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碗來!”徐少東主言畢就開始卷袖子。


    一名年輕的仆役撒開腿瘋跑,轉眼就取迴了一個帶有花紋的瓷碗,還有一雙極為精致、看不清是何材質製成的筷子。


    現場有人燃起燈籠,有人打著火把,通明的燈火中,但見徐少東主目不轉睛的盯著瓦罐,仍在抽動自己的鼻子。


    早有仆役拿來幾案、杌凳擺放在徐少東主身前。


    卓軒接過仆役手上的瓷碗,去灶台前用木勺盛滿一碗鬆茸雉雞湯,送到幾案上。


    徐少東主從仆役手上一把奪過筷子,彎腰入座,屁股還沒挨著杌凳,頭已湊近瓷碗,急急的連雉雞肉帶鬆茸往嘴裏塞了一口,才咀嚼兩下,就張大眼睛楞在那裏,半天沒有動靜。


    怎麽了?噎住了還是想碰瓷?告訴你,我隻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小子,休想從我這裏榨出一丁點的油水!


    卓軒頭又大了。這都什麽世道啊,實力如此顯赫的商人也裝神弄鬼,蒙騙幾個窮小子,人心還有沒有底線啊!


    “太特麽好吃了!”徐少東主大叫一聲,滿嘴的吃食差點噴了出來。


    卓軒嚇得不輕,嚇過之後繃緊的神經又瞬間鬆弛下來,這番體驗如坐過山車一般,令他萬分的不爽。


    尼瑪,這年頭商人也不靠譜,一驚一乍的成何體統?活該娶個厲害婆姨修理你!


    “再取碗來,給夫人送一碗湯去!”徐少東主一邊大口朵頤,一邊含糊不清的吩咐道。


    嘿,你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眼見徐姓商人吃相難看,且仆役又找來了一個大碗,徐家少夫人即將加入搶食行列,卓軒再也沉不住氣了,衝舒展鴻、柳家兄妹一揮手,四人不再客氣,捧著各自的陶碗開始搶食。


    這番景象令一幫仆役饞得直咽口水。


    徐少東主也不要別人服侍,隻留下兩名勁裝漢子守在遠處,命其他人都去木棚那邊吃飯。他自己幾番起身,親自到灶台邊盛湯。


    一大罐子的鬆茸雉雞湯轉眼就見了底。這時,一名仆役捧著空碗匆匆跑來,望望徐少東主,又看看卓軒,笑道:“少夫人問,還有湯否?”


    不待別人搭話,仆役徑直走到灶台邊,伸長脖子望向瓦罐,然後將碗放在石塊上,雙手端起瓦罐往碗裏一倒,“嘿嘿······剛夠一碗。”


    狗蛋,怎麽不說隻剩一碗!


    卓軒眼珠子都差點跳出來了,這就沒啦?好不容易省下一些鬆茸、雉雞,本想在入城前美餐一頓,不料此刻剛到爽點,突然一切都結束了,沒了,欲爽未爽,真特麽難受!


    徐少東主一抹嘴,意猶未盡的瞥一眼瓦罐,起身來到卓軒身邊,“小兄弟,我五年前嚐過鬆茸的味道,至今難忘啊。那時燉的是家養的三黃雞,味道哪比得了今日的雉雞!嘿嘿······多謝小兄弟。”


    小兄弟?想半罐佳肴隻換來了對方聊勝於無的那點熱乎勁,卓軒爆粗口的心都有,礙於情麵,淡淡道:“咱們躲在山裏也吃不上什麽好東西,平日裏隻好拿鬆茸、雉雞燉湯充饑,粗食而已,你不嫌棄就好。”


    這還不算好東西?粗食?權當充饑之用?我拿一月的膳食換你一頓粗食行麽!


    這下輪到徐少東主鬱悶了。人家幾個流浪的孩子吃厭了的粗食,在他看來卻是人間一食難求的美味,自己特麽還是一個富商麽?幹脆換上農家棉襖棉褲,隨他們流浪山野得了!


