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音站在黃金大門的外麵,有些躊躇。再向前,她便要交出這雙眼睛了。


    龍山鎮宇跨過門檻,穿過重重紗簾,走到佇立在屏風下的明缺身邊,低聲說:


    “源,趙律音要見你。”


    “趙律音?”明缺微微偏過頭,有些疑惑。


    龍山鎮宇看向大門處:“你不是要見她嗎?還不過來。”


    律音深吸一口氣,提起裙擺從門檻上跨過,一步一步走到裏麵。


    “聖主,澄曜聖主令我前來見你。”律音說行禮說。


    明缺沉默了一下,然後道:“冀楊,我想與她單獨談談。”


    “好。我就在外麵。”龍山鎮宇說完便毫不眷戀的走出去,黃金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閉合,隔絕了外麵的灰暗陰沉。


    “儀哥哥有何吩咐?”明缺問。


    “澄曜聖主令我前來送給你一雙眼睛。”律音說。


    明缺閉著雙眼,微微一笑:“按照儀哥哥的行事風格,這雙眼睛,應該就是你現在的眼睛吧?”


    律音答道:“確切的說,是由我帶來給你的魅惑之眼。”


    “魅惑之眼?冀楊的眼睛?”明缺微微皺眉,“怎麽會是這個?”


    “其中緣由我並不清楚。我隻是奉命行事而已。”


    “儀哥哥還真是……”明缺歎了口氣,“我知道了。”


    律音深唿吸了一下,拿出和氏曼羽交給她的小瓶子,緩緩打開。


    一道青綠色的水流從瓶子中自動飛出,在空中一分為二卷向律音雙眼。


    一陣清涼的感覺過後,律音眼前便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這一次並沒有多麽強烈的疼痛,律音隻是覺得眼睛的位置有些涼涼的,魅惑之眼似乎自己便脫離了律音的眼眶。


    律音聽見明缺似乎深深的吸了口氣,接下來便是一片寂靜。


    明缺緩緩睜開眼睛適應著燈火通明的光線。因為她不喜歡邪境陰沉灰暗的天色,龍山鎮宇便讓下屬建造了這座黃金宮,裏麵掛滿了夜明珠,時時刻刻明亮耀眼。雖然她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那光芒圍繞的溫暖感覺。


    明缺環視四周,視力重新迴來的感覺確實很好。雖然不是她以前的那雙眼睛,也沒有神庭的法力流轉其中,但這雙眼睛顯然更能適應邪境的氣息,明缺已經能夠感受到這雙眼睛在邪境之中所能發揮的力量。


    而黃金宮之外,在明缺承接魅惑之眼的那一刻,灰暗的天色突然有了些微變化,一縷淺淺金色煙霧自黃金宮最高處逸散開,很快彌散到整個邪境的每一個角落,將邪境鍍上了一層微弱的暗金色。


    龍山鎮宇坐在黃金宮對麵的高樓上,看了一眼黃金宮那邊,低聲笑道:


    “神庭還真是好手段!要不是看在明缺的麵子上,我一定親手滅了你們!”


    黃金宮中,律音聽見明缺問她:


    “你的琴弦如何了?”


    律音沒想到明缺會先問起這個,於是說:


    “琴弦如今已成三根。”


    “三根啊。這麽說,除了我給你的那根琴弦,你如今隻得到了兩根?”


    “是。”


    “這兩根是如何得來?”


    “一根是旁觀瑰顏製禁咒封神扇之時,從外圍的銀光之中取得。另一根則是我見到一份昔年記錄中提到南天仙界,心有所感,奏《采薇》而成。”律音說起這些,不無感慨。朗月琴弦難得,她自己能取得兩根全是靠運氣。


    明缺說:“能從盈盈那裏取得望月銀輝,你運氣倒是不錯。不過你在哪裏看到的記錄,竟然會讓你有如此之深的感觸?”


    律音卻沒有迴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


    “聖主,你能否告訴我,昔年南天仙界為何會衰亡覆滅?”


    神庭對南天仙界的過去總是諱莫如深,律音想從明缺這裏探聽消息。


    明缺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


    “律音,你可知道,神庭為何與邪境對立,雙方分歧何在?你可知道,神庭所肩負的職責是什麽?”


    “我不知道。還請聖主告知。”律音說。她看不見明缺的表情,但能感覺到明缺其實是在刻意迴避她的問題。


    “神庭與邪境,最根本的分歧在於所行之道。神庭重平衡,邪境走極端。而神庭的職責所在,便是維護各方平衡。晝與夜、寒與暑、黑與白、是與非。神庭所踐行的道,正是平衡之道。”


    “所以呢?”律音問,“我雖然知道平衡也知道平衡之道,但並不能將神庭的道理解的很深刻。但是這些,與南天仙界的覆滅有何關聯呢?”


    律音執著的想要從明缺這裏尋求答案。


    “你是以什麽身份來問我這個問題呢?”明缺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以我趙律音的身份,以南天仙界複建者的身份。”律音說。


    “那麽你沒有資格知道這個答案。”明缺的聲音有些冷下來。


    “為什麽?”律音不服氣的問。


    明缺的聲音卻是帶了些慍怒:“你又憑什麽要求我來迴答你這個問題呢?憑你接受明盈的命令作作為神庭執行命令之人還是憑你以為我已不是神庭殿主便可以輕視我?”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律音說,“我隻是想要知道南天仙界覆滅的真相而已。神庭對此事一直遮掩,我不得不懷疑其中的內幕了。”


    “還是那句話。你趙律音沒有資格知道這個答案。”明缺的聲音冷若三九寒冰。


    不知是否因為看不見明缺的表情,律音覺得她與明缺之間的距離正在緩緩擴大,如今的明缺已不是那個在玲瓏球中隨時給她支援為她解惑的源爍聖主了。


    難道邪境的環境讓明缺也變得冷漠了嗎?還是說這才是神庭之人的真實麵目?


