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迦若失笑,拍了拍她的背心:“好。”隻要能轉移她的注意力,送什麽都行。


    樓迦若說道做到,第二日還沒到午後,就有侍衛提了個籠子到昭桓宮,裏麵裝著一隻還沒斷奶的小老虎,隨行的還有位禦獸間的小廝。


    小老虎隻有成年貓大小,渾身虎紋,額上的軟毛隱隱約約能看出個“王”字。


    沐言圍著籠子轉了一圈,隨即為它取名為——貓王。


    沐言從來就沒有飼養過猛獸,拎著吱哇亂叫的新晉貓王稀罕得不得了,她詳細地問清楚禦獸間小廝有關注意事項,興致勃勃地將它抱迴了內‘室。


    老虎雖幼,但爪牙仍是天生尖利,可皇上的寢宮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可以踏足,那小廝憂心傷了貴人,卻也不敢逾’距,唯有守在門外等候聽宣。


    這小貓王長得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胎毛未褪,絨絨的摸上去像團棉花,走路一步三晃、偏偏倒倒,簡直是完全戳中了沐言的萌點。


    它怎麽能這麽地可愛呐!她樂顛顛地抱著它狠命揉‘捏了一通,揉得它拚命地掙紮著往外爬。


    對於她毫不客氣的騷’擾,可憐的貓王是不勝其煩,剛剛亮出爪子準備警告示‘威一番,不防就被她一把拽住掌上厚厚的肉墊又給嚇得縮了迴去,小老虎急得嗚嗚嗚地對她猛吼……怎奈發出的咆哮一點都沒有殺傷力。


    沐言玩兒得興起,又見它排斥得厲害,便幹脆用被子壘了個大圓,拎著貓王頸上的軟皮放到榻上,將一人一虎都圈在裏麵強’行“培養感情”。


    昭桓宮內小貓王奮力撲騰,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卻是穩坐大殿之上,總算鬆了一口氣。


    知道沐言在宮中與幼虎相處甚好,難得能清淨一日的樓迦若也沉下心來專心處理政‘事,待到事畢抬起頭時已近黃昏。


    自從沐言搬進昭桓宮,樓迦若一般都會迴宮跟她一起共進晚膳,今日也不例外。


    從前夜深迴到府中隻有一室清冷,兩人分居已久,連碰麵的次數也少得可憐,跟如今這番不管多晚迴去都知道有個人在等著他的溫暖感覺,完全是兩迴事。


    想著整日都沒能好好陪陪沐言,他不禁加快了步伐,踏入宮門卻沒看到往日那個早早就守在門口的小女人。


    繞過鏤空的雕花屏風轉入內室,隻見沐言仿似玩累了,正趴在壘好的被子上睡得香甜,樓迦若緩步過去,斂裾坐在榻邊的動靜也沒能驚醒她。


    被蹂’躪了一天的小老虎此時倒是來了精神,後來居上地開始發威,咬著她的裙擺四腳朝天地連蹬帶扯。沐言雙眸闔閉,唇角微勾,恍如海棠春睡般一無所覺。


    樓迦若蹙眉,屈指給了小老虎一記響嘣兒,彈得它腦袋一仰,向後猛地翻了個滾兒。


    突然遭到襲擊的幼虎大受打擊,爬起來齜著小乳牙就對他嗚嗚嗚地一陣狂吼,還沒威風兩下便被他拎起扔到了榻下。


    樓迦若生性好潔,平素裏就算是別人用過的東西,都不肯再多碰,也就是沐言能讓他容忍一二,何況是被一隻畜‘生滾過的龍榻。


    他俯身抱起沐言,一腳撥開擋道的小老虎,剛剛將她安置到臨窗的軟榻上,沐言便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她的眼底還有尚未完全清醒的朦朧睡意,聲線慵’懶沙啞得撩‘人:“……迦若,你什麽時候迴來的?”


    “剛到。”樓迦若沐聲應著。候在一旁的隨侍們早已快速地上前,識趣地將龍榻之上的寢具全部都換了個遍。


    沐言打了個嗬欠,自然地環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膩在他身上,懶懶地闔目繼續補眠,嘴上還嘟噥了幾聲:“哦……我的貓王呢?”


    樓迦若心裏麵不知怎麽地,就有點不舒服,也不過才一個白晝的功夫,她就這麽離不得那小家夥,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他瞥了眼跟進來伺候的連翹,她很有眼色地抱起傻乎乎地坐在地上發愣的小老虎,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待到閑雜人等都離開內室,樓迦若才摸了摸她睡得紅潤的麵頰,接著剛才的話題:“帶出去喂食了。”


    被他弄得發癢,沐言偏頭避開,將臉在他胸口蹭了蹭:“晚上要跟貓王一起睡。”


    樓迦若皺眉一口迴絕:“想養可以,但是不能進內室。”


    沐言不滿,嚶嚶地假哭著在他懷中扭動,樓迦若一點都不為所動,又不想跟她一般計較,抬手就待推開她,大手堪堪碰到她圓潤柔滑的肩頭,忍不住頓了頓,還是意有不甘:“朕和你的貓王,你說哪個重要?”


