虢山關上,戰聲依舊激烈。


    有莘棘燃燒精血換來的短暫實力爆發終於暫時取得上風。百裏雲飛簫聲三響便不再吹奏,不打算在此與有莘棘拚命,而此時一種奇異的感覺湧上來,讓他心下驚喜,因此避開有莘棘鋒芒,隻是稍做阻攔便脫出戰圈,不再插手。


    有莘棘見百裏雲飛退開,麵前再無阻攔,因此直接衝開幾名仙界潛行者的阻礙,直至風桐仙子身後。


    紅色光芒似刃似火,直入九極重樓避障,一順利無阻。風桐仙子此時雖然看似一路向前不受阻礙,但她有苦自知。


    九極重樓九十九道阻礙,目前已破七重,可她自己感覺將要油盡燈枯了。


    而此時有莘棘已來到她身後。


    風桐仙子絕望的看了一眼眼前依然穩固的重重阻隔,下定決心,驀然轉身,五弦琴轟鳴中,紅光凝實成刀對上有莘棘劈來的長刀。


    有莘棘心中怒火壓抑,劈向風桐仙子的一刀便用了全力,卻沒想到竟然被她一招擋下。有莘棘倒退三步,滿眼不可置信,於是揚刀再砍。


    風桐仙子自知力量不足,眼看以一己之力行獻神祭破九極重樓無望,迴身擋下有莘棘全力一招之後,散開可熔一切的紅光抵擋有莘棘殺招,自己卻突然揚手反按弦,指繞琴弦之間,鏗然一聲清脆鳴響之後,琴折、弦斷!


    眾人皆是一驚,不知風桐仙子為何突然有此舉動。


    弦斷一刻,從天而來的紅光突然消散,風桐仙子周身紅光也漸漸斂去。


    然而風桐下一步舉動卻更為驚人。


    斷弦猶有一尺餘長,風桐仙子丟掉折斷的五弦琴,隻留一段斷弦,然後將斷弦一端繞在指上,抬起手,細細的琴弦繞過脖子,勒入皮肉。


    “風桐以此微薄之命,代三千冤魂訴冤於神庭!千人枉死、千載鎮壓!此怨無窮!此恨無盡!燃吾之血,上達天聽!”


    風桐仙子沒有開口,卻有聲音從她口中傳出——她將斷弦繞上脖頸的時候手中用力一拉,便血濺當場,再也無法開口。


    而那響徹天地的聲音,是風桐仙子的魂魄發出的控訴。她以自身性命,燃血灼魂發出的泣訴之聲,代九極重樓建成之時的千餘血祭魔族向天神訴冤,魂魄發出的訴冤之聲可上達神庭。


    聲甫落,風桐仙子的軀體便自燃起火焰,熊熊火焰之中,紅光跳躍,風桐仙子的魂魄受火焰焚灼,在烈火中不斷掙紮、變形。


    燃血以申冤,灼魂以為證。


    這便是風桐仙子真正保留的殺手鐧了。當初商有期告訴她,九極重樓是以千魔獻祭、鎮壓魔魂而成之時,便說有莘棘以一己之私鎮壓魂魄,亂了天地秩序,絕對不能為神庭所容忍。若是以伏羲後裔的精純之氣行獻神祭仍無法攻破九極重樓放出鎮壓的三千魔魂以驚動神庭,便用燃血灼魂秘書代魔族申冤,無論是那種方法,隻要能讓神庭知道有莘棘建九極重樓擾亂了天地秩序,有莘棘便絕對為神庭所不容。


    燃血灼魂這樣殘酷的秘術,也是商有期教給風桐仙子的。


    風桐仙子曾經問過商有期,這樣做的目的到底是什麽,那時商有期冷笑道:


    “當然是為了除去有莘棘!”


    然而更多的消息他卻再也不肯透露。


    風桐仙子其實很想知道商有期為什麽會知道這麽多事情,但是終究是沒有問下去,因為到了這一步,他到底是誰有何目的都已不重要。


    九極重樓內,四周詭異陣法飛速運轉,為了抵抗外界的破壞,內部噬魂之陣也自發開啟,三千魔魂飛竄,吞噬一切可以吞噬之物。淵檀上仙一身血跡斑斑,被四根鎖鏈鎖住四肢,不能運轉法力,甚至連行動都受限,此時卻是死死護住懷中那件銀紋黑衣,不讓冤魂汙穢沾染其上。


    因為是代魔魂訴冤,風桐仙子的聲音同樣傳進九極重樓之內。


    淵檀上仙清清楚楚的聽見風桐仙子的魂魄泣訴,震驚之情無以言表。


    “燃血灼魂!這樣的邪術怎麽還有人會?風桐你……你……又是何苦?為我嗎?不值啊……”


    淵檀愣愣的坐在地上,表情停滯,一滴眼淚從眼角滑下。


    一聲歎息之後,淵檀閉上眼睛,雙手環抱那件黑衣,口中輕聲道:


    “聖主啊,你若得見,恐怕又要生氣了吧!淵檀確實不是良人啊……”


    九極重樓前,風桐仙子軀體燃起的火焰衝往天際,直向天上滿月的方向而去。


    有莘棘呆愣許久,忽然怒吼一聲:


    “不!不行!我不準!”


