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言再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輛車上。


    她神色有些呆愣,張開細瘦的手指,微微蜷縮,像是想抓住什麽已經不存在的東西。


    旁邊的中年男人看到她臉上的失落,笨拙的安慰他:“乖啊,別害怕,今天過去,你就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沐言不清楚什麽情況,就中規中矩地嗯了一聲,讓七七把這個任務世界的資料傳給她。


    這個世界和她上次待過的世界背景差不多,但除人之外,還有鬼妖共生,人類中有群特殊的玄門中人,被普通民眾稱為天師。


    原身和她的名字一樣,也叫沐言,祖上是天師世家,但在她太爺爺那輩就斷了傳承,過著和普通人一樣生活。


    不巧的是,原身遺傳了在他們這支血脈中罕見的體質,從出生時就比常人多長了一塊靈骨。


    因為這塊靈骨,原身出生當日生母就大出血而亡,從小經常見鬼遇妖,幾次都差點兒丟了命,直到父親翻出老祖宗留下的辟邪靈玉,才終於勉強護住了她。


    但靈玉也隻是解一時之急,不久前請來的一位大師斷言,原身體質特殊,不僅克死母親,成年之日,靈玉就會再也無法遮掩住她的氣息,屆時百鬼暴動,原身必死無疑。


    像是為了驗證大師的話,原身十七歲生日剛過,靈玉就崩裂開一條縫,原身再次開始遇到危險。


    就在這時,原身青梅竹馬的哥哥了解情況後,他認識一位玄門高人,可以幫她取出靈骨。


    原身的父親病急亂投醫,便忙不迭地答應了,讓高人為原身取出了靈骨。


    此後原身就不再見鬼撞邪,看似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原身的父親對高人千恩萬謝,但他不知道的是,女兒所經曆的這一切,並不是巧合,而是有人精心下的局。


    原身身上多長出的那塊靈骨,並不是在成年那天會把他害死的東西,相反,是一件對修行極其有益、同時也對妖獸有著無與倫比吸引力的寶貝。


    原身祖上是馭獸世家,隻有族內天資極其優秀的後代,才會長出這種靈骨。


    擁有靈骨的人,成年前由於軀殼過於孱弱,會引來妖鬼覬覦,成年之後,卻會讓百妖臣服。


    這些事,若是沐家的傳承沒有斷絕,沐父自然會明白女兒身體中多出來的那塊骨頭是怎麽迴事,也不至於受人蒙騙。


    但整整三代、近百年的信息斷層,讓沐家失去了過往屬於馭獸世家的一切榮耀,早已不配再被稱為玄門世家,沐父甚至連祖宗留下的書籍都看不懂,自然查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在原身出生之前,那位“高人”就看出了沐母腹中胎兒的特殊之處,當時就想用原身煉製鬼嬰,但沐母護子心切,拚著神魂俱裂也要護住孩子,才沒讓他得逞。


    “高人”計劃失敗,又蟄伏十幾年,等到原身十七歲,堂而皇之地將原身的靈骨搶奪走。


    原身失去靈骨,不過三年就暴斃而亡,而高人卻將原身的靈骨悄悄煉製成丹藥,自己隻吃了一點兒,大半都喂給了視若親子的侄子,也就是這本書的男主。


    男主很快憑借著靈骨的藥效洗筋伐髓、重塑根骨,從不受重視的旁支弟子,一躍成了玄門百年不遇的天才,原身卻陽壽未盡,死後無法入輪迴,靈魂徘徊世間,怨念纏身成了厲鬼。


    數年後,原身憑著一腔執念,去找帶有自己靈骨氣息的男主複仇。


    但此時男主已經修為已經小有所成,費了一番功夫便將她斬於桃木劍下。


    斬完還對小叔奇道:“這鬼口口聲聲說我搶了他骨頭,可我掐算他死時是206塊骨骼,完完整整,一塊不缺,哪裏少了?這年頭,連鬼都學會碰瓷了。”


    小叔眼中閃過一絲心虛,卻很快壓下:“生前品性不端的人,死後也是一樣行騙,既然她已魂飛魄散,就別想了。”


    男主閉了閉眼,無奈道:“也隻好這樣了。”


    此後,男主使用著從原身靈骨中汲取出的天資,不僅以絕佳的天資實力碾壓了玄門中絕大部分人,還收服了上古神獸朱雀做伴侶,成了玄門中高不可攀、令人仰望的神話。


    然而,紙畢竟包不住火,在原書劇情的後半段,這件事還是被男主的對手通過蛛絲馬跡揭露了出來,無數人指責男主和小叔踩著一條無辜的生命變強,男主純善的形象一時間岌岌可危。


