偷襲的好機會,茆竹山和冉秋萍先前對付自己這邊時,也沒講什麽道義。


    但李追遠往身後望了望,又朝身前看了看,搖頭道:


    “不,再等等,那頭將軍像下麵的死倒還在沉睡,主菜還沒上桌,我們先不急。”


    陰萌隻得點頭。


    譚文彬則繼續用力擰著自己的大腿,強撐著不睡覺,他其實是要走陰了。


    而且,他先前對陰萌說得也沒錯,她之所以沒感覺,確實是因為她的遲鈍。


    豐都鬼街的棺材鋪裏,陰福海走陰晚上出沒,譚文彬受刺激地頂起了棺材蓋,可與陰福海有血緣關係的陰萌,卻一直是唿唿大睡。


    “去瞧瞧吧,我也好奇,那家夥到底在謀劃什麽,陰萌,你看顧好彬彬哥。”說著,李追遠拍了拍譚文彬的後背,“睡吧,這次不用硬撐,跟我一起進去。”


    得到了允許,譚文彬直接趴在了陰萌背上,閉上了眼。


    陰萌將他扶好,想要去攙扶李追遠時,卻看見少年雙手負於身後,半睜著眼睛,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別的不說,光是少年這會兒的姿勢與氣質,確實有種出塵的感覺,不由讓她想起族譜上那些古早先人的畫像。


    譚文彬已睡成死豬,陰萌好奇地伸手在少年麵前晃了晃。


    李追遠:“你看管好彬彬,記得留心前後。”


    “小遠哥,你進去了麽?”


    “嗯。”


    “你看見了什麽?”


    李追遠沒說話。


    陰萌知道,他是嫌自己煩了。


    走陰成功時,李追遠視線裏就出現了不同的畫麵,像是一扇扇泛著光的門。


    他明白過來,茆竹山在進行集體走陰的儀式,這些門,都是裏麵那些人的記憶畫麵。


    但他是怎麽做到的?


    將軍像下麵的夾層裏,藏個陰陽宅的開關就了不得了,這種集體走陰儀式,可不是簡單就能布置的,除非他借助了其它的力量,比如……那頭一直在沉睡的死倒。


    沒看見譚文彬,李追遠覺得他應該已經進了某一扇門裏,也就是某個人的記憶畫麵中。


    李追遠沒急著進去查看,同樣的記憶畫麵,他閱讀時間比普通人快太多倍,所以他先環視四周,查看一下“環境”。


    這裏,大部分門都是開著的,隻有三扇門仍處於關閉。


    李追遠先走到一扇關閉的門前,伸手打開,裏麵掛著的,是一張女孩的臉。


    李追遠在卷宗以及孫紅霞屋子的遺像上見過這張臉,是邱敏敏。


    她的臉,為什麽會在這裏?


    李追遠將門關閉,這一刻,他不得不重新懷疑這個環境到底源自於哪裏。


    他嚐試打開第二扇門,門卻緊閉,似乎裏頭有一股力道正在與他較勁,第三扇門也是如此。


    李追遠開始往迴走,步入其中一扇打開且發著光的門。


    走進去後,他就看見了正在椅子上坐著的冉秋萍,她看起來比現在年輕多了,冉秋萍正在鼓著掌,麵帶笑意與驕傲地看向身前,正在為自己跳舞的邱敏敏。


    邱敏敏的舞姿確實很好,體現出她在舞蹈方麵的絕佳天賦。


    “來,一起來看我女兒跳舞。”冉秋萍主動對李追遠招手。


    李追遠搖了搖頭,而是往右側挪了一步,一條黑線自他腳下延展出去,形成了畫麵分割。


    左側依舊是媽媽看女兒跳舞時的溫馨,右側則是冉秋萍抱著女兒屍體時哭得撕心裂肺的壓抑。


    哦,就這些麽。


    李追遠沒有絲毫感觸,他甚至覺得看這一段記憶毫無意義。


    他往後退了一步,離開了這扇門,又步入了第二扇。


    他看見了孫紅霞,孫紅霞正坐在餐桌邊和她的兒子趙軍峰一起吃飯,兒子大口大口地吃著,母親在旁絮絮叨叨。


    李追遠留意到,趙軍峰麵前的碗很大,裏麵盛放著高高的米飯,畫麵後方櫥櫃上,還掛著一套練功服以及比賽獎狀。


    “來,坐下和我兒子一起吃飯吧。”