    刀光四射,有莘棘瘋狂砍向那堆火焰,卻被騰飛的火焰繞上長刀,轉眼間長刀便被熔化,連他一條手臂都被火焰纏上,幸虧有紫氣護衛,那條手臂才沒有被當場燒成灰燼。


    有莘棘搖著頭,不斷後退:“不……不……不會的……”


    剛剛從山下趕來的百裏宜修見到這一幕,有些莫名其妙:


    “發生什麽事了?”


    百裏宜修確實不認識燃血灼魂之術。


    一旁百裏雲飛手握白玉簫肅然道:“三千魔魂?鎮壓千年?看來神庭必會出手了。”


    “神庭?”百裏宜修莫名其妙。


    百裏雲飛背過手,向天上看去:


    “今日,是月圓之夜啊……”


    百裏宜修順著百裏雲飛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騰空的火焰盡頭,一道銀輝蜿蜿蜒蜒飄然而來,似是過於明亮顯眼的月光,又似是無跡的雲煙,嫋嫋娜娜,悠悠然然。


    銀光緩緩飄至,眾人這才看見,原來是一黑一白兩人提著銀燈,緩步行空而來。


    虢山禁飛,不禁天神。


    百裏宜修有些呆滯,雖然他從未見過天神,但也明白眼前這兩人能在虢山之上悠然憑空而行,必然是神庭之人無誤。但他並不知該如何應對。


    有莘棘跌坐在地上,一臉絕望,沒有任何動作。


    而百裏雲飛一見那兩人,便拱手躬身行禮道:


    “下臣百裏雲飛,見過二位上使。”


    那二人從容落下,側身避過百裏雲飛行禮之後,淺淺躬身道:


    “百裏大人客氣。望舒停雲、纖阿淙淙有禮了。”


    百裏宜修這才想起他這位不甚親密的舅舅乃是神庭屬臣,心中忽然生出幾分忌憚。


    而神庭兩位使者沒有再關注其他人,而是直接走到風桐仙子化成的火焰之前。


    白衣女子伸手便熄滅火焰,一地奇異的紅色灰燼之上,風桐仙子掙紮不已的魂魄頓時凝聚。


    黑衣男子開口道:“爾之泣訴,已達神庭。吾等受令過問此事,定當公正嚴明。可有遺言?”


    風桐仙子的魂魄忽隱忽現,顯然已到消散邊緣。她迴頭看向依舊封鎖卻血色浸染的九極重樓,目光悠遠。


    “我後悔喜歡過你……”隻聽幽幽一聲傳來,紅色魂魄便消散隨風而逝。


    夜風冷肅,天地一片寂靜。虢山關上自神庭使者降臨之時便再無一人敢有任何動作,風桐仙子魂飛魄散時更是再無一絲聲響。


    而半空中雲層陰影處,律音被明盈拉著立於層雲之上,親眼看完了風桐仙子自盡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她們早就到了這裏。從百裏雲飛退開放有莘棘過去之時她們就已經在這雲層中注視虢山關上的一舉一動。


    律音幾次想要衝下去,都被明盈緊緊拉住。


    虢山禁飛,不禁天神。


    若無明盈拉住她,恐怕她會立刻摔下去。


    而明盈此時臉上眼角已經浮現出銳利的丹霓勾紋,神色前所未有的冷肅。


    這樣的明瑰顏,讓律音有些害怕,不敢動彈。


    直到風桐仙子魂飛魄散之時,律音才終於忍不住問道:


    “你……你不下去嗎?”


    明盈不答,依然冷冷看著下方。


    律音沉默片刻,又問:


    “你為什麽不下去?”


    明盈依舊沒有反應。


    律音見她這樣子,有些猶豫,遲疑再三,還是鼓起勇氣說道:


    “瑰顏……你……不會是……又走神了吧?”


    也難怪律音這樣懷疑,每次見到明盈,她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而她自己也說了天生神思散逸。


    律音正滿心懷疑,忽然聽到明盈說:


    “你希望我下去?”


    “這……”律音有些無措,“九極重樓裏麵……”


    明盈依舊冷冷看著下方,口中卻道:


    “區區一人而已,無需我親自出麵。”


    律音不知道她說的這一人指的是誰,卻不敢再問。


    而虢山上,眾人肅靜不語,百裏宜修不知該如何應對神庭來人,隻能悄悄站到百裏雲飛身後,看他怎麽做。


    百裏雲飛不在意百裏宜修的小動作,心思全在另一件事情上:這種熟悉的感覺,和當年主人出現時一模一樣!難道是……


    神庭二人處理完風桐仙子魂魄,便舉步向前,同時抬手去觸血色陣紋的金色牆壁。


    有莘棘忽然衝了過來,一事紫氣濃鬱翻湧,雙手成爪撲向二人,口中喊道:


    “不行!不許碰!”


    就在有莘棘手帶殺招即將接觸到二人之時,那兩人突然同時身形虛化,如同煙霧一般散開。


    有莘棘撲了個空,憤怒轉身一看,那兩人已經出現在旁邊一步之外。


    有莘棘正欲再撲過去,卻聽黑衣男子沉聲道:


    “有莘棘,你要與神庭為敵嗎?”


    有莘棘的招式停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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