    不過,事情剛傳出苗頭,不等玄門裁決事務的人員到來,男主就果斷對做下錯事的小叔啟用家規,打斷了他十幾根骨頭,到叫裁決所的人不好再苛責什麽。


    而後男主又押著滿身是血的小叔去原身墓前懺悔,並向原身還活在世上的父親賠償了一筆常人難以想象的巨款,每逢清明,還會親自去原身墓前祭拜。


    不巧遇上閉關,就請族中親友代替自己去祭拜,幾十年如一日,無論風雨,從不間斷。


    他這一舉動贏得了玄門中人的交口稱讚,人人讚歎他光明磊落、大義滅親、心性仁善。


    至於原身,除了在誇讚這位玄門楷模時被當做襯托的綠葉,再也沒有被人提起過。


    沐言剛讀完原身短暫而潦草的一生,車輛正好在一棟大樓前停下。


    沐父神色很疲憊,他看著這個被大師批命克死生母的女兒,眼神有些複雜,但還是緩緩說:“小言,你放心,等過會兒高人幫你把那塊邪骨取出來,你就再也不用看見那些髒東西了。我答應過你媽媽,要把你健健康康地養大。”


    沐言看到了沐父眼中的複雜,卻沒做出任何反應。


    她本身不是擅長煽情的人,好在原身性格沉悶,她沉默倒也不奇怪。


    沐父對原身的觀感很複雜,雖然原身是他和妻子愛情的結晶,但同時也是“大師”所言害死他妻子的罪魁禍首。


    不怨不可能,但說不愛,又始終牽連著血脈親情。


    更何況妻子死前死死拉著他的手,讓他照顧好這個孩子……


    原身的母親並不是玄門中人,她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母親,隻是孕育原身時被原身體內的靈骨感染,有了那麽點兒修為,又憑著一腔執念,才死死護住了腹中胎兒,讓她順利來到世間。


    沐父見女兒木愣愣的,隻好又重複一遍:“孟大師是高人,對這些神鬼之事很擅長,小言,你不要害怕。”


    原書男主叫孟清枝,他的小叔孟鶴洋就是沐父口中的孟大師。


    想到那個慘死在手術台上的女人,沐言眼神一暗。


    她搖頭道:“我不去。”


    取出靈骨雖然能獲得一時的安寧,但這塊靈骨是原身命門所在,牽一發而動全身,取出過程稍有不慎,就會傷到根本,原身取出靈骨後隻三年就暴斃身亡,就是因為孟鶴洋手法太粗糙。


    沐父實在沒辦法才會輕信於人,現在她知道後果,傻了才會讓孟鶴洋動手。


    其實就算沐父能尋找到一個技藝高超的真大師,為她毫無損傷地取出靈骨,她也不會同意的。


    取出靈骨後,她就成了一個普通人,在這個鬼妖遍地的世界,普通人類的力量何其弱小?


    看完原身的生平,沐言更堅定了不能被人奪走靈骨的決心。


    見女兒忽然反悔,沐父急了:“我苦求大師半個月,他才肯無償出手為你取骨,你這孩子,怎麽能說不去就不去?太不懂事兒了!”


    沐言冷靜地反問:“哪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大師見過的苦事多了,若是每次都出手相助……這話您自己信嗎?”


    她直視沐父,平靜道:“我不想拿命去賭。”


    她幾句話下來,原本神色焦慮的沐父,竟是有些愣住了。


    女兒平靜的聲音中有一股子堅定,叫他情不自禁他順著話往下想,很快就察覺了古怪。


    是啊,這世上每天都有受苦的人,為什麽高人偏偏被他們打動了呢?


    他原本就是糊塗性格,不然也不會這麽容易被騙,這麽一想,瞬間就沒那麽信任那位高人了,態度猶豫起來:“可這個機會難得,你那塊玉裂了一道,已經快撐不住了。”


    沐言隔著衣服摸摸胸口的玉石:“還有一年時間,這麽多年也過來了。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總比外人值得信任。”


    沐父沉沉歎氣,眉頭皺得很緊:“怪我,都怪我沒本事,沒學會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也沒賺到錢給你請來有本事的天師……”


    沐言搖頭,輕聲安慰他:“傳承早在太爺爺那代就斷絕了,不是您的錯。”


    沐父仍在懊惱,一會兒說不去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不能錯過這次機會。


    沐言也不擔心,任他糾結,自己低著頭按了幾下手機。


    沐父就是個牆頭草,她擺明態度堅持不去,沐父總會妥協的。


    然而在他們僵持的時候,車窗被人敲響了。


    是個鼻孔朝天長的小道士,等他們一搖下車窗,就不耐煩道:“你們在這待著幹嘛呢?到了還不進去,不知道我師父很忙嗎?哪有空等你們?”


