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撈死倒?額……是一種小吃麽?”


    “不是的。”


    “那是什麽?”


    “就是字麵意思。”


    “字麵意思?”


    “人死了,倒在水裏,然後,把他撈出來。”


    譚文彬:“……”


    放過去,譚文彬肯定會認為這是男孩的胡言亂語,但現在,他覺得這很可能是真的。


    “小遠哥,撈死倒,好玩麽?”


    “好玩的。”


    “有多好玩?”


    “比學習好玩。”


    譚文彬在腦海中浮現出兩個畫麵,一個是在教室裏埋頭寫卷子,另一個是站在河邊拿著大網兜撈死人。


    雖然後者瘮得慌,但確實比學習好玩啊!


    “小遠哥,你是經常撈麽?”


    “也沒有那麽多人天天掉河裏淹死,而且掉河裏淹死的,隻有極小概率才會變成死倒。”


    “不是淹死的人都叫死倒麽?”


    “我們一般特指,淹死後還能自己動的。”


    “死了後還能自己動的?”譚文彬的臉色變得複雜起來,“被水流帶著動麽?”


    “它自己動,還能上岸走。”


    “這……”這下子,譚文彬終於忍不住開始質疑了,“小遠哥,你是在故意講故事嚇我麽?”


    “沒有。”


    “但你剛剛說的,我不信。”


    “嗯。”


    “除非,你帶我去看一次,那種能動的死倒。”


    “不帶。”


    “為什麽?”譚文彬很不理解,說的話不被相信後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急於證明嗎?


    “撈死倒很危險的。”


    “沒事,我不怕危險。”


    “彬彬哥你什麽都不會,帶你去就是一個累贅,這會導致我有危險。”


    “額……”


    短暫的失語後,譚文彬馬上湊上前,抓住李追遠的手:“可是,你越這麽說,我就越想去見見。”


    李追遠搖頭。


    “求求你,小遠哥,哥,哥!”


    “不可以的。”


    “小遠哥,你隻要帶我真見到了死倒,以後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


    “彬彬哥。”


    “你答應了?”


    “你能幫我幹什麽?”


    譚文彬陷入了沉默。


    客廳裏傳來譚雲龍的喊聲:“彬彬,帶小遠出來吃飯了。”


    晚餐很豐盛,主要盤子很多,有些菜明顯就是罐頭打開後倒出來湊的。


    鄭芳歉然道:“小遠啊,下次你來咱們去外麵吃,你阿姨我其實不怎麽會做飯。”


    “阿姨辛苦了,已經很多菜了,吃不完的。”


    譚雲龍邊給李追遠麵前杯子裏倒汽水邊說道:“沒事兒,剩下的菜讓彬彬慢慢吃。”


    晚餐的氛圍很溫馨和諧,典型的一家三口,加一個來做客的譚文彬。


    快吃到結束,大家夥主要精力開始轉向聊天時,譚雲龍的傳唿機響了,他低頭看了一眼,然後馬上起身。


    鄭芳早已習慣了這種生活節奏,馬上去給自己丈夫拿來外套,說道:“小遠今晚就睡我們家吧?”


    譚雲龍穿好衣服後搖搖頭:“來時沒和人家家裏說睡這兒,晚上不迴去他家裏人會擔心的,來,小遠,跟叔叔走。”


    “你不是所裏有事麽?”


    “正好順路,把孩子送迴去。”


    “那行吧,路上小心點,晚上風大,別給孩子吹了風。”


    李追遠離桌走到譚雲龍身邊,鄭芳從口袋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塞到了他手上。


    “小遠,第一次到家裏來,去買點糖吃。”


    “謝謝阿姨。”


    李追遠將紅包接了過來放入口袋,他知道譚雲龍急著出門,就沒有去做推辭。


    出門下樓梯時,譚雲龍說道:“醫院布控的人打來電話,有人來探視那倆人,現在已經被抓住了。”


    “幾個?”


