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看到餘滄海躺倒,已明其意,笑道:“餘觀主不用多禮,我殺了你兒子,怎麽你還俯身拜我。”


    餘滄海隻求能避開這一劍,雖然聽林平之譏刺,又窘又怒,可也隻能假裝不知,反而將身子更加後仰。


    但他馬上感覺到小腿一陣刺痛,終於忍受不住,站立不穩,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他倒地之後,方才明白,原來林平之劍招所刺,是他的右小腿。


    任他如何向後躺倒想避開劍招,腳跟卻終究不能離地,腿腳也就幾乎是不動的。


    這第三招便一劍將他刺倒。


    林平之看著倒在地上的餘滄海,心念一動:“我此刻補上一劍,立馬就能將他殺了。”


    “雖然是打賭,可沒有說點到為止,我先殺了餘滄海,那兩個嵩山派的狗子便來圍攻我,我也不用怕了。”


    需要殺人的時候他一向不會手軟。


    念頭一起,林平之便一劍刺向倒在地上的餘滄海,絕不容情!


    但嵩山派二人也是老江湖了,一見餘滄海腿上中劍,便知不妙,忙搶上擋在餘滄海身前。


    林平之見他們搶上,知道不好下手了,惋惜之下,說道:


    “餘觀主,我剛說你要能擋住我三招,便將辟邪劍譜給你了。”


    “可惜你這第三招終究是差了一點,還是被我刺中了。”


    “餘觀主,嵩山派的二位高人,你們今天是信守賭約撤出福威鏢局呢,還是要食言反悔,和我做生死之鬥?”


    餘滄海腿上中劍,戰力大減,隻咬牙望向嵩山派鍾鎮和賀英,看他們意思。


    鍾鎮外號九曲劍,劍法同樣是以詭奇為長,看了林平之辟邪劍法之後,極為驚異:


    “這就是左師兄言語間極為推崇的辟邪劍法,果然是如鬼似魅。”


    “剛那一劍若是刺向我,我自問也萬難躲開,何況剛隻是他隨手一劍,這套辟邪劍法可號稱有七十二路。”


    他雖然因而更加想得到辟邪劍譜,可也知道這少年之前所說並不是妄言。


    林平之若一心死戰,雙方都可能命喪當場。


    鍾鎮道:“林公子這麽說那便是小瞧我們嵩山派了。”


    “我們武林中人,要是言而無信,那勢必被人唾棄,不如豬狗。”


    “何況林公子你這等劍法,我們再想和你為難,那真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了。”


    林平之見他說的實誠,生出些好感,又問餘滄海道:“餘觀主,嵩山派二位不管這事了。”


    “你是如約撤出福建呢,還是把你們青城派的弟子叫出來,再和我打上一架?”


    餘滄海倒地之後,顧及身份,馬上忍痛站起,這時候傷口撕裂,痛的滿頭大汗。


    他冷冷道:“林少俠劍法高絕,在下甘拜下風,願賭服輸。”


    又抱拳對嵩山派二人道:“承蒙兩位師兄高義相幫,餘某人感激不盡,他日嵩山派有何差遣,盡可告知,青城派自當效勞。”


    言罷緩緩轉身,退迴福威鏢局。


    他腿上中劍,卻步履踏實,完全沒有受傷的意思,顯然是以意誌力忍痛壓下。


    餘下三人見他背影矮小,腿上有傷,卻隱然仍有宗匠氣度,亦不由得高看幾分。


    鍾鎮和賀英朝林平之擺擺手,示意告辭。


    他們想迴去將此間事迴稟了掌門師兄左冷禪,到時候左冷禪知道了辟邪劍譜的這般妙處,料想會另多派高手來設法謀取劍譜。


    林平之笑道:“二位,可真不好意思,你們專程來找餘觀主喝茶,可沒想到鏢局又易主了。”


    “下次再來福州可以知會我一聲,由我做東道主,請你們好好吃上一頓。”


    嵩山派二人假裝沒聽見他的調侃,默默走了。


    林平之微微一笑,身體一躍,翻過圍牆,進了鏢局裏麵。


    黑暗之中,兩雙眼睛遠遠看著這幾人,都是花一般的女子——便是那百花夫人及她的婢女玉芳。


    玉芳臉露疑惑,道:“小姐,林公子這人不算討厭,你不傷他性命,我也能想到。”


    “可我萬萬想不到,你竟然將百花穀最寶貴的淩波微步都給了他。”


    “我想破了頭,也想不通你這麽做的原因是什麽。莫非和我們的大計有關?”