    和冉秋萍一樣,孫紅霞也對李追遠發出了邀請。


    李追遠猶豫了一下,雖說是浪費時間,但還是向右側挪了一步。


    同比列切割出的另一個畫麵中,孫紅霞跪伏在蒲團上,旁邊是自己兒子放在板凳上的遺像,她正帶著死去的兒子一起,向高桌上供奉著的邱敏敏磕頭賠罪。


    李追遠退出了這扇門,又進了一扇,這次,裏麵人很多,也很熱鬧,很多學生還有幹警,正在山裏搜索。


    在其中,李追遠還看見了譚文彬。


    旁邊一個學生開口道:“同學,快來和我們一起找殺人犯!”


    李追遠沒理他,他就自己走過去了。


    等到又有一個學生經過自己麵前時,他又說了一樣的話:“同學,快來和我們一起找殺人犯!”


    李追遠依舊沒搭理他,但很顯然,前方正找得一頭熱的彬彬,已經在沉浸式體驗著這種情景遊戲。


    李追遠隻能走向譚文彬,譚文彬正找得一臉奮勁!


    嘴裏還念叨著:“媽的,趙軍峰,你到底躲在哪裏!”


    轉頭時,譚文彬看到了李追遠,他愣了一下,似乎隱約察覺到什麽不對,但還是開口道:“同學,快來和我們一起……”


    李追遠舉起手,對著譚文彬的臉,就是一巴掌。


    “啪!”


    譚文彬捂著自己的臉,眼裏終於流露出一點點清明:“你是,小遠?”


    ……


    與此同時,在現實裏,扶著譚文彬的陰萌,有些奇怪地看著譚文彬的臉,向左偏移。


    她隻能伸手想去扶正一下對方的臉。


    誰知,剛要觸碰到,譚文彬另一側的臉也忽然偏移了一下,雖然過程很難以理解,但確實迴正了。


    ……


    李追遠舉起手,又是一巴掌。


    “啪!”


    譚文彬雙手捂著臉,驚喜道:“小遠哥!”


    這是徹底清醒了。


    李追遠倒不是故意用這種方式來羞辱彬彬,實在是在走陰狀態下,他所會的陰家十二法門以及《地藏菩薩經》,隨便每一招拿出來對譚文彬而言都是酷刑,稍不留神就會將他掐滅在這裏。


    對著臉扇巴掌,是可能有效的前提下傷害最低的選擇。


    反正,彬彬能懂,又不會誤會。


    “小遠哥,我感覺我做了好長好長的夢,我在夢裏抓犯人呢!


    咦,我們現在是出來了麽,我睡覺時你們就把問題解決了?


    好多人,還有警察,穿著老式警服,我爸以前也是這一套。”


    “彬彬哥,我們還在走陰。”


    “哦?哦—哦~哦!”


    譚文彬終於明白過來:“這是誰的記憶?哦,對了,我剛好像看見吳新輝了,我還喊他會長來著,他現在人去哪裏了?”


