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後——


    雲夢,不淨湖,極寒小築內。


    “啊?!這也太…那季薑竟然是我母親?”聽燕南蘇說要這前因後果後,燕辰奚驚訝得嘴巴能塞下一個雞蛋。


    季薑是他母親,那他一直尊敬敬仰的仙上豈不是就是他的父親?既是他父親為何這三百年來對他十分冷淡。


    燕辰奚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是自己和季薑長得太像了嗎,是因為仙上看到他就會想到季薑,所以才會對他十分冷淡?


    燕南蘇瞞了很多事情,例如燕辰奚不是季薑和燕祁親生的,例如他親生父母的死。


    但關於季薑的事情,瞞了三百年,應該告訴他了。


    燕南蘇看燕辰奚不說話,他溫聲道:“如今才告訴你,你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正常。”


    燕辰奚抬頭問道:“君上,那當年真的全是季…全是我母親的錯嗎?”


    燕南蘇道:“…是非對錯本不該由我來說…但當年並非全是季姑娘的錯…”


    燕雲川道:“既然並非季前輩的錯,為何各家要聯合起來誅殺她?”


    燕辰奚哼道:“雲川你還不懂嗎,他們要殺我母親,哪管你對還是錯。要殺你,即便你沒有錯,也是錯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燕南蘇歎了口氣,當年…的確不該在沒有問清楚的情況下就跟同各大世家一起討伐季薑。


    燕辰奚忽然想到什麽,他驚了一驚。先前燕南蘇季薑曾經是梵音穀的二小姐…那麽那位黎宗主豈不是他舅舅?


    見他愣住了,燕雲川問道:“辰奚,你怎麽了?”


    燕辰奚看向燕南蘇,問道:“君上您先前說季薑是梵音穀黎氏的二小姐,那黎宗主就是季薑的哥哥。如今您又告訴我季薑是我母親,那…黎宗主豈不是我舅舅?”


    燕南蘇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


    燕辰奚和燕雲川都閉口不言了,黎致那個脾氣是出了名的臭,燕祁雖然總是板著一張臉,但讓人看起來隻覺得古板。


    但黎致…讓人看了都害怕,要叫他一聲舅舅…隻怕會被一掌打死。


    燕辰奚忽然想到那個蠻橫無理的黎瑟瑟竟然成了他的表妹,如今輩分高她一等,下次見她定要壓她一壓,不然麵子往哪放。


    燕辰奚和黎瑟瑟極不對付,燕辰奚看不慣黎瑟瑟的跋扈,張揚,黎瑟瑟看不慣燕辰奚他們總是一副仙門名士,楷模標杆的模樣。


    隻要碰麵就會吵得不可開交。有時候燕辰奚總是吵不過黎瑟瑟。


    在這小榭內等了半日燕祁還沒有迴來,燕辰奚在廳內踱來踱去,時欲言而又止。


    燕南蘇和燕雲川正在下棋,他落了一子,道:“你若是想去看看,那便去吧。”


    燕辰奚眼睛一亮,想到燕祁那嚴肅的表情,忽而又暗了下去。燕辰奚道:“我這樣貿然前去,萬一仙上不高興了怎麽辦?”


    燕南蘇道:“不會。”


    燕辰奚搖搖頭道:“我還是不去了吧。”


    見他分明一副我很想去的模樣,燕南蘇道:“桌案上的酒,是季姑娘生前最愛的桃花釀。子熹忘帶了,你送去吧。”


    燕辰奚看了一眼桌案,果然有一瓶酒。他眼睛一亮,高興道:“是!”


    燕南蘇笑道:“直走至湖中央便是了。”


    看著燕辰奚端著酒高高興興地出去了,燕雲川道:“君上,雲川有疑,不知該不該問。”


    燕南蘇道:“問。”


    燕雲川其實擔憂燕辰奚就這樣過去會不會被燕祁責備,他們二人雖不像燕南蘇和燕祁那樣一母同胞,但是自記事起他二人就在一同學習,修煉。如同親兄弟一般,燕雲川擔心燕辰奚也是正常。


    燕雲川是燕南蘇和燕祁堂兄的孩子,也是個可憐之人,燕雲川一出生爹娘就沒了。這孩子便跟著燕南蘇。


    燕雲川道:“辰奚就這樣過去,仙上當真不會生氣嗎?”


    燕南蘇道:“不會。”


    見燕南蘇一臉篤定,燕雲川疑惑道:“您為何一臉篤定?”


    燕南蘇道:“你同辰奚每月都去上音閣聽學,辰奚可是十分規矩?”