    百花夫人不語,閉上眼睛,腦海中閃現出當日客棧林平之為她挺身而出,力戰十餘名好手的場景。


    這位公子看起來秀氣英俊,又好像是啥也不會的窩囊富家子弟,可他麵對江湖上的高手,偏又好像什麽都懂,一點都不畏懼。


    剛才林平之一人之力,與餘滄海等武學巨匠鬥智鬥勇,她更是看在眼裏。


    百花夫人歎口氣,輕聲對玉芳道:“我好像有些喜歡上他了,這理由夠不夠?”


    …


    福威鏢局院內本有幾名青城派弟子把守,但都神態緊張的朝鏢局裏走去,都沒注意到林平之,想來是餘滄海緊急召集他們。


    林平之截住都在後麵的青城派弟子,道:“兄台,有件事要勞煩你一下。”


    這青城派弟子看到有生人進來,連忙想大聲唿喝。


    但林平之劍已指在了他咽喉上,這種時候沒有人敢再輕舉妄動的。


    這青城派弟子嚇的腿腳發軟,顫聲道:“大…大爺,你可是走錯了路走到我們青城派福州分院來了。”


    “要不要小的帶你從大門出去?”


    林平之踢他一腳,道:“什麽青城派分院,這明明是福威鏢局總局。”


    “我不喜歡廢話,快告訴我原來福威鏢局的鏢師被你們關到哪裏去了?”


    很少有人能在被劍抵住喉嚨的時候還能硬氣的起來。


    所以林平之很快在雜貨間中見到了被綁著的幾位鏢師。


    他們遍體鱗傷,臉上也全是血,神情委頓,顯然受盡了青城派的折磨。


    看到林平之,他們先是欣喜,叫道:“少鏢頭!”


    旋即他們焦急道:“少鏢頭,鏢局被青城派的狗雜種們霸占了,你快先逃吧!”


    帶林平之過來的青城派弟子道:“你們竟敢怒罵我們青城派的人…”


    話還沒說話,被林平之一腳踢在腰間,暈了過去。


    林平之長劍一抖,將綁著幾位鏢師的繩子解開,道:“幾位鏢頭不用擔心,我是來救你們的。”


    這幾位鏢師一貫印象裏林平之這位少鏢頭是養尊處優沒吃過苦的富家公子哥,這時候見林平之孤身一人前來,都麵露擔憂。


    被解開綁著他們繩子之後,這幾人忙拉著林平之,一人一句道:“少鏢頭,快跟我們離開這裏。”


    “等會要是碰到青城派的人,你可千萬躲我們身後,碰到危險你一個人先跑就是,不用管我們。”


    “總鏢頭和夫人都沒事吧?到時候少鏢頭出去,給我們帶話,說我們幾個沒用,沒有保得住鏢局聲譽。”


    林平之道:“幾位有心了,福威鏢局能有你們這樣的好弟兄,實在是我們林家的榮幸。”


    “白鏢頭、史鏢頭、陳鏢頭、鄭鏢頭,你們不用怕,這幾天好好養傷,我們林家自然不會虧待你們的。”


    他對鏢局的鏢師還有點印象,分別叫出他們的姓氏。


    這幾人看林平子弱不禁風的樣子,哪裏肯信,仍是拉著林平之的手要護送他出去。


    林平之笑道:“幾位鏢頭,你們若是邀我出去喝酒作樂,我當然很開心的和你們一起去了。”


    “但喝完了酒,終究還是要迴來鏢局的,這麽大的地方,總得有人看著。”


    幾位鏢師麵麵相覷,都以為這少鏢頭從小富貴,突然經曆了太大的挫折,流離失所,乃至於有些想不開,得了失心瘋。


    白鏢頭是個莽夫,說話不彎彎繞繞,粗聲粗氣道:“少鏢頭,常言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福威鏢局雖然被青城派霸占了,但你安然無事的出去了,何愁不能東山再起?”


