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金樓十二重,霧掩雲開月中宮。不問仙客何處來,負手悠然下翠峰。


    百裏雲飛與晴空各自提著一盞銀燈,一前一後出了望月山莊,背後是疊雲翻湧,眼前是萬裏山河。


    "前次小徒無禮,一直未能賠罪,雲飛萬分愧疚。"百裏雲飛對晴空說。


    有莘小篆害晴空變迴原形一事雖然晴空事後並未提起,但百裏雲飛一直覺得欠他一句道歉。


    晴空走在前麵,不迴頭的說:"稚子無知,吾非小肚雞腸之人。"


    百裏雲飛鬆了口氣。晴空向來是光明磊落之人,他能這樣說,便是表明不計較了。有莘小篆要留在神庭之中,將來也是要受晴空管轄的,若是他有意為難,小篆的日子會很難過,現在得到晴空親口說的不計較,百裏雲飛心中輕鬆不少。


    二人淩空而行,一步千裏,片刻便看見了魔域的輪廓。


    "北域之外,到底是什麽?"百裏雲飛問。


    雖然百裏雲飛跟隨前泓熠聖主已有千餘年,但是並未走出神庭與人間之外的範圍,對於許多事情並不清楚。


    晴空沉默良久。就在百裏雲飛以為他不會迴答道時候,他突然冒出來一句:


    "你不會想知道的。"


    晴空不再多言,百裏雲飛也不再多問。


    別人不說,便不可再問。這是百裏雲飛在神庭中千年所學到的重要處事之道。


    眼前便是魔域北邊的大山,腳下能清楚看見整座山都隱隱浮現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清冷光芒,然而置身其中的人卻無法察覺。


    百裏雲飛跟著晴空毫不停留的越過山脈,到了最北邊的山崖之上。


    流光飛竄,眼前除了幽藍的光芒之外便是一片虛無。


    晴空將手中銀燈高高提起,銀色火焰將整個燈籠燃燒殆盡,化成薄霧般萬丈銀光,投向山崖下的虛無之中。


    百裏雲飛亦將手中燈籠抬起,銀焰飛竄,萬道銀光飛舞,高懸空中,瞬間整個魔域北方長夜之下同時出現絢麗銀色極光,難得一見的奇景震驚所有夜空之下的眾人。


    隨即一道纖細金色光芒飛如遊絲、韌如琴弦,從望月山莊所在的方向飄來兩處銀光之中,穿梭交織其中。


    望月山莊的白玉台上,明盈站在幽藍天幕下,身形漸長如成人大小,相貌卻與前泓熠聖主明皓隻有七分相似,黑白兩色禮服古樸肅穆。


    明盈左手攬月光絲絲縷縷凝成一線,輕輕張口用貝齒咬住遊蕩的金色絲線,右手雙指輕撚,無盡金絲飄蕩出去,隨著她右手如織如繡的動作穿梭在北方上下兩片銀光之中,如同寒冰消入春水,漸漸與銀光融為一體。


    魔域之北,半年長夜漸漸天明,幽藍曙光畫出瑰麗晨曦。


    晨光之中,萬裏雪山被染成淺藍。


    高峰上停止的測地陣中間,右令看著天色言道:


    "黎明到來比以往早了半月,看來這裏要發生什麽不得了的事了。"


    山下,端木家族中人正好遇上趕來與右令匯合的葉繁葉茂等人。


    "你們是什麽人?在此有何貴幹?"葉繁率先問道。


    端木成城出麵答道:"我等是端木氏子弟,在這山中曆練,見山中似有異狀,又正好遇到眾位遊龍使在此勘測地形,因此想來一問是否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可有我等能夠幫忙的地方。"


    "原來是端木家弟子。我等對此也尚不明確,還要問過右令才能判斷。"葉繁說。


    "那麽可否允許我等同形?"端木成城說。


    "當然。"葉繁話不多,帶頭向山上走去。


    到了山上,這裏的測地陣尚未收起,右令正帶著一群人親自對比之前測到的各種數據,心法運轉,在腦海中計算各種可能發生的情況,與之前測得一一比對。


    周圍還有不少人,卻無一人出聲。葉繁放輕腳步,眾人見狀也都屏氣凝神靜等。


    良久,右令站起來,搖搖頭,一臉遺憾。


    "收了吧。"右令說。


    周圍人有條不紊的收起測地陣。


    右令揉揉額角,問道:


    "葉繁葉茂,你們那邊是什麽情況?"


    "測地陣忽然停止,原因不明。"葉繁說。


    葉茂補充道:"我們追尋的一條不明光帶忽然消失,之後測地陣才停止。仔細檢測之後,發現這次的情況與之前所遇到的都不一樣,測地陣本身並沒有任何問題。"


    "嗯,和這邊差不多。"右令說。


    "右令,"葉繁說,"這幾位是端木氏弟子。"


    端木成媗站出來行禮:"在下端木成媗,與同族眾人來次曆練。閣下可是遊龍使之首,右龍行令東岵宗主?"