    “不瞞小兄弟,我本是太原府人氏,去年在京城安了家,娶的婆姨就是京城人。你不知道,在京城,很難見到鬆茸、雉雞,莫說咱們這些商人,就是達官顯貴也難得有機會嚐口鮮。”


    此人來自京城?而今大同這邊還不太平,他為何攜帶大量貨物,趕在這個時候遠道來此?


    卓軒有些好奇,暗中尋思著最合理的答案,嘴上喃喃道:“鬆茸與雉雞,對顯貴人家而言,意味著珍稀的美食,對商人而言,則意味著白花花的銀子。可惜鮮有人會在做大規模上花心思,故而世間唯有升鬥小民能靠山珍偶爾發點小財,商人倒是錯過了無數機遇。”


    徐少東主一怔,目光裏透著分訝異。


    須知這個時代交通不便,城鄉交流受到梗阻,小宗貨物的流通並不順暢,就拿山珍來說,民間采摘或獵取行為過於分散,形成不了規模,所以其中的牟利機會往往被商人忽略。此刻仔細想想,至少有兩種方法做大規模,隻是過去未曾深思而已。


    而眼前的卓軒與他的三個同伴一樣,身著破舊的棉襖棉褲,地地道道的鄉下孩子扮相。一個鄉下孩子,竟能拿尋常小事說事,道出隱含的商機,這番談吐著實令人吃驚。


    “小兄弟,你若有意,不妨跟著我做事,我不會虧待你。”


    那邊柳絮、柳元、舒展鴻一聽此話就急了。倘若卓軒動了心,拍屁股走人,撇下他們三人,那該怎麽辦呀?


    咱們還要尋親,與家人團聚呢!


    柳絮移步至卓軒身邊,身姿輕盈如柳綿。


    碰見柳絮憂鬱的眼神,卓軒衝她會意的一笑。


    “幸蒙閣下高看,我還要趕往大同尋找家人,不便從命。閣下是當今的商賈,假以時日,說不定咱們會成為同行,但願到時候還能與閣下謀麵。”


    聽到這裏,柳絮安下心來,轉身迴到火堆旁。


    舒展鴻有些恍惚。心想也不用一口迴絕呀,找到家人後再去此人手下謀份差事,徹底告別地裏刨食的日子,這已經是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氣了,與人家做同行?隻有你軒哥敢想!


    徐少東主卻沒有流露出半分的不屑,仔細瞧瞧卓軒,覺得眼前這個農家少年除談吐不俗之外,骨子裏似乎還透著分高傲。


    “遺憾!我叫徐朗,你呢?”


    “卓軒。”


    “卓軒?這名兒有意思,看得出來,你是一個讀書人。”


    “卓軒哥哥是咱們村裏唯一的讀書人,還會作詩,他是文曲星下凡!”柳絮不無驕傲的道。


    這牛逼是不是吹大了?到時候兌不了現,很丟臉的!卓軒不願再讓人刨自己讀書人這點根底,就搶在徐朗開口前問道:“請問······眼下京中情勢如何?”


    “京中!”徐朗愣了一會,腦子好不容易從方才的話題中轉過彎來,“眼下倒是平靜。去年十月那可是打得不可開交啊!多虧有於謙於少保提督京中軍務,戰前將那些中低級軍官全給換了,還沒日沒夜的練兵,朝中君臣一心,六軍用命,終於擊敗韃賊,保得京城不失。”


    少保?在卓軒讀雜書形成的印象裏,於謙好像的確有這麽個頭銜。少師、少傅、少保,這是“三少”的職位,永樂之後,除了英國公張輔一個武勳獲授太師頭銜外,太師、太傅、太保這正一品品秩的“三孤”職銜隻用於重臣死後追贈,生前不予實授。而少師、少傅、少保就成了文官生前可望獲得的最高職銜。


    少保是從一品品秩,於謙成了一品大員,已經算是位極人臣了!


    卓軒突然想到了那個即位不久的新君,“哪啥,景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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