    “彬彬哥,你看好,我教你。”


    李追遠向右橫跨了一步,黑線自他腳底延伸出去,畫麵被分割。


    另一側的畫麵裏,出現了吳新輝和趙軍峰兩人的身影。


    譚文彬也往這邊挪了一步,他發現自己沒有過來,還在原畫裏。


    他開始跳,也沒跳過來,他開始奔跑,依舊在原畫。


    李追遠伸手,抓住了他,他借力,終於鑽了過來。


    此時,吳新輝手裏拿著一把匕首,正惡狠狠地盯著趙軍峰。


    趙軍峰臉上全是慌亂與不解,他大聲嚷嚷道:“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我殺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吳新輝沒說話,繼續逼近。


    趙軍峰繼續叫道:“你為什麽要誣陷我,為什麽要誣陷我,為什麽!”


    吳新輝:“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就沒人知道了!”


    說著,吳新輝一個猛子上前,刺了個空,趙軍峰反手一把扭過吳新輝的手臂,將匕首搶過來的同時,又將吳新輝製住。


    譚文彬忍不住小聲道:“趙軍峰身手不錯啊。”


    李追遠:“他武術得過獎。”


    在孫紅霞的記憶裏,李追遠看見了練功服和獎狀。


    “住手,趙軍峰,你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停止行兇……”


    “我沒殺人,我沒殺人,我沒……”


    “砰!”


    槍響了。


    趙軍峰怔住了,這時吳新輝往後一撞,趙軍峰失去平衡,滑落進後方的河中。


    畫麵中,開槍的警察也恍惚了一下,身子輕微一搖。


    譚文彬說道:“小遠哥,剛剛趙軍峰好像沒中槍。”


    黑燈瞎火的,對方手裏還劫持著人質,到底是怎樣的神槍手才敢直接對著“兇手”射擊,剛剛那一槍,可能僅僅是情急之下的鳴槍警告。


    吳新輝跪在地上,雙手撐著地,臉上如釋重負。


    記憶畫麵至此結束。


    李追遠帶著譚文彬離開了這扇門。


    還留下最後一扇開著亮著光的門,李追遠和譚文彬走了進去。


    在這個畫麵中,年輕的茆竹山將趙軍峰從河裏救了上來,他們在交談。


    “報紙上說,你中槍落水了,現在警察和學生們都在撈你的屍體。”


    “我沒殺人,我真的沒殺人,是吳新輝,是吳新輝……”


    李追遠再次橫跨一步,旁邊分割出另一個畫麵,畫麵中,茆竹山找到了剛見完女兒屍體麵若死灰的冉秋萍。


    “保存好你女兒的遺體,信我,我有辦法能讓你女兒複活。”


    兩個畫麵同時開始崩塌。


    “小遠哥,這是怎麽了?”


    “是儀式要結束了。”


    “那我們快走吧。”


    李追遠沒急著走,而是抬起手,兩邊的畫麵開始快進,最後的畫麵是,茆竹山獰笑著親手殺了趙軍峰,冉秋萍跪在了茆竹山腳下求他複活自己的女兒。


    隨即,李追遠和譚文彬退出門,他最後看了一眼關著的三扇門,確切的說,是那兩扇無法打開的門。


    “啪!”


    打了個響指。


    李追遠結束走陰,視線恢複正常。


    譚文彬也睜開眼,像是剛睡了一覺,頭很疼。


    “砰!砰!砰!”


    地上擺著的這些小獅子身上都出現了裂紋,上麵掛著的青銅劍在此時也都墜落下來,隔絕陣法被衝散了。


    此時透過門縫,可以瞧見裏麵的人都醒來了,站在中央手持長香的茆竹山噴出一口鮮血,但他的神情,卻又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亢奮。


    茆竹山:“嗬嗬,你們,都看到了吧。”


    先前的記憶畫麵中,屋子裏的人本就能看見其他人的記憶,而李追遠和譚文彬是後來的進入者,雖然彬彬融入了。


    茆竹山這句話,其實不是對在場這些活人說的,他說這句話時,先看向了頭頂倒掛著的無臉死倒,又看向將軍像下方。


    冉秋萍發了瘋似地撲向吳新輝:“原來是你,是你殺了我女兒,是你殺了我女兒!”