    “就一個。”


    “那應該不止。”


    水猴子的習性偏成群結隊,明麵上都出了兩個假裝外地老板來承包魚塘,背地裏肯定還有更多人。


    “主要那倆受傷還昏迷著,也問不了話,現在抓到一個舌頭,就能期待撬開嘴了。”


    譚雲龍跨上摩托車,等李追遠上車後,他將頭盔遞過去。


    先前的對話,更像是同事間的交流,譚雲龍沒覺得有什麽不對,這起案子線索本就是男孩給自己的。


    在摩托車狂野的轟鳴聲中,他們來到了衛生院。


    譚雲龍絲毫沒避諱,帶著李追遠走入住院樓。


    四海父子倆和那一對承包老板病房都在一樓,不過一個在東端一個在西端。


    一樓中央位置有一片長椅區,人不少,因為病房床位緊張,很多病人家屬就會選擇在這裏陪宿。


    保衛科室在西側第一間,推門進去後,裏頭有三個人,兩個便衣站著一個戴著手銬的坐著。


    “譚隊。”


    “譚隊。”


    “問出結果了麽?”


    “他不承認,說自己隻是被人請托過來給那倆病床送果籃牛奶的。”


    譚雲龍皺眉道:“這怎麽會搞錯的?”


    “這小子有盜竊前科,我們上前要求他來協助調查時,他直接就要跑,被我們給逮住了。剛剛倒是交代了近期做的兩起盜竊案,但死不承認認識那倆昏迷的。”


    “警察同誌,那倆人我真不認識啊,就是有人給我錢,讓我幫忙給那間病房的人送點東西的。”


    譚雲龍問道:“誰給你的錢?”


    “就一女的,戴著口罩,短發,大夏天的裹得挺嚴實。”


    譚雲龍對身邊同事說道:“應該是弄錯了,他講的是南通話,那個團夥是外地人。”


    盜墓團夥普遍以親族為主,極少出現外鄉人,更別說外省人了,財帛動人心,發死人財的最怕的不是死人,而是黑吃黑。


    “譚隊,那我們是不是被發現了?”


    “應該是,你們活兒不夠細,人家可能早就觀察到了就沒落網,不過,也有可能是人家習慣投石問路。”


    譚雲龍忽然想到了什麽,投石問路時,你至少得在旁邊看個水花才是。


    他馬上推開門走出保衛科室,來到長椅區域,這裏人很多,他的目光快速掃過。


    “譚叔。”


    李追遠的聲音傳來,譚雲龍這才意識到剛剛不知什麽時候男孩就自己先出去了。


    這會兒先看向他,然後再順著男孩手指偷偷指的方向看過去,東側通向開水間的長廊裏,有一個人正在離開,從背影看,是一個女人。


    譚雲龍馬上飛身跨過麵前長椅,快步追上去。


    似乎是聽到身後傳來的急切腳步聲,女人馬上改走為跑,二人就此展開了追逐。


    後頭的幾個警察過來時,不見譚隊,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了,李追遠走過來提醒道:


    “譚叔往那個方向去了,在追一個女嫌疑人。”


    幾個警察這才跑過去增援。


    李追遠沒跟著去湊熱鬧,而是重新走迴保衛科室,裏麵還有一個便衣在看著那個扒手。


    給自己倒了杯水,李追遠就坐椅子上慢慢等著。


    先前聽到扒手一口南通話後,他就出來了,中央長椅區人確實多,但也不難找。


    那倆水猴子病房在最西端,那隻要把病房和保衛科室連成一條線,再做一個投影麵落在長椅區,範圍就一下子縮小了,因為隻有在這個小區域裏,才能觀察到病房和保衛科室。


    李追遠去觀察時,正好女人起身,李追遠一下就注意到她了,因為她空著手。


    過了大概一刻鍾,保衛科室門被再度推開,譚雲龍被攙扶著走了進來,一同進來的還有醫生。


    譚雲龍上衣被解開,在其左胸位置出現了一道斜長的淤青,應該是被腳踹的。


    李追遠順著這道淤青方向歪著腦袋,嚐試思索踹出這一腳的發力姿勢,感覺有些別扭。


    醫生給塗抹藥油時,譚雲龍也對同事講述到:“我本來追到她也抓到她了,但她卻把我一下子給摔了出去,再起來,又給了我一腳。”


    “譚隊,那人身手這麽厲害?”


