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仙宗眾人將要啟程的這天,一大早眾弟子都在各司主事及自家宗師帶領下齊聚蓬萊主峰正殿前。


    正殿前的廣場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都是蓬萊弟子銀綠雙色的統一服飾。各司弟子按部就班自成隊列,看上去甚是賞心悅目。


    律音站在樂舞司隊列考前的地方。


    樂舞司司主和百裏雲飛帶著三名弟子跟掌門一起去昆侖,因此樂舞司這裏除了舞部宗師之外,就隻有幾名入室弟子站在前麵。


    律音向周圍看了一圈,心中暗自感歎了一下蓬萊的人丁興旺,便看見蓬萊掌門帶著百餘人從大殿裏走了出來。


    掌門向眾人交待過幾句話之後,便拿出掌門印璽,運功引動主峰下的大陣。


    霎時眾人所在的地麵一陣晃動,轟鳴聲中萬道銀光從山峰下齊射而出,在空中匯聚成圓形的陣法形狀,猶如打開一道大門,一艘巨大飛舟從門中緩緩降落。


    銀光漸消後,飛舟露出全貌。金桅紅帆、通體銀白,底部繪著淺綠色雲水花紋;船樓七層,金頂琉璃、玉石白牆,其中亭台樓閣、花園假山、水榭歌台不一而足。


    律音抬頭看著這百餘丈長的巨大飛舟,心裏很是震撼:這就是蓬萊宗門的盛傳已久的仙器——“幻遊”嗎?


    飛舟“幻遊”,是蓬萊仙宗掌門禦用的座駕,據說是蓬萊仙宗曾經飛升的前輩從仙界傳下來,是貨真價實的仙器。


    律音暗自咂舌的時候,掌門已經帶著眾人從容步上飛舟。


    留守的宗門人士齊聲恭送掌門。


    律音看見百裏雲飛跟在掌門後走上去時,向她這裏看了一眼。她不確定師父是否是在看她,但是她又想起來昨夜百裏雲飛特意將她叫到歡筵峰交待的事情,心裏不由一緊,沒有發現展葳走過時也看了她一眼。


    眾人登船後,飛舟底部的淺綠雲水花紋驟然一亮,大量雲霧從花紋中湧出,形成巨大的雲團,將飛舟托起,直上雲端。


    修仙界各宗門的交流會每三十年便舉辦一次,對於壽命悠長的修行者來說並不算少見,因此修行時間長的人見飛舟離開後就淡然離去了,隻有眾多入門時間尚短的弟子是第一次見到飛舟“幻遊”,在飛舟離去好久之後還都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律音跟著樂舞司一行人往迴走,沒走幾步就碰到了劉益。


    “趙師妹看起來恢複的不錯啊。”劉益長著一張和氣的臉,跟誰說話都是笑嗬嗬的。


    律音說:“還要多謝劉師兄送來的藥呢。”


    “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劉益說,“師妹若是有空,常來執事司玩啊。”


    劉益說完便離開了,他隻是看見律音,過來打個招唿而已。


    律音心不在焉的迴到淑儀峰,在舜華台樓上的窗戶前看向遠方發呆,心裏想著昨天夜裏百裏雲飛跟她說過的話。


    “你知道朗月琴是怎麽來的嗎?”當時百裏雲飛問她。


    律音有些莫名其妙,朗月琴是神庭聖主遺物,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嗎?


    然後百裏雲飛給她講了朗月琴最初的由來。


    千年之前,神庭三聖主之中的泓熠殿主初出神庭,四處遊玩,恰逢南天仙界雲夢高唐遇難衰亡。泓熠聖主到達雲夢高唐時,整個南天仙界都已消散,隻剩帝女化成鳳凰原形流連故地泣血哀鳴。


    “神庭與各界聯係不多,感情也淡漠,”百裏雲飛說這話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聖主癡迷音樂之道,覺得鳳凰泣血的聲音是難得的哀樂,十分珍惜這樣的材料,就向高唐帝女討要她的泣血之音。”


    律音聽到這裏,似乎能感覺到那隻鳳凰心頭的哀傷。


    泓熠聖主討要鳳凰哀樂時並沒有其他任何想法,隻是認為這樣淒美的聲音應當流傳下來。


    “聖主啊!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隻有音樂。”帝女化成的鳳凰說,“可我心中還有揮之不去的執念,不能就此放下隨你而去。”


    “是什麽執念呢?”聖主問她。


    帝女鳳凰的聲音更加悲哀而絕望:“我的家園從此不在,我的親人故友死亡離散。雖然我知道有盛必有衰,雲夢高唐的衰亡無法阻擋,可我不甘心故鄉曾經的輝煌就此沒落被萬物遺忘。人間尚有王朝更迭興衰,仙界怎能就此消失再無希望?我知道我將要麵對死亡,無力挽迴這失敗的局麵。所以我請求你,仁慈的聖主、庇佑萬物眾生的天神,我請求你留給南天仙界一絲恢複的希望。”


    泓熠聖主毫不遲疑的答應了帝女鳳凰的請求,得到的報酬便是鳳凰臨終的哀樂。


    百裏雲飛講到這裏時接過了律音手中的朗月琴:“聖主在鳳凰臨終之際抽取她的魂魄,用沾染上鳳凰之血的梧桐做成鳳凰形式的琴,取鳳凰的長羽撚製成弦,將帝女鳳凰的魂魄封入其中,不僅留下了鳳凰哀樂,還是作為聖主與帝女之約的見證。”