    吳新輝努力推開她,但女人已經不顧一切了,哪怕他是壯年男性,這會兒也掙脫不得。


    “你個畜生,你還我女兒的命,你還我女兒的命!”


    吳新輝大喊:“我沒殺她,我沒殺她!”


    旁邊的朱紅玉和劉欣雅在緩過神來後,也馬上上前幫吳新輝推開了冉秋萍。


    “你個畜生,你到現在都還不承認,我和你拚了,我和你拚了!”


    當冉秋萍再次撲上來時,吳新輝幹脆掐住她脖子將她摔在了地上,朱紅玉和劉欣雅也一起過來幫忙壓住了她。


    “我沒殺她,我真的沒殺她!”吳新輝隨即扭頭看向茆竹山,“你是給我們下了什麽毒還是夢幻藥,我沒殺邱敏敏,不是我!”


    另一邊,孫紅霞發怔了許久,她先看向吳新輝,然後看向茆竹山。


    她帶著自己兒子的遺像向別人賠罪了這麽多年,她贖罪了這麽多年,原來自己兒子真的是冤枉的?


    她很後悔,為什麽沒有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


    “是你,是你殺了我兒子!”


    孫紅霞撲向了茆竹山,茆竹山嘴角揚起笑容。


    “嗡!”


    上方,邱敏敏落下,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孫紅霞的脖子,任憑孫紅霞如何掙紮都無法掙脫。


    冉秋萍已經被那三人壓在了地上,她側過頭看到這一幕,馬上喊道:“敏敏,殺了他,殺了他,他才是殺害你的兇手!”


    但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兒,此時卻無動於衷。


    茆竹山微笑說道:“去吧。”


    “砰!”


    孫紅霞被邱敏敏一把甩出,撞到了將軍像下麵。


    緊接著,邱敏敏向著吳新輝撲來。


    “鬼呀!”


    “邱敏敏?”


    吳新輝、朱紅玉和劉欣雅三人被嚇得馬上放開了冉秋萍向後退去。


    冉秋萍臉上流露出憤怒的神情,她正準備爬起來,可下一刻,一隻手,卻從她的胸膛洞穿而出。


    她不敢置信地扭頭看向身側,那是一張沒有臉的麵容,但她一直都知道,這是她的女兒。


    “敏敏……你為什麽……”


    冉秋萍的鮮血開始快速迴收,被邱敏敏吸入體內。


    “啊啊啊!”


    “啊!!”


    朱紅玉和劉欣雅發出尖叫,這一幕,確實太過血腥驚駭。


    緊接著,將軍像在此刻向後轟然倒塌。


    “轟!”


    聲顫結束後,下方出現了一扇青銅色的門,門上麵蓄著一灘水,水裏躺著的那具屍體,緩緩坐起身。


    趙軍峰!


    孫紅霞抬頭看向趙軍峰,喃喃道:“兒子,你,你還活著?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該不相信你,媽媽……”


    趙軍峰彎下腰,一口咬中孫紅霞的脖頸,孫紅霞身體開始抽搐,發不出聲音。


    隨即,趙軍峰一甩頭,孫紅霞的屍體被甩飛出去,他的臉上,全是孫紅霞的鮮血。


    另一側,邱敏敏抽迴手臂,冉秋萍頹然倒下,她的手臂上,也都是冉秋萍的血液。


    “快跑!”


    吳新輝喊了一聲,準備開溜,對於普通人而言,這種場景,可以稱得上是以前做噩夢都想象不出的可怕。


    “嗬。”茆竹山笑了一聲。


    邱敏敏出現在吳新輝三人身前,擋住了去路,趙軍峰站到了後方,攔住了退路。


    緊接著,茆竹山彈了一下手指,上方一麵鏡子立起,兩側有長畫落下,形成了一道鬼打牆陣法,這個其實很簡單,卻足以讓裏麵的三人跑不出去。


    “啊!!!”朱紅玉抱著頭尖叫起來。


    吳新輝跪下來磕頭:“我給你錢,我什麽都給你,放過我,放過我!”