    “也不是厲害,我不是為自己找麵子,沒抓到人還受了傷本就沒麵子可言了。


    就是和她近身時,不管是她摔我還是踢我時,我其實都做了預備,打算反製擒拿她呢。


    可她發力很古怪,我根本沒料到,自己整個人就一下子被摔出去了。”


    李追遠聽完後在心裏表示理解,因為對方用的,是對付死倒的招式。


    這種招式對付活人不一定好使,但譚雲龍想著製服人本就留了手,一時不察,就吃了不熟悉的虧。


    沒多久,又有幾名警察迴來了,都有些垂喪,顯然,人沒跟上,給跑了。


    “再加派點人手守著這裏,醫生不是說那倆人快醒了麽,到時候從那倆人嘴裏也能挖出線索。”


    吩咐完後,譚雲龍就穿上衣服,牽著李追遠的手出來了。


    “譚叔,你還能開車麽?”


    李追遠見譚雲龍一直用手捂著胸口,不由擔心問道。


    “問題不大,上車吧。”


    這次,譚雲龍摩托開得很慢。


    “小遠,下次你再出去時,得提前跟我說。”


    “好。”


    “我發現你倒是挺適合當警察的,有沒有想過考警校?”


    “沒有。”


    “那你想考什麽大學。”


    “海河大學。”


    聽到這個迴答,譚雲龍嘴角抽了抽,因為他好像猜到了男孩想報這所大學的原因。


    送到家,譚雲龍給李追遠遞來一張紙條:“小遠,有事唿我就行。”


    “好的,譚叔。”


    看著摩托車駛離的背影,李追遠又把目光挪向大胡子家的方向。


    會專門對付死倒招式的練家子,就不再是簡單的水猴子了。


    不過,既然能被餌穴坑到,那這支水猴子就算複雜,也複雜得很有限。


    那麽,保險起見,自己要不要提前做些準備?


    書裏講的都是消滅死倒的各種方法,可不會教你如何幫助它們,可同時書裏也列舉了非常多對付死倒時的禁忌……


    所以,把這些禁忌拿過來反著用就可以了。


    這樣,就算那支水猴子裏出現了硬茬子,自己也能給小黃鶯兜個底。


    握拳,輕輕敲了敲額頭,李追遠忽然意識到:


    自己這到底是什麽邪道思維?


    但他很快就又給自己進行了開解,他自幼接觸考古,也見過不少被盜墓賊毀壞的國寶文物,更目睹過很多考古老專家的痛心疾首。


    兩害相權取其輕,自己可不是在幫助死倒助紂為虐,分明是在保護國家財產。


    轉身進屋,電視機關著,潤生不在看電視,但隱約能聽到後牆處傳來的“叮咚”聲,這意味著潤生還在熬夜趕工。


    不去打擾他了,李追遠上了二樓,看見太爺居然還躺在露台藤椅上。


    “太爺,你怎麽還沒睡?”


    “等你呢。”李三江挪了一下身子,又打了個嗬欠,“譚警官那裏怎麽說?”


    “他答應了。”


    “真答應了?”


    “嗯,一個月後,開學前,他會親自帶我去辦入學手續,太爺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是去石港上吧?”


    “嗯。”


    “幾年級?”


    “六年級。”


    李三江伸出手指,算了一下英子、潘子他們的年紀和年級,問道:“你現在就去上小學六年級,會不會太快了?”


    “沒事的,太爺,我年紀小,就算跟不上進度,還能留級,可以多學一年。”


    “也對。”李三江點點頭,“這個劃算。”


    “太爺,你快去睡覺吧,很晚了。”


    “嗯,是該睡了,明兒還得早點起,家裏要來客人。”


    “誰啊?”


    “是太爺我以前的一個戰友。”


    “您的戰友……”


    “也是同鄉,以前同村的。”


    “台商?”