    “那琴就是朗月嗎?”律音問。


    百裏雲飛看著朗月琴說:“雲夢高唐的帝女鳳凰,名為朗月。”


    “師父告訴我這些,是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嗎?”律音覺得百裏雲飛不會隻是為了講一個故事才叫她來。


    百裏雲飛靜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這故事還有後續。”


    神庭泓熠聖主與帝女立下約定,給南天仙界一絲希望,以朗月琴為見證,之後又四處遊曆尋找至美之音。


    後來之事知情者都諱莫如深,隻能從流傳出來的隻言片語中知道,神庭聖主遊曆時爆發了仙魔之戰,受仙界請求參與其中,卻因為不為人知的原因讓朗月琴受到魔氣汙染,琴中鳳凰魂魄消失不見。


    聖主與帝女之間約定的證物就此損壞,聖主自覺失信於人,才丟下了朗月琴,卻因走不出失信的心障而心死絕望,後曆經天人五衰而消亡。


    律音聽完這故事,覺得心口一陣一陣的抽疼,不知道是為了絕望的帝女鳳凰還是為了僅因失信便付出生命的神庭聖主。


    “我一直在這裏守著朗月琴,”百裏雲飛說,“希望有一天能再見到活過來的神器,以洗刷聖主失信的汙點。”


    律音安靜的聽百裏雲飛說下去。


    “朗月琴能夠重新出現,表示你身上有她所寄托的希望。你可願意擔下這份責任,重新找迴南天仙界複興的機緣?”


    律音思考了半天,然後說:“我能力尚且低微,不敢輕易許諾。但是朗月琴既然認我為主,我不想失去它,所以這份責任我也無法逃避了不是嗎?”


    “你有這份覺悟就好。”百裏雲飛說,“我這次去昆侖,大概要很久才能迴來。之前我在這裏,沒有人敢覬覦朗月琴。但是明天我走了,淵檀也不在這裏,蓬萊宗門中的精英將要離開大半,正是別人趁虛而入的好時機。你要小心。”


    律音知道朗月琴招人眼紅,之前已經有過一個路冰璿,但那隻是小打小鬧。展葳也留給她護身的東西,要她小心。於是律音說:


    “弟子明白,一定會小心。但是弟子修為尚淺……”


    百裏雲飛一笑:“福禍相依,不必太過緊張。我留給你一件東西,你斟酌著用吧。”


    百裏雲飛的話一直迴響在律音耳邊。律音覺得,在百裏雲飛眼裏,朗月琴應該比她這個弟子要重要的多。


    昨夜的事情律音曆曆在目,百裏雲飛說的每一個字她都沒有忘。


    律音從將百裏雲飛給她的東西拿出來放在桌子上,又將展葳給她的木盒也放在桌子上,看了半天。


    展葳給她的木盒中,是一把小小的銅劍,雖然看起來小巧無害,但是那上麵淩厲的劍意卻毫無遮掩。從上麵凝聚的劍意上看,應該是展葳將自己本命劍的劍氣灌注到這把銅劍上,關鍵時刻用上,應該可以相當於展葳本人全力的一擊。


    而百裏雲飛給律音的,是一枚流蘇,金銀雙色絲線編製,打著精巧的飛鳥銜環結,看起來除了精美一些之外並無任何不凡之處。但是百裏雲飛說這是朗月琴的配飾,是原本朗月琴上用過的,眾多流蘇中僅存的一枚。


    律音看不出這流蘇有何不同,但想著既然是師父特意保留的東西,應該有必要的用處。


    律音將小銅劍裝在腰間的香囊裏,拿起流蘇,掛在朗月琴的尾部——那裏有個小孔,剛剛好可以讓流蘇的細繩穿過。


    “複興雲夢高唐的機緣啊……要到哪裏去找呢?”律音抱著朗月琴,“朗月……帝女鳳凰……為什麽是我呢?”


    律音沉思間,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薑佩出去查看後迴稟說,是其他各司的弟子想要來一觀神器的樣子。


    律音正想迴絕,卻又見花橙來報,說杜芳洲在門外求見。


    杜芳洲向來與律音關係不錯,這可就不能迴絕了,隻好讓薑佩先攔住眾人,請杜芳洲一人進來。


    “趙師妹,你助展師兄破關如逍遙境的事情,宗門裏可都傳遍了!外麵一群人等著要見你一麵,你這迴可成了大紅人了呢!”杜芳洲一進來便和律音開起了玩笑。


    “杜師兄不要取笑我了!我正愁怎麽迴絕他們才能不得罪人呢!”律音愁眉苦臉。


    杜芳洲幸災樂禍:“那可難了!想要擺架子還要不得罪人,這樣兩全其美的事,可不容易呢!”


    “杜師兄你是專程來取笑我的嗎!”律音無可奈何。


    “當然……不是!我是來解救你的呀!堵不如疏,不如你大大方方的讓大家看一眼你的神器,不就完了嗎?”


    “可是那麽多人要看……”


    “所以說我是來解救你的呀!”杜芳洲得意洋洋,“不如今晚在我那裏舉行宴會,就以大家相互切磋印證修為的名義,正好讓大家一起看看你的神器,一勞永逸,怎麽樣?”


    杜芳洲向來喜歡舉辦宴會,但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律音想了想,痛快的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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