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碧空下,西海風平浪靜,數十艘畫舫聚在北岸,遠處是點點白帆,水墨畫一般的風景令人望而心醉。


    畫舫內既有尋常商人,也有勳戚及京中士大夫家中的子弟,物以類聚,大家分成幾撥,聚集在一起,眉飛色舞的交流絲綢行情,談到價格跳漲的最新動態,一個個喜不自勝,比娶了三房絕色美女都要興奮。


    不過,他們今日的興趣並非全在絲綢行情上,北岸邊有處戲台,今日被人布置一新,一方條案置於戲台正中,覆以華麗的桌布,兩名女官、一名年輕內侍坐於案前,小聲議論著什麽。


    已故鄞國公薛祿的孫女,陽武侯薛詵及駙馬都尉薛桓共同的侄女薛寶嬋,將在此與人比試女紅,無數對薛寶嬋慕名已久的公子哥兒趕來這裏瞧熱鬧。


    遺憾的是,一道簾幕遮住了戲台下方的空地,眾人隻瞧得見台上兩名年老的女官和那名怎麽看都不順眼的年輕內侍,而薛寶嬋······唉,美人如花隔雲端。


    此刻,在台下正前方,搭著數頂帳篷,裏麵滿是聞訊而來瞧熱鬧的貴室女子。


    為了贏得堂堂正正,薛寶嬋刻意請來了宮中尚服局的兩名女官,讓二人給這場比試作出頗具權威性的評判。


    薛寶嬋緩緩走出一頂帳篷,來到戲台下,衝台上三人施禮,三人連忙起身迴禮後落座。


    薛寶嬋身後,一名小丫鬟捧著那件成衣,不無興奮的昂著頭,一副她家小姐贏定了的派頭。


    在戲台後麵,柳絮沒帶丫鬟,自己捧著成衣,與卓軒站在一起。


    卓軒有些擔心的叮囑道:“柳絮妹妹,聽說與你比試的女子女紅造詣不俗,你當心點。”


    柳絮下意識的嗤了一聲,“她一個貴室女子,平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懂什麽女紅?不消說,繡花枕頭一個!卓軒哥哥,你放心,我必能贏她,若她不像上次那樣滿臉的傲氣,我嘴上或許會給她留幾分情麵。”


    薛寶嬋甫一出場,台上女官便不停的與她熱聊,等柳絮從台後繞行至台前行禮時,她們卻隻是冷冷掃了柳絮一眼,既不說話,也不迴禮。


    女官的態度被一幫貴室女子看在眼裏,眾人料定,女官已預設立場,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比試!


    那名年輕內侍是卓軒與柳絮的熟人,名叫李安,是司禮監一名典簿,景泰帝身邊的近侍內侍,卓軒知道他的姓氏後,曾大著膽子戲稱他為“小李子”。


    李安在皇後宮中見過柳絮,也曾把戶貼親手遞到卓軒手上,並引他們去宅院,自然認識二人,當下就附在兩名女官耳邊低語一番。


    自永樂以降,宮中女官“六局”名存實亡,職責大多歸於內侍監名下,這兩名女官一個姓方,一個姓黃,原是尚服局的兩名司衣,年紀都在五十歲上下,是宮中留用不多的資深女官中的兩人。


    李安並沒有明言卓軒、柳絮的來曆,隻說出了柳絮的姓氏,告知二人她好像進過坤寧宮,但兩名女官還是從李安的提示中嗅出了特別的味道,方司衣當即端出笑臉,衝柳絮和氣的道:“你姓柳,據說女紅了得,看來,今日這場比試,你與薛家姐兒算是棋逢對手。”


    柳絮不能接受“棋逢對手”這樣的說辭,隻想著碾壓那個一臉傲氣的貴室女子,就婉言道:“是否棋逢對手,比試後自能一目了然!”


    見女官的態度大變,瞧熱鬧的貴室女子這才來了興致,大家都在期待一場貨真價實不摻任何水分的比試早點開場。


    薛寶嬋對女官態度的轉變倒是不以為意,她想贏得堂堂正正,迴味著方才柳絮的言外之意,衝台上禮道:“懇請方司衣、黃司衣秉公評判,寶嬋不想勝之不武!”言畢掃了柳絮一眼,目光不算淩厲,卻讓柳絮再次領略到了對方的傲氣。


    不給你留情麵了,我贏了就狠狠損你一頓,讓你滾迴你娘懷裏哭鼻子去!


    柳絮瞧見薛寶嬋的樣子就窩火,大聲道:“還請二位司衣言歸正傳,反正大家都有成衣在手,隻須二位司衣瞧上片刻功夫便知孰優孰劣!”


    嘿,火藥味如此濃,有好戲看了!


    一幫貴室女子幹脆掀開疏簾,走出帳外瞧熱鬧。


    李安騰騰騰的小跑到台下,從柳絮和薛寶嬋隨侍丫鬟手上接過成衣,又騰騰騰的順著台階跑迴台上,將成衣交給兩名司衣。


    兩名司衣起身接過成衣,順手展開,兩件錦衣很柔順的自然垂下,老遠都能瞧見它們透著飄逸之氣。


    台下貴室女子的目光頓時亮了。


    兩件錦衣,用的都是上等羅,底色完全一樣,全是正紅色,長短大小與樣式好像沒多大的區別,隻是衣上的刺繡各不相同,薛寶嬋的那件是濤頭紋,柳絮那件是魚鱗紋。


    兩件都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珍品啊,這如何分出優劣?


    台下的貴室女子個個都傻了眼,台上的兩名司衣也傻了眼,二人反複交換著看,看來看去,二人最後得出一個共同的結論:這兩件錦衣都是比照一人的身材特製的!


    用料一樣,大小一樣,款式好像也一樣,唯一的區別就在刺繡上,可僅憑濤頭紋與魚鱗紋的區別也分不出孰優孰劣呀。


    嗯,隻能看細微處了,從針腳粗細程度分出高低!


    兩名司衣仔細打量錦衣的針腳,換著看了幾遍,最後徹底傻了眼。


    薛寶嬋與柳絮的針法顯然不同,但她們每一次下針,力道和落針點選擇都恰到好處,從針腳上看不到任何的敗筆,堪稱完美。


    這還怎麽分出優劣啊?


    畫舫上的公子哥們離戲台至少得有三十丈遠的距離,看不清兩件錦衣的細微之處,遠遠看著,覺得兩件錦衣好像都不俗,很順眼的樣子。


    見方、黃二位司衣對著錦衣看了又看,一臉為難的樣子,遲遲未宣布薛寶嬋勝出,勳戚子弟臉上就不大好看了。


    “薛寶嬋的女紅名滿京城,難道會與一個尋常女子不分上下?邪門了,那女子是誰?”


    “據說是一個姓卓的商人之妹,名字不詳,卓軒商人好像剛到京城不久,也就做點藥材生意,不值一提。”


    “嘿,無名鼠輩,也敢跟貴室女子爭輸贏?豈有此理!兩名司衣還在猶豫什麽!”


    台下的柳絮卻是行家,看著薛寶嬋縫製的那件錦衣,雖然不情願,但她還是無比鬱悶的承認:今日遇上了勁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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