    “這倒不是,他比較倒黴,當初我和他一起被抓的壯丁,我逃出來了,他沒能逃出來,就稀裏糊塗地一路敗退去了雲貴,一直退到了緬甸。


    據說一開始日子過得還算不錯,然後咱們這邊又出兵給他們打崩掉了。


    這之後他就流落在東南亞,據說發了點小財,年紀大了,想迴老家投資來著。”


    “太爺,是他給你打的電話?”


    “對啊。”


    “村長呢?”


    “幹村長什麽事?”


    “華僑迴國投資的話,一般鎮長都會陪著來。”


    李三江臉上當即浮現出“原來如此”的神情,甚至還露出了笑容:


    “嘿嘿,也就是說這老小子,迴家撐架子騙闊呢?”


    “太爺,我隻是瞎猜的。”


    “好了好了,睡了睡了,你也早點洗洗睡。”李三江邊搖著蒲扇邊走向房間,嘴裏還笑嗬嗬地,“等過了暑假,咱小遠侯也就上六年級了,真好。”


    李追遠去洗了澡,迴屋後坐到書桌前,寫起了自己的經驗筆記。


    以前他上學時他沒有做筆記或者錯題集的習慣,因為就算考試交白卷也沒什麽事,現在可就不一樣了,錯一步都可能會死。


    他挺喜歡這種感覺的,考試嘛,就該有點心理壓力。


    至於自己上的是中學六年級而不是小學六年級,李追遠覺得等開學後,太爺自己就會知道的。


    自己這年齡和少年班,和外人確實不太好解釋,不過高中那邊應該有知道的,這樣轉學跳級也能減少很多麻煩。


    翻開麵前好幾摞書,根據自己記憶,翻到第幾卷第幾頁後,李追遠選擇性地摘錄下了十條對付死倒時的“禁忌”。


    這十條肯定不會全都用,頂多就拿兩條,因此還得從實用性和可控性出發,繼續斟酌篩選。


    做完這些後,他就上床睡覺了。


    一覺醒來,感覺精神頭比前幾次好了不少,看來透支的問題得到了改善,不過還是得多注意吃點補血補氣的東西,這得和劉姨說一下。


    門口椅子上沒人,因為女孩坐在書桌前,拿著小刻刀正雕刻著木花卷兒。


    李追遠有些疑惑,自己屋子裏的那些材料都讓潤生轉移去了工房,以後要做器具都在那裏進行,那阿璃哪裏又弄來的原材料?


    走近一看,發現還都是上次那種黑沉質地散發著檀香的。


    “阿璃,你又劈了家裏牌位?”


    阿璃搖了搖頭。


    不是她劈的,是她奶奶劈的。


    柳玉梅劈得可高興了,生怕劈晚了導致自己孫女病情又反複。


    李追遠又去拿了三瓶健力寶,已經是最後三瓶了,又得拜托劉姨去進貨了。


    打開兩瓶,一人一瓶。


    女孩最早喜歡喝它,是因為她以前沒接觸過碳酸飲料,可其實,她不喜歡早上喝甜甜的東西,但她喜歡和男孩碰杯。


    另外就是,她想早點把第一口收藏箱給放滿。


    早飯後,李追遠迴到二樓露台看書,阿璃坐在他旁邊做著雕刻。


    不時有幾片沒用過的木花卷兒被風吹起飄落下去,在陽光下閃著光澤,那是先祖欣慰的笑容。


    客人來得比預計中還要早,遠處村道上駛來一輛黑色轎車,轎車上下來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老人,老人右手拄拐,左手被一個年輕金發女人攙扶著。


    兩人就這麽走過了小道,來到了壩子上。


    “喲,是你嗎,林侯?”


    “嗬嗬,是我,三江侯!”