    燕雲川搖搖頭道:“並不是,辰奚時而玩鬧。”


    燕辰奚就不知道規矩這兩個字怎麽寫,無論是在學堂還是在上音閣,燕辰奚都毫無規矩,時常惹燕華郢生氣,然後被燕華郢責罰,但燕祁並不會,他隻是沉著麵提醒兩句。


    燕南蘇道:“那子熹可有責備於他?”


    燕雲川搖搖頭道:“並未。”


    燕南蘇歎了口氣道:“這些年子熹雖未盡到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但到底…也不會苛責於他,何況他都已經這麽大了,該去見見他母親了。”


    即便燕祁再如何嚴肅,但始終改變不了燕辰奚是季薑孩子的事實,孩子要見他自己的娘,燕祁有什麽好責備的。


    燕雲川道:“雲川受教了。”


    燕祁也從未苛責過燕雲川,不過是愛板著一張臉罷了。不過燕雲川和燕辰奚的劍法都是燕祁教的。


    燕辰奚端著桌案上的酒往湖中央去,接近湖中央時湖麵上竟然長出了白色的曼珠沙華,燕辰奚微微訝然,這世間竟然還有白色的曼珠沙華,而且還是生長於冰麵上。


    燕祁立於冰麵上,若不是微風吹拂使他衣擺飄動,燕辰奚定會以為他一個雕塑。


    燕辰奚上前行禮道:“仙上。您忘了帶酒,君上叫我送過來。”


    燕祁迴過神來,道:“嗯。”


    燕辰奚將酒放在小桌案上,退至一旁,見燕祁不說話,他也不敢說話。轉身要走時,燕祁道:“既然來了,那就拜拜吧。”


    燕辰奚磕了三個頭,站起來沒有離開的意思。燕祁道:“有話就說。”


    燕辰奚道:“我是想問…季…我娘親還會迴來嗎?”


    燕祁倏地一愣,燕南蘇果然都告訴燕辰奚了。可是告訴他有什麽用,今年是最後一年了,季薑…怕是真的不會迴來了。


    燕祁卻道:“…會…”


    燕辰奚忽然笑了,燕祁說會,那便會。他又擔憂起來,如今都過去三百年了,季薑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他長什麽樣。


    仙門中人能長壽,也長得慢。燕辰奚如今看起來不過凡間十六七歲的模樣。燕祁更甚,他那張臉仿佛沒有半點變化。


    燕辰奚兀自惆悵道:“那我娘親迴來後還認得我嗎?我都長這麽大了,會不會忘了我了?”


    燕辰奚愛鬧,即便是從小跟著燕南蘇那樣遵守禮教的人也改不了他跳脫的性子,同當年的季薑一樣。


    燕祁道:“不會。”


    燕辰奚道:“真的嗎?我怕我娘親真的認不出我來了,她迴來以後會不會不喜歡我啊。我總愛惹禍,她會不會嫌棄我…”


    燕祁道:“…阿寧…”


    燕辰奚在那嘰嘰喳喳的說著,燕祁突然這麽叫他,嚇了他一跳。燕祁從來不叫他的名,連字都很少叫。


    見他一臉驚訝,燕祁歎了口氣,道:“走吧。”


    燕辰奚訝然許久才迴過神來,道:“啊?就…這就走了嗎…?”


    燕祁點點道:“嗯。”


    燕祁摸了摸冰做的墓碑,道:“我還有事要做,下次再來看你。”


    說完他便轉身走了,燕辰奚朝墓碑拜了一拜。燕辰奚道:“娘親,我是阿寧。下次我再隨父親一起來看你。”


    那聲父親聲音極小,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得到。燕辰奚轉身追上燕祁的步伐,他從未這樣跟燕祁並排走過。


    燕辰奚問道:“仙上,我娘親長得好看嗎?”


    燕祁道:“嗯,極美。”


    燕辰奚道:“那我娘親溫柔嗎?”


    燕祁想也不想,應道:“嗯。”


    燕辰奚又問道:“那我娘親從前對我好嗎?”


    燕祁應道:“嗯。極好。”


    燕辰奚歪著腦袋試探地問道:“那仙上…我可以叫你爹嗎?”


    燕祁道:“不可。”


    燕辰奚疑惑道:“啊?為什麽?”


    燕祁淡淡地道:“不習慣。”


    燕辰奚失望的道:“…哦…好吧…”


    燕祁道:“嗯。”


    燕辰奚又問道:“那下次你來看我娘親,我可以一起來嗎?”


    燕祁頓了頓,道:“…嗯…”


    燕辰奚喜笑顏開,就差跳起來了。他道:“仙上最好了!”


    燕祁皺了皺眉,提醒道:“不可大聲喧嘩。”


    燕辰奚趕緊斂聲,規規矩矩的問道:“為什麽?”