    外頭,正趴窗戶縫偷看的譚文彬很是震驚且不解地看向李追遠,小聲問道:


    “小遠哥,這到底玩的是哪一出?”


    李追遠:“他在祭煉……陰陽伴生死倒。”


    譚文彬麵露震驚,顯然,看過書的他,記得這段內容。


    魏正道《江湖誌怪錄》裏有記載:男女死倒,各占陰陽,擇吉忌之日,弑至親與仇親,淋其血,互結伴生。


    李追遠這這段記載印象頗深,不是因為死倒的名字以及這恐怖的煉製方法,而是魏正道在針對這種死倒的後續介紹裏,明顯用了很隱晦的手法。


    他畫了一張圖,圖中央是一座寶座,看不出是什麽教派,但寶座兩側是一對童男童女。


    收尾是:某宗門座下陰陽伴生死倒失控,覆滅全宗,後為正道所滅。


    這是一種暗示,不能明說,因為很可能是某些“正道門派”,才喜歡煉製這種死倒,很多神話故事形象裏的童男童女……其原型,或許不是那麽憨純可愛。


    但有一點可以確信,能讓魏正道去“為正道諱”,肯定意味著極深的利益驅使,讓那些正道人士也不惜不要臉皮,再聯想一下哪些尊貴大人物座下能有童男童女標配。


    隻能說,都是瘋子,和江麵之下的白家鎮那幫人一樣,都是為了追求成仙夢不惜一切的瘋子。


    眼下,至親血淋過了,接下來就是仇親血。


    譚文彬疑惑道:“小遠哥,邱敏敏是吳新輝殺的,但趙軍峰是茆竹山親手殺的,難不成他待會兒還要自己去獻祭?”


    李追遠:“仇親。”


    “仇親血……”譚文彬整張臉都布滿了驚駭,“所以,他殺了他爹,拿自己親爹獻祭?”


    李追遠:“他爹茆長安沒死。”


    陰萌聞言,這才明白先前為什麽小遠要嚐試開那間辦公室的門,也為什麽要多次叮囑自己留意前後。


    原來,少年早就瞧出來,躺在“主墓”內的茆長安,其實還活著。


    確實還活著,殺早了,還怎麽獻祭,而且得在畫著陣法圖案的堂口裏、同時在那根血香點燃到燃盡的這期間殺,才有效。


    此時,茆竹山從懷裏拿出兩具男女人偶,人偶上綁著線紮著針,人偶的背麵,已被浸染成血色,隻剩前麵還是原色。


    茆竹山抓著女人偶輕輕一揮,邱敏敏當即衝出了堂口。


    李追遠三人因為躲藏在背麵角落處,倒不用擔心被發現,當然,放在以往這種躲藏想避過死倒的感知很容易變成自欺欺人,可眼下這裏是陰宅,除了眼見耳聽這種直接“感知”,其餘的第六感什麽的,在這裏都不做準。


    很快,邱敏敏提著茆長安迴來了。


    兩位仇親,也準備就緒。


    茆竹山歎了口氣,看向自己的老父親兼師父,似乎還殘存著些許父子之情。


    他先舉起女人偶,指向了吳新輝。


    邱敏敏將茆長安靠在柱子上,自己則轉身走向吳新輝。


    吳新輝見狀,馬上發出驚恐地叫聲:“不,不,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啊唉唉!”


    “哢嚓!”


    邱敏敏一口咬斷了吳新輝的脖子。


    “唉。”


    茆竹山先是歎息,再又露出期待之情,指尖輕撥男人偶上的針。


    就在這時,茆長安忽然睜開眼,罵道:


    “畜生!”


    茆竹山不可思議道:“你怎麽還能醒過來,我明明給你下了足夠的藥!”