    兩個老人激動地握起了手。


    隨即,二人坐了下來,劉姨端來了茶水。


    李追遠對阿璃說了聲,也下了樓。


    “她是你孫女?”李三江問道。


    “不是,是我秘書,姓金。”


    “哦,那就好。”李三江立刻轉頭招手道,“來,林侯,這是我曾孫,小遠。小遠侯,來,見見你丁爺爺。”


    “丁爺爺好。”


    “很聰明的小孩子。”


    “那可不,畢竟是我李家的孩子,這孩子現在就跟我過了。”李三江繼續撫摸著李追遠的頭,沒有讓孩子退場的意思。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


    丁大林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摸了摸自己西服口袋,尷尬道:“你瞧瞧,在外頭待久了,都忘記這些習俗了。”


    身邊年輕女人拿出了錢,遞給了丁大林,丁大林又轉遞給了李追遠:


    “來,爺爺給你買糖吃。”


    “謝謝爺爺。”


    李追遠接過了錢,挺厚。


    不過,他也留意到丁大林剛剛的話,明明外麵的華人圈子更注重這些舊禮,怎麽說會忘記這些習俗,除非他不是一直生活在正常社會裏。


    另外,丁大林身上的西服不是國外的牌子,雖然標簽上是英文,但一掃就知道是南方貨,雖然也挺貴,但肯定不是迴國時帶迴來的。


    至於這位女秘書的金發,應該是剛染的,手法比較粗糙,衣服領口和肩膀那兒,還出現了染料落痕。


    再看這女人的身影,好像有點眼熟。


    “太爺,我去幫劉姨端瓜子。”李追遠借故繞著走,來到女人身後,看到了女人的背影。


    確定了,是昨晚在醫院逃出去的女人。


    女人這時也扭過頭,用眼角餘光看向李追遠。


    嗯?你也認出我了麽?


    自己從保衛科室出來時,女人就站起身背對著自己走了,但自己最開始和譚雲龍一起進住院樓時,女人應該是見過自己的。


    那麽,丁大林的身份也就唿之欲出了。


    他們,就是水猴子!


    李追遠將瓜子端過來放著,然後就又找借口去廁所,去了屋後。


    打開工房門,潤生還在哼哧哼哧地幹活。


    “潤生哥,先停下,外麵來了倆客人,你去太爺身邊站著。”


    “好!”


    潤生拿起身邊掛著的黑色白毛巾擦了一下汗。


    緊接著將短袖套上就出去了。


    沒直接告訴潤生那倆人身份,是怕潤生演不好,穩不住他們。


    李追遠則從屋後,繞了一下,打算從田裏穿過,去張嬸小賣部打電話唿叫譚雲龍。


    但走著走著,李追遠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前麵田埂路口那兒,有人蹲著在抽煙。


    那人墊著腳,身子斜側,一邊抽煙一邊也在觀察著四周。


    這是水猴子集體出動了,這邊都有人在放哨。


    出是出不去了,李追遠隻能在稻田裏默默返迴。


    農村自建房之間間隔比較大,太爺這裏又正好是前後沒鄰居的,既然這個口子有個人,那其它口子肯定也有。


    還是迴到家安全一點,畢竟家裏有潤生。


    順便再祈禱一下,劉姨是另一個深藏不露的秦叔,但李追遠很懷疑,劉姨擅長的是做飯和醫術。


    柳奶奶則是年紀大了,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李追遠迴來了,壩子上李三江正拍著潤生的胳膊對丁大林道:


    “這也是我孫子,潤生侯,見過你大林爺爺,嘴甜點,你大林爺爺剛剛給小遠侯包了個很厚的紅包哩。”


    “嘿嘿,大林爺爺。”


    李追遠沒往前湊,而是走進廚房,劉姨正在燒飯,來客了,肯定要留午飯的。


    “劉姨。”


    “怎麽了,小遠?”


    “你有毒藥麽?”


    “什麽藥?”


    “外麵來了倆髒人。”


    劉婷心裏一震,這孩子居然是想直接毒死人。


    她馬上穩定住臉上的神色,說道:


    “放心吧,小遠,既然髒人穿著幹淨的衣服,那就不是奔著幹髒事來的。”


    這話聽起來很有道理,可問題是,那位金秘書認出了自己。


    雖然自己工房裏有些原材料是帶毒性的,但那玩意兒人是能明顯吃出來的。


    “那劉姨你也會像秦叔那樣,迴去照看生病的大伯麽?”