    樓迦若的懷抱太舒服,沐言一時半會兒大腦還處於混沌狀態。


    她抬頭迷迷瞪瞪地望他,樓迦若的神情淡然跟平常沒什麽兩樣,沐言偏頭想了想,還是有些舍不得新玩具:“過了今晚,你更重要。”言下之意貓王此刻還新鮮著呢,至少得過上一晚,才有閑心應付他。


    樓迦若聞言臉都黑了,眯眼盯著她,狹長的鳳眸眼角不動聲色地微微挑起:“老虎住籠子裏,你要是想跟它睡就去吧。”


    沐言眨了眨眼,總算是清醒了幾分,她彎起嘴角湊到他眼前,身上還帶著股讓人無語的淡淡老虎味:“迦若,你不會是吃醋了吧?”


    跟一隻畜‘生爭風吃醋,就算樓迦若再怎麽縱著她,也說不出這麽不顧顏麵的話。


    他推開她的粉臉起身:“你要是再不起來沐浴更衣,過了晚膳時間,朕就命人將你那份全部倒掉。”


    沐言:“……”


    桌上的菜品不多,都以精致為主,大部分都是沐言愛吃的東西。她規規矩矩地喝了一口香濃味美的參茸鴿子湯,砸吧砸吧嘴:“這個貓王多半也能喝。”


    樓迦若默然,突然覺得讓她養隻動物來解悶的這個決定,好像也不是那麽地恰當。


    夜間,他倚在榻邊看書,沐言難得沒有來騷’擾他,隻是時不時地就問一聲——貓王晚上睡在哪裏,一隻虎會不會害怕,晚膳吃的飽不飽,半夜是不是還要加一道餐……諸如此類,煩不勝煩,比直接的上下‘其手更令人煩躁。


    樓迦若幹脆將書冊合上,下榻放迴書架,吹熄燈燭迴身上榻就開始解她的衣帶。


    黑暗中隻聽到一聲驚唿,接下來便是語焉不詳的嗯嗯’嗚嗚,一陣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挲聲之後,隻見有輕‘薄的衣裙從榻沿倏忽滑下。


    室內金猊銅香爐中青煙嫋嫋,帳擺流蘇,鴛鴦繡被中春’意無邊。


    第一次她還有力氣推推‘拒拒地掙紮,第二次便渾身都軟了下來,待到第三次,沐言已是酸’軟無力地任由他施為……樓迦若摟著力竭昏睡過去的沐言很是滿意,估計以後她再也不敢當著他的麵,這麽絮絮叨叨地將那隻小老虎掛在嘴邊。


    他肯定比貓王重要,這是毋庸置疑的!


    時光就在兩人磕磕絆絆的小打小鬧中一晃而過,轉眼已是深秋,昭桓宮外的銀杏葉已被秋意染黃,層層疊疊的葉片猶如灑金般燦爛耀眼。


    小貓王的牙齒已經長齊,每日要吃好幾大塊的燉肉才夠飽。禦獸間的小廝本來想喂它活物保持野性的,但是被樓迦若嚴厲地訓斥了。


    他是讓它陪沐言解悶,不是教它在宮中捕獵,凡是能接近沐言的東西,樓迦若都不能容忍有一點的隱患。


    從小就被沐言養著的貓王倒是不介意自己吃的是生食還是熟食,就這麽過了幾個月之後,它倒是越來越黏人,一點都不像隻山中霸王,反倒是把沐言的憊懶學了個十足。


    日日除了例行公事地跟她玩耍一會兒,剩下的時間,不是吃,就是睡,一日至少要睡上八、九個時辰才會醒。整個昭桓宮裏,要是說樓迦若和沐言排老大、老二的話,接下來就是它最大了,幾乎都快打橫著走了。


    沒事就叼著侍女們給它縫的軟墊、玩具到處晃悠,找到舒適的地方便趴下來連啃帶咬地磨牙,反正它的玩具多,咬破了再換一個新的就是了。


    長此以往,樓迦若真的很懷疑,貓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一隻老虎。他估計,這貨還以為它是跟他們一個種類,隻不過長得有點差異而已……


    沐言對貓王倒是報以了很大的期望,日日悉心教導不懈。


    如果有宮‘女、宦官誤入了昭桓宮,看到一隻半大的老虎規規矩矩地坐在墊子上跟人握手,不必感到驚詫,那一定是宮中唯一的娘娘身邊的貓王……


    沐言和樓迦若的感情慢慢也漸入佳境,隻要她不過分,樓迦若似乎也漸漸迴到了從前那個事事包容忍讓的三皇子。不過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將心裏的那根刺隱藏得越來越深。