    茆長安開始掙紮,他身上的壽衣破裂了,但壽衣裏麵,還綁著鐵鏈,係著個大大的銅鎖,顯然是被自己兒子提前做了雙重防備。


    “你這個畜生!我白把你養這麽大,我白教養你這麽久,你居然敢背著我行這傷天害理之事,你就不怕遭天譴麽!”


    “老東西,那本書明明是小時候剛搬進這裏時,我從下麵撿出來的,你居然封藏起來不讓我練,我是你兒子,也是你徒弟,你自己不練,為什麽不給我練!”


    “那是邪書,上麵都是邪法,不是我們能碰的東西,我自己都沒敢看,也沒敢練。”


    “無所謂,反正你藏的地方也被我找到了,我八年前就開始練了,那本書上記載了,得陰陽伴生死倒,可入天門,證長生;我才不想和你一輩子待在這裏當什麽撈屍人!”


    “竹山,你魔症了,你現在迴頭,還來得及,真的,迴頭吧,去自首,去贖你犯下的罪孽吧。”


    “我都快成功了,嗬嗬嗬,現在迴頭?”


    “老天爺在看著你呢,做這種事,肯定會遭厄運,不得好死的。”


    “來啊,讓我看看啊,它在哪兒呢,老東西,我就是被你的那一套說辭唬弄到了現在,現在,你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孽子,孽徒,你居然敢……”


    茆竹山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身前僅剩最後一截的香,說道:


    “香快燒完了,我必須在香燃盡前完成所有儀式流程。


    所以,爸,你去吧,你死後,我會給你摔盆的。”


    外頭,譚文彬抓住李追遠的胳膊,陰萌也是做好準備隻等李追遠一聲令下就會衝進去。


    “小遠哥,進去救老頭吧!”


    在二人看來,眼下是最適合動手的時機。


    李追遠沒下令,而是幽幽道:“老頭說的話,好耳熟啊。”


    “啊?”譚文彬不理解小遠這會兒說這個話是什麽意思。


    陰萌也投來不解的目光,這時候不出手麽?


    屋內,茆竹山舉起男人偶,趙軍峰也向茆長安走去。


    “你這逆徒逆子,我要替天行道!”


    話音剛落,茆長安雖然身體被束縛著,但他雙手一翻,兩根粗長的銀針出現在他手中,銀針尾端帶線。


    “嗡!嗡!”


    兩根銀針交替自指尖彈出。


    一根刺中了茆竹山的手腕,他痛唿一聲,手指痙攣張開,手中的男人偶落下,另一根則恰到好處地刺入男人偶上麵,再順勢迴拉,男人偶飛入茆長安的手中。


    茆竹山:“你居然也練……”


    茆長安拇指輕撥人偶上的一根針。


    趙軍峰雙目泛紅,如同野獸般對著茆竹山撲去,茆竹山連慘叫都沒能來得及發出,就被咬死。


    茆長安掌心持針,撥弄銅鎖。


    “哢嚓……”


    銅鎖快速打開,他向前邁出一步,鎖鏈自身上脫落。


    緊接著,茆長安掃了一眼地上的一具具屍體,忽地跪伏在地,開始痛哭:


    “嗚嗚嗚……是我沒教好你,讓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我對不起你媽,也對不起天道……”


    哭得聲淚俱下,肝腸寸斷。


    外頭偷看的譚文彬和陰萌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這老頭,好猛!


    而這時,二人也漸漸迴過味來了,這老頭,猛得有些匪夷所思了,他為什麽不早點出手?