    劉姨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李追遠臉上露出笑容,那他就放心了。


    雖然家裏沒了劉姨以後吃飯都成問題,但總比以後再也用不著吃飯好。


    李追遠走出廚房,站到潤生身邊,他想聽聽這丁大林今天來的目的。


    察覺到潤生在用手戳自己,李追遠側頭看去,發現潤生把剛拿到的紅包錢,遞給了自己。


    “潤生哥,你自己留著吧,不用給我。”


    “器具材料費。”


    “放你那裏保管。”


    “好。”


    這時,李追遠看見金秘書主動麵向自己,還從口袋裏拿出錫紙包著的巧克力,走過來,遞給自己。


    “小弟弟,給你吃。”


    “謝謝姐姐。”


    李追遠伸手接了過來,入手有點粘,裏頭巧克力應該早化了。


    “怎麽不吃呀,小弟弟?”


    “不舍得現在吃,想晚上睡覺時再慢慢含著。”


    “嗬嗬,沒事,姐姐那裏還有不少,下次有機會再給你送來。”


    說著,金秘書就伸手摸了摸李追遠的臉。


    李追遠感知到女人指尖皮膚凸起,掌心內側老繭深厚。


    男孩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往後退了半步。


    然後,李追遠伸手拉過潤生,潤生彎下腰,讓男孩得以把嘴巴靠近他耳邊說起悄悄話:


    “潤生哥,得虧你昨天把我落在鎮集上了,我這才能被送去派出所,派出所的叔叔阿姨們給我吃了好多零食,最後還是一位叔叔騎著摩托車送我迴的家,嘿嘿。”


    潤生聽得滿腦子漿糊,


    但他還是本能地迴應道:


    “嗯,是的。”


    金秘書捂著嘴笑了起來,眼底流露出一抹戲謔與釋然。


    嗯,她以為自己很聰明,也確認了男孩沒有認出她,畢竟她昨晚也是戴了口罩。


    李追遠在邊上等著聽丁大林的目的,可倆老人卻開始憶往昔戰友情。


    主要這倆老人是鬼子投降後被抓的壯丁,真沒什麽可歌可泣的故事可講的。


    自家太爺是一路從東北打進關內,撂了平津,攻破淮海。


    丁大林則是一路西進,最終虎踞東南亞,不過他倒是會給自己戴高帽子,居然說自己是遠征軍老兵。


    可以看出來,自家太爺聊天興致很高,畢竟村裏他的同齡人要麽死了,要麽說話反應都不利索了,難得再碰到一個腦子清醒的老不死的。


    但丁大林明顯就有些意興闌珊了,李追遠察覺到對方好幾次都想換個換題,卻被聊興正濃的太爺又給掰了迴去。


    最後,眼瞅著午飯時間都要到了,丁大林不得不圖窮匕見:


    “聽說,大胡子家前陣子死了人,死了倆?”


    李三江馬上皺眉,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丁大林見李三江這反應,側過臉和金秘書短暫對視了一眼,隨即繼續問道:


    “三江侯,你說說,那倆人是怎麽死的?”


    大胡子父子倆的死,是李三江的禁忌,他當即有些沒好氣地擺手敷衍道:


    “說是父子倆晚上喝了酒,吹牛比誰遊泳好,就去魚塘裏比賽,淹死了。”


    “真的麽?我聽說,他們倆的屍體,是三江侯你撈出來的?”


    “啊,對啊,怎麽了?”


    “我還聽說,那兩具屍體撈出來時,脹得很厲害,是這樣麽?”