    端木成媗站出來,不僅是因為她作為端木家最有前途的繼任宗主,還因為眼前的右龍行令是個女子。


    "正是東岵雪。不知各位來此所謂何事?"右令問道。


    端木成媗說:"我等在附近曆練,突覺獸群異變,料想是將要發生大事,見眾位遊龍使在此,特來詢問一二。"


    端木成媗對右令東岵雪十分客氣,不僅僅是因為她作為沒落貴族東岵家的宗主能夠在數十年間讓東岵家再次躋身上流行列,更是因為她作為女子能夠明目張膽的與各大家族抗衡,堅持魔域母係傳承——端木成媗想要成為端木家下任宗主,最大的阻力便是家族中兩係傳承之爭。因此東岵雪能以一己之力直麵眾多阻礙,是端木成媗作為母係傳承的堅持者最為佩服的地方。


    就在端木家眾人與遊龍使們交談的時候,幽深山洞中,律音與韋幼莓正專注於眼前變化。


    山洞與外邊隔絕,她們並不知道外麵天色的變化,隻看見了眼前黑暗中隱約泛起的炫麗光澤——夏侯荻葉雙翼都重新長出黑色的羽毛。雙翼如同黑色的簾幕,遮住了夏侯荻葉,他整個人被包裹在闊大的雙翼之中。


    而在玲瓏球消失的小洞深處,一縷幽幽淺金色光芒違背自然規律,順著彎彎曲曲的路徑向外飄來。


    淺金色光芒注入夏侯荻葉羽翼縫隙中,羽翼緩緩張開,柔和金光溢出,隱約可見裏麵夏侯荻葉修長的軀體。


    "這是……"律音未曾見過這樣的景象,有些不明所以。


    韋幼莓驚訝的捂住嘴,眼淚從眼角滑落,神色驚喜莫名。


    "怎麽?"律音問。


    韋幼莓泣不成聲:"是……是蛻變啊……"


    "蛻變?"律音似乎聽說過這種妖族特有的修行方式。


    "每一次蛻變都是一次重生,這次蛻變成功的話,荻葉的修行前途將不可限量!"韋幼莓語氣激動。


    夏侯荻葉身上光芒漸漸收斂,顯露出來的軀體猶如玉雕,光潔剔透、白皙無暇。


    律音一愣之後,暗道一聲"非禮勿視",便悄悄轉過身去。


    韋幼莓稍稍尷尬了一下,取出衣服給夏侯荻葉披上。


    夏侯荻葉輕輕睜開眼睛,眼底透徹光芒輕閃,似是點亮了天上星光。


    夏侯荻葉結果衣服默默穿上,然後說:


    "趙姑娘大恩,荻葉終身不忘。"


    律音轉過過過身來,說:"夏侯公子不必客氣。"


    律音這才看見,除了背上雙翼之外,夏侯荻葉額上的翎羽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條束發的明亮的橙色絲帶,背上羽翼也由之前夾雜著藍色與橙色的光芒變成了純粹的黑色,隻是眉心多了一道金色的豎線,英武而優美。


    "看來夏侯公子此次蛻變,進益不少,真是可喜可賀。"律音說。


    夏侯荻葉說:"多虧趙姑娘相助。"


    "你不必謝我。你要感謝的另有其人。"律音說。


    "哦?是何人?可否讓我當麵道謝?"


    "就是那位嗎?"韋幼莓問。


    律音點點頭:"不錯。至於那位是否願意見你,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夏侯荻葉說:"這樣麽……若是可以,荻葉還是希望當麵道謝。"


    "我會轉達。"律音說。


    "多謝。現在是什麽情況?"夏侯荻葉問。


    律音說:"我們現在在一個很深的山洞裏,那位讓我將洞口封起來,三天之內不許任何人來打擾,目前隻過了一天而已。"


    "看來我們還要在這山洞裏藏兩天。"韋幼莓說。


    "就當是休息好了。"律音說,"夏侯公子應當已經無恙了,現在我們若是對上夏侯家的人,有幾成勝算?"


    "十成。"夏侯荻葉說,"我已洗去魔族血脈,現在是精純妖身,不再受夏侯家血脈牽製了。"


    "血脈牽製?"律音問。


    "同為夏侯家族之人,不得自相殘殺。這是夏侯氏老祖宗為後代立下的族規,延續在夏侯家血脈之中。"


    "那你之前受的傷?"


    "夏侯家已血祭先祖,將我視為叛徒,因此可以對我出手。但我若對夏侯家的人動手,便受三分血咒反噬己身——這還是我身上夏侯家血脈不純的緣故。"


    "那麽現在你已經不是夏侯家的人了?請問閣下如何稱唿?"律音笑問。


    "蘆荻葉。"荻葉說,"我自此重生,隨母姓,無父族。"


    "甚好!甚好!"律音拍手慶賀,"恭喜蘆公子重獲新生!"


    韋幼莓也頗為欣喜,荻葉脫離夏侯家,再不受血脈牽製,是她自逃亡以來聽過的最好的消息。


    山洞之外,極北之地的山崖上,百裏雲飛與晴空二人燃盡手中銀燈,銀光交融形成屏障,漸漸合攏。


    而在他們注意不到的一處陰影之中,一絲細微如同發絲的黑煙從銀色屏障合攏前的一絲縫隙間穿過,繞過巍峨高崖,向著魔域內部飄去。


    山崖南方的半山腰上,村子裏的年輕人小冰正艱難攀爬。提前到來的晨曦讓小冰驚喜不已,他悄悄避開村裏人的視線,想要爬上這魔域最北方的高山,站在最高處,看看這至美的藍色曙光。


    然而一縷細微黑煙悄然飄來,附上小冰腦後,消失不見。


    正在努力攀爬的小冰動作一頓,腦海中閃過多年前村裏人互相殘殺自己父母慘死的場麵,裂開嘴生硬的笑了一下,鬆開手中攀附的崖石,向下方墜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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