    如果就這麽一直過下去,或許有一天,樓迦若真的能夠忘掉從前的那些不愉快,跟沐言成為一雙眷侶也說不定……但是世事總是那麽不盡如人意。


    這個染滿鮮血的皇位,的確是實現了他的願望,令樓迦若有足夠的權’勢將太上皇和樓迦玠囚‘禁在宮中永世不得踏出宮門一步,也幫助他重新得到了沐言。但是同樣的,樓迦若必須承擔起身為一個皇帝應當付出的代價。


    一國之君不可無後,樓迦若可以拒絕選妃,但是不能拒絕立後——沐言紅杏出牆在皇家中不算秘聞,絕不會是母儀天下的合適人選。


    “我兒,選妃,或是立後,你總得選一樣啊。”當太後歎了口氣,將他壓下的朝中重臣聯名上書的奏折再一次推到樓迦若的麵前時,他就知道,這一次,真的是避不過了。


    秋高氣爽的午後適合安睡,昭桓宮內寂靜無聲,涼風吹拂著紗幔輕輕飛起,又緩緩落下。


    貓王在榻下自個兒玩得無聊,翻身打了個滾甩著粗大的尾巴,叼起布偶趴到榻上,往沐言的臉上蹭。被它黏噠噠的口水弄醒,她抬手揪了揪它厚實的圓耳朵,拽過貓王的小老虎娃娃,隨手往外一扔:“乖,自己玩去,要是被你主子知道你個笨蛋又往榻上放玩具,晚上又得被關籠子了。”


    貓王搖頭晃腦地往她身上拱,完了還叼起她的衣裙扯了扯,嗚嗚咽咽地轉頭望著被扔到門邊的布偶撒嬌,似乎不停地在說,來吧來吧,咱們一起來玩吧。


    沐言被它鬧得沒法,隻好揉了揉睡得昏昏沉沉的額角,起身去撿它的玩具玩拋來拋去的遊戲。


    剛走到門口,就聽外麵有侍女壓低聲的討論。


    “明日太後設宴賞花,大臣們的家眷都接到了帖子,怎麽也不見通知我們娘娘準備一下?”


    “我聽慈安殿的姐姐說,這次宴會是為了給皇上選後,要是真的如此,想必是故意瞞著娘娘的吧。”


    “噓,小聲點,別讓娘娘聽到了。”


    ……


    樓迦若要立後了?


    沐言呆呆地立在門後,手裏還拎著一隻沾滿口水的布娃娃。半天都等不到她拋出去,貓王急得在她腳邊直打轉。


    所有人都知道,隻有她被蒙在鼓裏。她慢慢挪到桌邊坐下,眼眶有些幹澀,沐言眨了眨眼,她還以為即便樓迦若不說,他的心裏還是愛著她的。


    她以為,他隻是害羞,隻是拉不下那個麵子——她以為,他真的原諒她了……


    沐言吸了吸鼻子,他怎麽能夠這麽做,在她沉溺進他的沐柔嗬護,在她卸下了所有防備的時候,親手給了她致命一擊!


    十月末的沐度涼爽宜人,沐言卻隻覺得一陣陣刺骨的寒冷。


    夜裏樓迦若還是像往常一樣擁著她,沐言趴伏在他的胸口,顯得異常的沐順乖巧,他輕撫著她的長發,語聲沐柔:“今日怎麽這麽安靜。”


    沐言垂眸微笑,眸光繾綣,低聲緩緩道:“我隻是在想……如果你不是皇帝,也許,我們會更幸福一些。”如果他不是皇帝,她就不用跟別的女人去爭他。她喜歡他,很喜歡,卻因著這份喜歡更加不能容忍與別人分享。


    沐言的愛情很自私,容不得一粒沙子。她緩緩闔上眼,不再等待他的迴答。


    懷中的女人唿吸均勻,似已入眠,樓迦若卻沒有一絲睡意。明日就是賞花宴了,雖然與會的大家閨秀眾多,其實人選早已內定,隻不過就是去走個過場而已。


    太尉的女兒安雲欣,年方十六,知書達理、能文能武,重點是娶了她,朝中的武事便能完全掌控在他的手中。立安雲欣為後之事勢在必行,任何一個有理智的皇帝,都不會拒絕掌管軍事的太尉示好。


    樓迦若低頭,她的睡顏絕美,唇色猶如清晨的花瓣嬌豔,濃淡適中的柳眉微微輕蹙著。如果他不是皇帝……她還會不會乖乖地待在他的身邊?樓迦若不想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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