    律音忽然很想離開這個地方。


    “任務已經完成,律音該離開了。”她說。


    明缺卻道:“沒有引路燈,你要如何離開?”


    律音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我會去找迴引路燈。”


    明缺看向黃金宮大門處,黃金大門緩緩打開。明缺的雙眼發出幽幽藍光,無聲的命令被傳達出去,外麵一群黑色的影子立刻四散開。


    “我已用魅惑之眼的能力命令邪影前去尋找引路燈。現在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既然你的琴弦尚未湊齊,為什麽不用這洗玉泉水呢?”


    聽到明缺的話,律音忽然又覺得明缺似乎還是那個極其熱心愛管閑事的神庭聖主,心中有些微微的暖意,於是說道:


    “多謝聖主。至於洗玉泉水……是因為和氏曼羽大人讓我看到了神庭屬臣的氣節,趙律音不能玷汙了曼羽大人的托付。”


    “原來如此。”明缺的聲音又變得冰冷,“龍山定宇犯下的罪行,我定會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此時黃金宮門外聚集了幾隻邪影,邪影門發出“嘶嘶”的聲音。


    明缺雙眼亮起藍光,邪影頓時散去。


    “引路燈找到了。你出了這黃金宮大門,向前十五丈,再左行三十一丈,然後順著牆的右邊走十幾步,引路燈就在地上。”


    “多謝。趙律音告辭。”律音說。


    “嗯。還有,我已不再是神庭聖主,下次再見,不要再叫我聖主了。”明缺說。


    “我知道了。”律音轉身離開。


    不能視物,雖然看不見黃金宮內外的光線差別,但律音還是有些不習慣,因此走的極慢。還好此時法力稍稍恢複了一些,律音還可以依靠控製周身靈息的流動來辨別障礙,因此走的雖慢卻不艱難。


    走出黃金宮之後,律音忽然感覺到旁邊有人。


    “你為何要見那個給我劍招的人呢?”律音察覺到路過她旁邊的人正是龍山鎮宇,於是問了一句。


    “若我說僅僅是因為欣賞,你相信嗎?”龍山鎮宇說完,便走進了黃金宮。


    律音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她聽見了背後黃金宮大門合上的聲音,然後緩緩走開。


    四周依舊是重重邪影包圍,卻不敢再靠近律音周身三尺之內。


    魅惑之眼是邪境之主世代延續的寶物,對於所有邪境生物皆有不可違逆的威力,隻是這眼睛在律音身上時受到清輝封神對抗,並不能發揮出應有的實力,但在到了明缺身上,經過洗玉泉水洗滌的魅惑之眼雖然少了幾分邪性,但威力不減。因此在律音出門的時候明缺便用魅惑之眼下令達了邪境眾生不得靠近趙律音三尺之內的命令。


    魅惑之眼的命令無從違抗,一眾邪影隻好重疊在律音周圍三尺之外的地方不斷發出陰森的“嘶嘶”聲。


    律音不知道那些邪影的“嘶嘶”聲是要表達什麽意思,但她影響中對於邪影這種東西滿是厭惡,雖然看不見,但被無數邪影注視的感覺還是讓她汗毛倒豎。


    律音按照明缺的指示,終於在一處牆邊的地上找到了已經熄滅的引路燈。


    引路燈銀色的外觀上沾染了些許灰塵,有些狼狽。但律音看不見這些灰塵。


    律音運使法力,用體內已經歸位的日月精華點燃了引路燈。


    銀光亮起的瞬間,引路燈再次迴複一塵不染的聖潔,周圍邪影紛紛慘叫著退避開。


    銀色的光芒依然是照進意識之中,向著一個方向筆直的延伸過去,亦在律音腳下形成一條銀色的光路。


    律音全身籠罩在引路燈溫和的銀光之中,之前失去引路燈後感受的陰冷感覺終於被驅散,即使眼前是黑暗,律音還是微微笑了起來。


    沿著銀色的光路向前緩行,再看不見兩邊繁雜的邪境景象,心中倒是難得的寧靜。


    律音忽然發覺,自己的人生其實也是這樣,一直行走在黑暗之中,但似乎總有一道銀光在前方為她引路,讓她從來不曾真正迷失。


    律音省視內心,想要看清她生命中那道銀光到底是誰。


    引路燈悠悠蕩蕩,銀光無限延伸。


    律音一步一步堅定前行,內心深處,那道銀光盡頭漸漸顯現出一個人影,在光影交錯斑駁中模糊不清,有些像是曾經救她於危難之中的淵檀上仙,又有些像是過去處處幫助她的聖主明缺,但律音再仔細看去,又覺得那光影像是一直冷眼相對卻又處處對她無比偏心的明盈。


    律音笑了起來,道阻且長,幫過她的人從來都不止一個,那光影是誰,又何必追根究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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