    “在這裏多耽擱一分,就多一分危險,少鏢頭你趕緊出去。”


    “再和總鏢頭說,青城派的雜種武功不錯,咱們不和他們慪氣,先離開福建暫避幾年再說。”


    他這話一說,幾個鏢頭齊聲附和。


    他們一般心思,知道以他們幾個人,萬難敵得過青城派的人,隻能拚死將這不懂事的少主護送出去。


    好歹給林家留點火種,也算是他們報答福威鏢局和林家的知遇之恩。


    林平之沒想到這幾個兄弟這麽仗義,不由得有些感動,但也不知道要怎麽和他們解釋才好。


    他正想說明情況,那陳鏢頭又道:“這會咱們要是一同出去,勢必碰上青城派的人。”


    “咱們哥幾個無非死戰一場,也沒啥好怕的。可要是連累少鏢頭和我們一起被青城派擒住,罪過可就大了。”


    “我看咱們兵分兩路,由我們四人去吸引青城派的注意力,少鏢頭則負責去叫救兵來營救我們。”


    “我們四個人的安危,可全在少鏢頭你一人身上了。”


    他怕林平之不肯貪生而棄他們先走,所以言語裏換了種說辭。


    其他幾個鏢頭自然懂他的意思,都齊聲附和。


    林平之心中暗暗好笑,這幾個人是把自己當作巨嬰了,不光要護送逃跑,還得編著理由哄自己答應。


    他見幾個鏢頭如此,知道解釋起來相當困難,於是道:“幾位鏢頭隨我來。”


    言罷施展輕功,往福威鏢局門口掠去。


    幾位鏢頭見他突然走開,都大吃一驚。


    他們知道附近有許多青城派弟子,生怕少主吃虧,忙也奮力追上。


    一路上卻暢通無阻,半個福威鏢局的人影都不見。


    幾個鏢頭大喜,福威鏢局大門就在眼前,馬上就能和少主一起脫險。


    不料林平之到了鏢局大門口,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


    “餘觀主,福威鏢局林平之想問問你們,有沒有收拾好東西,準備滾出我福威鏢局?”


    他這句話加了內力,料想餘滄海這種高手,便是在幾裏開外,也絕對能聽得到。


    四個鏢頭大驚,連忙搶上前來,道:“少鏢頭,咱們快快出去吧,可別再節外生枝了。”


    又驚又急之下,這幾位話裏已經帶些哭腔了。


    林平之笑道:“幾位鏢頭莫慌,你們好好想想,青城派裏哪幾個比較惡,欺負你們狠一些,等會我幫你們出氣。”


    四個鏢師哪裏還聽的進林平之說什麽,隻是想帶著他趕緊逃出鏢局。


    可任憑他們再怎麽拉拽,林平之都紋絲不動。


    不一會,餘滄海果然帶著青城派弟子出來。


    青城派弟子大約有三十來名,個個長劍出鞘,如臨大敵,顯然餘滄海知道自己不是林平之對手,所以讓弟子結劍陣援護。


    微弱月光下,可看見餘滄海右腿上的傷口已用白布包紮好,因為傷口極深,白布已有大部分被浸紅。


    傷口陣痛之下,餘滄海這等修為亦不禁咬牙忍受。


    同時剛才見識了林平之一劍威力之下,他迴想了許多遍,都覺得自己不論如何避開這劍招。


    他不由得生出恐懼心理,心想:“我今日難道要死在這小子手上了?”


    他這邊心中恐懼,林平之旁邊的四個鏢頭就更加驚慌了。


    他們這些人嚴格上都不算是武林中人,平時碰上名門大派各地分支門派的弟子,都得著力巴結。


    此刻青城派的掌門餘滄海,於他們來說,那便是普通老百姓看到了微服私訪的欽差一品大員一般,誠惶誠恐。


    但見餘滄海身材矮小,直直站那卻有山嶽一般氣度,那眼睛看人一眼,仿佛有鑽子飛出,目光能殺人。


    而餘滄海身後站著的青城派弟子,個個是青年才俊,青衫長劍,整齊如一的結成劍陣,看起來牢不可破。


    這幾個鏢師開始還心存僥幸,想護著林平之逃走,這時候見了青城派架勢,早沒了一絲毫的底氣,隻垂頭待戮。


    林平之微微一笑,看著餘滄海。


    餘滄海心裏戒懼,臉上自然仍不動聲色,陰鬱道:“林少俠這般性急嗎,連一晚上都等不了?”


    林平之淡淡道:“福威鏢局本就是我們林家的產業,你們也用了這麽些天了,也該滾蛋了。”


    幾個鏢頭沒想到餘滄海出來之後,竟然這麽和少鏢頭對話,都驚訝的合不攏嘴。


    但接下來餘滄海的話讓他們更加震驚。


    餘滄海死死盯著林平之,臉上表情變得極為難看,眼角抖動,幾度要發作出來,又強自按下怒火,恨恨道:


    “眾位弟子聽命,立刻收拾好我們青城派的東西,撤出福威鏢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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