    燕祁道:“會吵到你母親。”


    燕辰奚道:“好吧。”


    迴去的時候燕辰奚在想,從燕南蘇的話裏,燕祁愛極了季薑。燕祁又說季薑是個很溫柔且對他極好的人。若是季薑沒死…他定然也是父母具在,也能在母親膝下撒嬌打鬧吧。


    因為帶了燕辰奚和燕雲川的緣故,燕祁不想多待。何況他還要去一趟蓬萊,宣禾來信說發現了一些事情,需要他去看看。


    路過某個小鎮,據說是這小鎮鬧邪,附近又沒有什麽修仙世家,他們便在那小鎮上逗留一日,打算除了邪再走。


    這鎮上原有一大戶人家姓李,但不知為何這戶人家一夜之間全都死光了,死狀慘烈。當天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鎮上的人也不知道,隻知道一夜之間這家人全死了。有膽大的去看了,當即嚇個半死,迴來還做了噩夢了。


    鎮上的人趁著白天把李府的人都埋了,但那之後開始鎮上怪事頻出,人們不敢靠近李府,住在李府附近的人也都全搬走了,但這李府從外麵看來卻不像是遭了怪事。


    “那李府自出事以後總覺得瘮人,白天也是,即便炎熱得緊,但一靠近它附近都是涼颼颼的,猶如置身冰窖。夜裏更甚,還發出陣陣怪聲,還有慘叫之聲。”


    燕辰奚板著臉說著,還抬眼看了一眼燕祁和燕南蘇。到這鎮上這二位不親自去問,偏要他和燕雲川去打聽,怪嚇人的。


    燕祁隻顧喝茶,燕南蘇道:“隻有這些?”


    燕辰奚扁扁嘴道:“君上,什麽叫隻有這些,光是這些就夠嚇人的了。對吧雲川。”


    燕雲川點點道:“嗯,我同辰奚也去李府附近看過了,果然陰森得很。”


    燕南蘇道:“可有聽到什麽怪聲?”


    燕雲川和燕辰奚皆搖搖頭道:“不曾聽到。”


    燕南蘇奇怪道:“既是發生了怪事,鎮上也有人聽到過。為何你二人前去卻聽不到?”


    燕雲川道:“許是有的,隻是我和辰奚沒聽見?”


    燕南蘇道:“不應該…普通人都能聽得到,你們是修道之人不可能聽不見。”


    燕祁道:“再去查看便知。”


    聽聞此句,燕辰奚臉色一變,他問道:“還要去看嗎?可是天就快黑了啊。”


    燕祁道:“天黑有何不妥?”


    燕辰奚閉口不言,並無不妥,隻是他害怕,燕辰奚雖愛胡鬧,但膽子比較小。什麽鬼啊…之類的聽了便會睡不著覺。


    燕祁道:“既無不妥,那待會用過晚膳之後便再去一趟。”


    過了一會店小二將燕辰奚他們沒來之前燕祁點好的端了上來,燕辰奚一眼就看到了叫花雞。他高興道:“居然有叫花雞,我最喜歡吃了。”


    燕南蘇道:“喜歡便多吃些。”


    燕辰奚道:“君上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叫花雞?”


    燕南蘇笑道:“我並不知道你喜歡吃叫花雞。菜是子熹點的,說來慚愧,我竟然連自家小輩喜歡吃什麽都不知道。”


    燕祁道:“你幼時喜歡,你舅舅常給你做。”


    燕辰奚好奇道:“我舅舅?黎宗主嗎?”


    黎致那樣的人竟然還會做菜嗎?


    燕祁道:“不是,是鏡若。”


    燕辰奚愣了愣,鏡若…梵音穀的大總管。說是大總管,但鏡若是在黎氏的地位不低,就連黎瑟瑟都不敢在他麵前特別放肆。因為鏡若和黎致是結拜兄弟,所以鏡若也算是他舅舅嗎?


    怪不得每次碰到鏡若,鏡若總是一副慈祥的模樣,待他也挺好。他同黎瑟瑟鬥嘴時鏡若也會幫他一幫。


    燕雲川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幾乎都是他和燕辰奚喜歡吃的,他忽然心中一暖,仙上和君上待他也是極好。


    燕南蘇道:“你們二人快些吃,吃好便出發。”


    燕辰奚一驚,險些把碗丟了,他訝然道:“啊?我?我們?我和雲川也要去嗎?!”


    燕南蘇道:“嗯。。”


    燕辰奚失色,道:“君上,你和仙上一起去就行了。為什麽我和雲川也要一起去?”


    燕祁道:“且當曆練。”


    燕辰奚道:“可是…可是我和雲川還有課業要溫習呢,對吧雲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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