    李追遠顯得很淡定,一點都不吃驚。


    沒辦法,實在是老頭睜眼後的那套說辭,自己也經常說,這糊弄天道的味道,太熟悉了。


    人是他兒子殺的,孽是他兒子造的,他全程被蒙在鼓裏,最後對他兒子出手,也隻是出於正當防衛。


    瞧瞧,他全程無辜,卻最終能落得個禮成,白撿一對陰陽伴生死倒。


    聽茆竹山死前說的話裏,似乎他們在很多年前選擇這裏定居時,年幼的茆竹山在這兒撿到了一本書,然後交給了茆長安。


    這書,應該是這處水葬之地裏遺落的。


    也不知道是那本書有蠱惑人心的作用,還是上頭記載的東西讓他們父子都動了心,但很顯然,當爹的到底比兒子算計得更高一籌。


    目睹眼前的這出父子情深,李追遠忽然有種感覺,好像自己和李蘭之間的母子關係,也沒那麽糟。


    自己和李蘭隻是見麵時互扒對方人皮,人家那是真掏心挖肺。


    果然,幸福感都是對比出來的。


    李追遠看向裏頭,小聲道:“好了,別哭了,香快燃完了。”


    茆長安的痛哭流涕戛然而止,他馬上站起身快步走過去撿起另一個女人偶。


    “這種傷天害理的東西,自然得由我來負責看管鎮壓,以免它為禍人間!”


    茆長安將兩具人偶疊在一起。


    趙軍峰和邱敏敏此時也都站到了一起。


    茆長安開始念咒,同時將血香灰抓起,灑在兩個人偶身上,再將人偶置於火燭前,將其引燃。


    可是,趙軍峰和邱敏敏隻是站在一起,卻沒發生其它變化。


    “不對啊,按書上說,他們現在應該彼此呈印,出陰陽,結伴生,釋華光。”


    伴隨著人偶的持續燃燒,趙軍峰和邱敏敏雙眸逐漸泛紅,呈現出將要脫離掌控的趨勢。


    “不對,怎麽會這樣,不可能,不可能的,難道失敗了!”


    茆長安下意識地迴頭看了一眼滿地的兒子。


    不行,他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怎麽能允許失敗。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茆長安馬上將燃燒一半的兩個人偶重新拿起來,不顧火燒發燙將倆人偶分開,他驚訝地發現,男人偶是兩麵都紅了,而女人偶,隻紅了背麵,前麵還是原色。


    這意味著,邱敏敏並未完成複仇!


    “不,怎麽迴事?”


    茆長安馬上跑向吳新輝的屍體,脖子都斷了,腦袋和身體都分離了,這是死得透透的了。


    “為什麽,為什麽複仇沒完成,不是他殺的邱敏敏麽?”


    茆長安怒吼著看向旁邊還活著各自蜷縮在角落裏的劉欣雅與朱紅玉,她們已經被嚇得有些呆傻了。


    “難道不是他殺的,是你,還是你,奸……殺了邱敏敏?”


    他已經渾然忘記了,自己指著的是兩個女人。


    劉欣雅:“不是我,不是我們,我們沒殺人,我們真的沒殺人啊!”


    朱紅玉:“和我們沒關係,不是我們殺的,也不是吳新輝殺的,那晚我們三個人全程在一起。”


    劉欣雅指向了朱紅玉:“是她說的,她說她看見了趙軍峰從廁所裏跑出來的。”


    朱紅玉尖叫地指向劉欣雅:“你胡說,不是我說的,是你說的,你看見趙軍峰從廁所裏跑出來的!”


    兩個女人互相指責,最後一起指向躺在地上頭身分離的吳新輝:“是吳新輝說的,他說他看見了趙軍峰跑出了廁所。”


    茆長安咆哮道:“但他不是殺邱敏敏的兇手!”


    “我們,我們其實沒看見人。”


    “我們去廁所時看見邱敏敏被人殺了。”


    “是的,我們根本就沒看見兇手。”


    茆長安嘶吼道:“那你們為什麽要說看見是趙軍峰殺的?”


    “誰知道趙軍峰不配合抓捕,還死了,我們三個當時隻是想給警察隨便提供一個線索玩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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