    沐父對玄門中人有著天然的敬畏,連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們這就——”


    沐言強硬地打斷沐父的話,對小道士淡淡道:“孟大師事務繁忙,我們家的事,實在不敢浪費大師時間,先告辭了。”


    小道士臉上高傲的表情還未褪去,又摻雜了驚愕,一時間很是滑稽:“等等,你們不能就這麽走了!”


    師父可是再三強調一定要讓他把人帶過去的。


    沐言理也不理他,邊打上車窗邊叫司機開車離開。


    “稍等!”


    孟鶴洋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了,相比一驚一乍的小徒弟,他臉上的表情要平靜的多,還算客氣地問:“沐先生,這是怎麽了?我見你誠心懇求才答應幫令公子解難,推了幾個邀約,好不容易排開時間,你為何要毀約?我雖待人平和,卻也不願任人隨意唿喝。”


    不管到底有幾分真功夫,光看外表,孟鶴洋的形象簡直不能更符合普通人眼中的天師,仙風道骨、威儀有度,簡直就是正派人士的模板,看著就叫人心生信服。


    這麽一口不敬的鍋扣下來,沐父登時就又慌了:“大、大師,我我們沒有那個意思……”


    沐言卻眼也不眨,輕鬆將鍋扣了迴去:“大師實在是多想了,您這種境界的大師慈悲濟世,想必免費幫人,也必定沒有什麽別的目的。我和家父思來想去,自覺沒有那麽厚的臉皮占大師便宜,大師還是盡快去忙自己的事吧,實在打擾了。”


    漂亮話誰不會說?


    她不僅會說,還能說的膈應死孟鶴洋。


    孟鶴洋被她噎得十幾秒沒能說出話,平靜的麵色也起了一絲波瀾:“小友,你年紀輕輕,脾氣卻已這般桀驁,往後的路途,怕是要多比別人走些彎路。”


    沐言懶洋洋的:“哦,不勞費心,我還年輕,多走彎路,就當人生體驗了。”


    孟鶴洋:“……”


    他幹脆不和沐言說話了,轉而對沐父沉聲道:“沐先生,約定不是兒戲,我今日很不容易才得了空,請你不要胡鬧,快帶這位小友隨我去壇前!”


    沐父心裏其實還在猶豫到底取不取,但沐言已經把話說得那麽絕,他總不可能打女兒的臉,隻要硬著頭皮推拒:“大師,我們不取了……”


    孟鶴洋微微一笑:“沐先生,我再說一遍,請你不要胡鬧,不然耽誤了最佳時機,想再開壇就要三月後了。在這三月中,令公子的命保不保得住還是兩說。”


    沐父再好糊弄,這時候也品出不對了,這個孟大師怎麽隱隱有種今天不取出他女兒骨頭不罷休的架勢?


    他顫抖著嘴唇,迷茫又恐懼:“孟大師,我、我們真的不……”


    頂著孟鶴洋隱含威脅的目光,沐言倒是絲毫不慌,甚至還安慰地拍了拍沐父的肩。


    她施施然道:“大師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強迫兩個普通人嗎?您放心,我已經和人打過招唿,半小時後我沒有給人發去特定的話,就會有人立刻報警。”


    她這話一出,孟鶴洋溫和的假麵硬生生裂開了一條縫,臉色開始發綠。


    玄門設立有專門維持秩序的裁決所,玄門中人要是肆意作亂,就會被裁決所盯上,必要時還會帶走審訊、懲罰,相當於人類社會中法院警局監獄三體合一的存在。


    要是被裁決所盯上,孟鶴洋才是真的要倒黴了。


    這事兒鬧得越大,沐言就越安全。


    該擔心的,是孟鶴洋才對。


    孟鶴洋在裁決所有案底,所以比起旁人,他會更不敢輕舉妄動。


    說起來,孟鶴洋這人也是時運不濟,他第一次想把原身練成鬼嬰,打的可是全為自己驅使的主意,隻是計劃不幸失敗,他也因此引起了裁決所的注意,不得不安分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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