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藥成,韋幼莓和夏侯荻葉給村裏的孩子們放了假,一大早就進入旁邊的山林中找了僻靜的地方躲起來。


    “這續心散藥力霸道,你服下之後恐怕會不可避免的現出妖族原形,而且三日之內無法動武。”韋幼莓說,“為了以防萬一,我請趙師妹在村子裏幫我們望風,若是有可疑的人來了,她會放出信號告知我們。”


    “嗯,辛苦你了。”


    夏侯荻葉接過韋幼莓手中的藥瓶,走進一處樹木交織的迷陣之中,眨眼間便失去身影。


    韋幼莓見迷陣開始運轉掩住了夏侯荻葉的行蹤,便到了不遠處的樹下,灑下一些種子,眨眼間叢叢青褐色花藤便開始生長,糾結纏繞隱隱成守衛之勢,在蒼山白雪深林之中很快與周圍冷肅的高樹融為一體。


    韋幼莓找了隱蔽的地方再造一個迷陣,自己潛藏進去。


    夏侯荻葉拿著藥進到樹木環繞的一處狹窄空地之中,盤膝坐下,將瓶中之藥一口吞下。


    吞下的藥如一團烈火,從喉間滑下進入腹中,夏侯荻葉覺得整個身體都要燃燒起來。他頭上開始冒出縷縷白煙,四周的經年積雪也漸漸融化,在灰白的林木間騰起陣陣白煙。


    短短一個時辰間,夏侯荻葉整個人都被濃鬱白霧籠罩起來。


    韋幼莓透過林木縫隙運轉法力看向夏侯荻葉所在的地方。


    在這種天地靈息和日月精華都極其匱乏的環境之中,隻能運用草木蘊藏的靈氣來輔助藥效了。


    雖然魔族煉體者都用的是這樣的靈氣來滋養經脈,但死板的靈氣終究不如已有靈性的天地靈息來的有效。


    韋幼莓看見夏侯荻葉周身濃鬱不可視物的白霧之後,稍稍安心一些——交織在水汽中的靈氣還算充足,應該可以撐過藥物起效這一段時間。


    夏侯荻葉如墜火海而無法掙紮,身體似乎失去控製,無法動彈。周身經脈都要在這火焰中融化掉,而原本斷裂的心脈似乎也受著炙烤漸漸接續起來。


    然而痛苦並不止於此。


    對於夏侯荻葉來說,人身妖化比經脈灼燒更為難熬。


    他本來隻有一半妖族血統,生下來便是人形,之前因為心脈受損而顯出雙翼妖形本就是經曆過巨大的痛苦,而這藥物似乎要將整個人都燒化了重新鑄型。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漸漸變形。骨骼被強行拉長、肌肉被外力扭曲、全身都是即將長出羽毛的那種難以忍受的癢。


    然而他無法動彈。


    皮膚上萬千羽毛生長,如同萬千螞蟻爬過,癢到心裏。


    骨骼漸漸變成空心,似乎有什麽將他的骨髓從中挖去。


    夏侯荻葉咬著牙不發出一絲聲音。


    然而接下來他無法再咬牙了——他的嘴開始變尖、頭上的翎羽豎立起來,整個臉都變成鳥類的樣子。


    韋幼莓聽見迷陣中傳來陣陣的燕雀低鳴,忽然意識到是夏侯荻葉已經開始妖化了,心中暗道不妙——比預想中的時間要早了不少,這樣不在控製之中的變化難以預測後果。


    韋幼莓心中焦急卻又無能為力。


    畢竟仙魔雙方的修煉方式不同,她可以配出適用於魔族的藥物,卻無法插手夏侯荻葉的身體變化。


    正在韋幼莓心焦不已的時候,不遠處的花藤忽然傳來示警:有人接近!


    ——*——*——*——


    寧靜小村中,律音坐在村口溫泉旁邊平靜看著遠山星光。沒有白晝的日子裏,都是天上明亮的星光和地上的雪光隱隱約約照著這安靜的小村子。


    每日炊煙星辰的這樣看了許久,律音心裏有些羨慕村子裏的人。能夠寧靜幸福的這樣過一生何嚐不是幸事呢?若無當初秦國攻趙,自己大概也會是一個幸福峰凡人吧。


    想到故國,律音忽然覺得心頭一陣殺意洶湧——難道是魔族“怨念”嗎?


    “怨念”與“見疑”許久不曾發作,律音卻從未忘記它們的存在。有莘棘與百裏宜修的算計她從未忘記,卻一直沒有辦法解決潛伏體內的威脅。


    律音閉目調息片刻,努力壓下心中洶湧的殺意,再睜眼看向遠方之時,忽然發覺不對。


    神出鬼沒的聖主明缺此時又帶著玲瓏球消失不見,沒有她的敏銳探查,律音在來人已經到達村前百丈之內才發現樹林中有人。


    律音立刻站了起來。


    來人身份目的尚不明確,未必就是來尋找夏侯荻葉和韋幼莓的人,若是沒有弄清楚情況便發信號,耽誤了夏侯荻葉療傷可就不好了。


    前方樹林中陸續走出幾人,皆是錦衣華服、腰佩單刀。


    在魔域內能有這樣統一武器與衣裝的,顯然是世家大族豢養的武者了。


    幾人看見律音擋在村口,為首那人打量了一下律音身上的錦繡衣衫,終究不敢太過放肆,開口問道:


    “這位姑娘,我等自皇城尋人而來,敢問可曾見過此人?”