    “屍體嘛,泡水後都會發脹的。”


    “可才一個晚上,怎麽脹得開的?又不是泡發幹木耳。”


    “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再具體想想呢。”


    “都快要吃午飯了,想那些事兒幹嘛,你也別提了,吃飯時咱別倒胃口。”


    “不打緊的。”


    “哪能不打緊,你多久沒迴過家了,今兒個中午咱們倆好好喝一頓,你再嚐嚐咱家鄉菜。”


    “其實,三江侯,我問你這個是有原因的,我老了,想著落葉歸根,所以打算在村裏買個房子。


    大胡子家的房子不是在賣麽,我看價格挺合適的。”


    “那不好弄哦,你雖然以前是本村人,但戶口不在這兒了,宅基地是村集體的,隻有本村人能買賣。”


    “那簡單,我把錢給你,你來買,我住就是了。”


    “那怎麽行?”


    “沒啥不行的,我還能有多久好活呢,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我早就看開了,等我死後,那房子就留你曾孫唄。”


    李三江特意扭頭看了一下站在邊上的李追遠,老實說,他心動了。


    自從摘去了小遠侯的京裏戶口,他這心裏就老是愧疚,那就給小遠侯多置辦點房產?就算村裏的房子不值錢,可那好歹也是塊地不是。


    “你要是信得過我,那我可以幫你辦,但你最好還是換個房子買。”


    “咋了?”丁大林語氣顯得激動起來,追問道,“是大胡子那家,有什麽問題?”


    “嗯,有點不幹淨。”


    李三江是親眼見著小黃鶯走進魚塘的,上次撈屍時他都不敢太過深入,生怕下麵伸出一雙手把他給拽下去。


    這以後房子傳給小遠侯,豈不是要小遠侯和那死倒做前後門的鄰居?


    “不幹淨?具體說說呢,是房子有問題還是其它地方有問題,三江侯,別怪我多問,畢竟是買養老的房子,肯定得小心些。


    我在東南亞待久了,那邊人其實比咱們這兒更迷信更講忌諱。”


    “那座池塘死過人嘛,你想想,你住那兒,每天往壩子上一走,就對著那座池塘,多膈應人啊。”


    “這又不算什麽,除非那座池塘真的有大問題,你給個準話,要是你說有,我就不買了,換一家。”


    “有!”


    “行,那我就換一家!”


    “成。”


    “那我就以你的名義,去村長那兒問問,看看咱村裏哪家還有意向賣房子的?”


    “沒問題。”


    “行了,我走了。”


    “哎,留下吃飯啊。”李三江這句挽留絕對是真心的,畢竟人給了小輩兩筆錢,該留人家吃飯的。


    “不了,中午約好了飯局,要和鎮長吃飯哩。”


    “那行吧,我就不留你了,改天再來。”


    “一定一定。”


    金秘書攙著丁大林走下壩子,坐上車後,丁大林整個人神情變得陰沉起來:


    “看來沒錯了,大胡子家前麵的池塘,才是主穴位置。”


    “老板,那個叫小遠的男孩……”


    “那男孩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挺好看的。”


    既然已經弄清楚了昨晚男孩在警察身邊的原因,金秘書就懶得再提這件事了。


    “嗬,你關注人家孩子做什麽,你都能當他媽了。


    好了,說正事。


    下一步,就是把大胡子家買下來,然後讓我們的人化妝成戲班子搭台唱戲慶祝喬遷新居,晚上再進行挖掘。


    連餌穴都用上了,那這主穴裏葬的人,身份肯定了不得,墓裏一定有好東西。


    這一單做完,


    我就能真的退休養老了。”


    ……


    李追遠手裏拿著一枚硬幣,站在壩子上,看著遠處那輛車駛離。


    這群水猴子,居然真的找到了主穴的位置,丁大林他們,就是奔著大胡子家的池塘來的。


    那自己,現在是該報警還是幫一下小黃鶯?


    李追遠低頭看著手中的硬幣,小聲道:“交給天意,字就報警,花就幫小黃鶯。”


    “砰!”


    硬幣被拋出,落地顫抖,最後平穩。


    是字。


    李追遠點點頭,撿起硬幣,吹了吹,


    說道:


    “天意如此,先幫小黃鶯,再報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撈屍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純潔滴小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純潔滴小龍並收藏撈屍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