    那人拿出一塊晶石,光芒瑩瑩中映現一個少女的身形。


    律音仔細看了看,發現並不認識影像中那人,於是搖搖頭。


    那人又道:“我等要進入村中搜查,還請姑娘讓路。”


    律音一挑眉:“我在這村中住了許久,並未見到這個人。”


    律音覺得,還是不要讓這些人進去比較好,以免節外生枝。


    見律音不肯讓路,那幾人互相對視一眼,裏麵唯一一名女子道:


    “此人是我們族中之人,貪玩跑出來許久,最後的線索便是在這一片山中。我們奉上級之令務必將她帶迴,還請姑娘行個方便。”


    律音再次搖頭:“這裏沒有這個人。”


    “有沒有,我們進去一看便知。”領頭之人說。


    “你們一定要進去嗎?”律音問。


    隊伍中有人已經打算拔刀了。


    那女子說:“非進不可。”


    氣氛一時緊張起來。


    律音瞟了他們一眼,道:“既然如此,那你們自己去看吧。”


    律音說著便把路讓開了。


    那些人沒想到律音就這樣讓路了,一時愣住。


    魔族性格好鬥,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的不在少數。原本他們與律音之間的交談並不算愉快,律音這麽輕易的讓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


    律音心中隻是覺得,比起與他們動手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讓他們自己進去,息事寧人比較好。


    那些人見律音真的讓開道路,麵麵相覷之後,遲疑著從律音旁邊走過,進了村子。


    眼看這一隊人進村了,律音再次看向前方山林,自言自語道:


    “今天人還真多。”


    前方山林之中,再次出現人跡。


    鳥雀驚飛、樹木搖動,落雪簌簌。


    二男一女三人出現在村口,身形如風、急速而來。


    律音看他們運用魔族身法速度破快,似乎很著急的樣子,於是挑了挑眉,一直盯著他們,眼都不眨一下。


    “看什麽?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那女子一揮手,一道鞭影向律音臉上打來。


    鞭風唿唿,鞭稍還帶著倒刺,上麵星星點點的幽光顯然是帶有劇毒。


    若是被這鞭子打到臉上,不死也要毀容。


    見這女子出招兇狠,蠻橫不講理,律音冷哼一聲,避開鞭子,揚手一道靈符扔出去,一團火焰順著鞭身“唿——”的燃燒起來,直直燒向那女子的手上。


    “哎呀!”那女子痛唿一聲,丟掉鞭子。


    火焰落地便熄,那鞭子卻已化成一團焦黑。


    那女子捂著手,手上也被燙的起了一大片燎泡。


    “你是什麽人?竟然膽敢招惹皇城夏侯氏?”一名男子指著律音道。


    “無禮!”


    律音一聽是“夏侯氏”,又覺得那人指著她的手指分外礙眼,又是一道靈符扔出,火焰再起。


    那男子卻是一揮手滅了火焰,冷冷道:


    “雕蟲小技,你敢對我們出手,就要有死的覺悟。”


    律音心緒起伏間,勉強平息下去的殺意再度上湧,聞言便道:


    “那你們就去死吧!”


    一串靈符連續飛出,相互成陣,將那幾人團團圍住。寒冰烈焰重重疊加,幾人手忙腳亂的抵擋。


    在沒有外界天地靈息可用的情況下,靈符便是最好的作戰工具了。


    律音身上除了商有期當初給的一些特殊靈符之外,還有從蓬萊宗門帶出來的大量仙界靈符,一路上一直未曾使用,此時倒是找到了合適的時機。


    唯一的女子手背燒傷,便躲在其他人身後暫不出招,兩名男子一使槍一用拳,長短相濟配合默契。


    “仙界之人?”用槍之人驚唿出聲,“你是仙界潛進來的奸細!”


    雖然用符的人不多,但是魔族之中也確實有使用靈符的人。魔族與仙界的靈符在基礎上差異並不是很大,因此律音一開始使用靈符的時候他們並沒有察覺,而此時符陣一出,仙界手法立刻顯露出來,自然被他們認出來了。


    “你說我是奸細我就是奸細了嗎?”律音冷哼道,手中卻毫不留情,符紙接二連三的飛出。


    蓬萊仙宗上等靈符,專為除魔而製,處處針對魔族功法的弱點與縫隙,雖然是修行界的產物,但因其數量甚多、使用方便,即使是在仙魔戰場之中也擁有一席之地。


    那三人左支右擋,奈何律音殺意正盛,靈符又多,且針對性強,一時間竟然落了下風。


    律音見形勢大好,心中殺意化為興奮,一時間忘記了給韋幼莓報信這件事,殺傷力強大的符紙搭配各種輔助靈符不斷飛出,正要一舉除掉三人。


    火光四射驚動了村裏眾人,連之前進村的那一隊人也靠近過來。


    然而律音此時已經不記得要掩藏自己修仙者的身份,靈符仙陣華光耀眼,處處是仙界痕跡。


    “你倒是玩的愉快啊!本心就要迷失了不知道嗎?”


    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律音腦海中響起,如一陣冰水,瞬間將律音心中燃起的殺意與興奮澆滅。


    律音心頭一凜,霎時冷靜下來,暗道好險,竟然又被魔種影響心神了。


    玲瓏球穿過紛飛的靈符,悠然飄入飛鳥銜環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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