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潑,上百年的參天古木棵棵聳立,樹冠遮天蔽日,令林子裏的光線越發幽暗。雨水透過樹冠和樹藤嘩啦啦往下澆灌,帶著腐殖質和植物的氣味。


    沐言艱難地在林子裏走著,每走一步,腳都深深陷入黏膩濕沉的泥土裏,泥水滑溜溜地往鞋裏灌。


    她想把坑七七拎出來狠狠錘一次,挑個風和日麗的時候讓她出來不好嗎?非得在這種鬼天氣!


    “坑貨,你是覺得很久沒有搞事情,所以一來就給我這麽大個驚喜嗎?”


    “沒有啊老大,不是選在原主下鄉之前嗎?嗯?emmm……爸爸,我錯了,現在原主已經下鄉了。真的,我先前明明看見是——”


    “你給我滾!坑七七你是覺得我現在對你太好了對嗎?”


    “你給我把薯片放下!”


    沐言聽著腦袋裏哢嚓哢嚓的聲音,隻覺得自己現在想把七七這個坑貨給丟進黑洞裏讓它獨自流浪。


    大雨嘩啦啦在下,沐言看了看四周並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隻覺得頭疼,嬌嫩的手心不知什麽時候破了皮,隱隱犯疼。


    驀然,耳邊傳來唿喊聲,定了定神,確定是自己沒聽錯之後,沐言撐著身邊的樹幹大聲的迴應:“我在這裏。”


    沒過多久,就見著一身量高大,穿著款式老土的褂子和藍布褲的男人出現在麵前,手裏還提著一把彎刀,他落在沐言身前七八米遠的距離。


    “你別動,我來接你。”


    沐言聞言立住了身子,她在這裏可什麽都不知道,現在還是先看情況來做吧。


    積滿落葉的灌木叢是天然陷阱,沐言抓著男人的衣角,戴著一頂帽子慢慢的向前走。


    咕嘟,在漫天的雨聲裏,沐言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在她麵前三四米遠的地方,出現了一隻野豬!


    那野豬跟白白嫩嫩的家豬完全是兩碼事,通身皮毛呈棕黑色,一雙獠牙閃著寒光。此時嘴角流著涎,一副被激怒的模樣死死瞪著她,嘴裏不斷發出哼哼聲。


    沐言腦子裏嗡地一聲,頭皮發麻。


    “坑七七,你玩我吧?!”


    野豬呲著獠牙,前蹄刨著地麵,豬眼裏透著不善,猛然衝沐言身後發出低吼。


    男人手裏握著一把彎彎的刀,眼神冷厲。


    野豬也察覺到危險似的,從喉嚨裏發出低低咆哮,作勢往前衝。


    沐言狀似要哭出來似的,可看著麵前的野獸又不敢說話。半晌,她聲音低低地問道:“怎麽辦?”


    男人抬手,手指放在嘴邊。


    沐言立刻住了嘴。


    沐言握了握緊拳頭,纖細的身子仿佛在雨中打了個寒顫。她撩起濕透的劉海,露出一張雨打海棠般的臉來,清澈的眼眸中帶著恐懼,像極了被嚇到的模樣。


    大抵是這男人的氣勢讓野豬有點不安,野豬和人似乎都不想跟對方交手,劍拔弩張地對峙著,空氣此刻有些膠著。


    原主這身嬌肉貴,當了二十年的大小姐,什麽時候受過這種苦。此刻渾身濕漉漉地,渾身沾著雨水和泥土,寒氣直往骨子裏鑽,渾身哆嗦不說,一股癢意從肺部往上鑽。


    “啊……阿嚏!”


    一聲清脆的噴嚏聲,激得野豬驀然抬起前蹄。


    野豬被激怒後,縱身往前竄出,它前麵不遠就是沐言!


    數百斤的野豬奔騰起來,地麵都在震動,泥水枯葉濺起老高,眨眼間豬蹄就出現在沐言頭頂!


    沐言頭皮有些發麻,下意識的想踹過去,可是一想到這原主可啥都不會,自己若是真做出來了,怕是不好應付過去,隻能緊緊閉上了眼!


    腥臭的風迎麵襲來,預料中的疼痛沒有襲來,那野豬巨大的身軀被什麽撞了一下,堪堪貼著沐言飛了出去。野豬粗硬的皮毛蹭得沐言手臂生疼,身子都木了半邊。


    “坑七七,你說我這個時候裝暈會不會比較好?”


    “老大,你開心就好。”


    坑七七坐在空間裏吃著薯片,不知想到了什麽嘿嘿一笑。


    野豬重重倒地,濺起的泥水老高,野豬皮糙肉厚,打了個滾就翻身躍起,豬蹄刨著地麵,一副被激怒的模樣瞪著前方,發出憤怒的咆哮。


    雨裏飄來血腥味。


    那野豬的咆哮聲粗重起來,還夾雜著恐懼和憤怒。


    這個時候太冷靜,會不會不太符合搞事情的形象?沐言低著腦袋想了下,這個時候嬌氣的小姐應該是嚇得走不動路還想跑吧。


    “別動!”男人後腦勺長了眼睛似地側頭,音色被雨水模糊,聲調冷厲。


    “我……我害怕!”


    沐言不斷地往後退著,隻想離得遠一點。大雨把她淋得濕漉漉的,一雙眼睛盈著恐懼,嘴唇鮮紅,像是被弄濕了漂亮皮毛的小動物。


    男人一轉頭,手裏柴刀順勢指向她,厲聲喝道:“站住!”


    沐言頓住了身子,仿佛受了什麽委屈似的癟著嘴,眼眶紅紅的。


    男人咬牙,大抵是對這種嬌小姐的姿態感到煩悶。身子一動,那野豬就跟著動了,坦克車一樣衝男人撞來。


    “野豬過來了!”


    男人聞言驀然迴頭,身形快得仿佛忽然消失了一般,直接翻身出現在野豬背後。


    那野豬失了阻攔,直接衝到沐言跟前,閃著寒光的獠牙直接戳上沐言的胸前……


    一柄刀刃忽然從後頭橫上野豬的脖頸,無聲無息劃破雨幕。


    呲——


    滾燙的液體濺了沐言一頭一臉,混雜著濃重的血腥氣。


    沐言眼睜睜看著那野豬倒在地上,無聲抽搐,身下慢慢暈開大片深色液體。


    “坑七七,這個時候我是不是應該嚇到不會說話了?我要不要暈過去?”


    充滿恐懼的麵容上,完全看不出她此刻心裏冷靜又想搞事情的衝動。


    坑七七沒搭理自己的宿主,沉默的吃著薯片。


    男人彎身看了看野豬,驀地罵了句什麽,一腳踹在野豬身上,一刀抹上野豬脖子,野豬徹底不動了。


    沐言看著男人慢慢從地上站起來,半邊臉和身子都染了血,被雨水重刷後露出英挺冷硬的輪廓來,一雙眼狹長陰鷙,充斥著未褪去的殺氣。


    他手裏還拎著那柄彎刀,居高臨下走到沐言跟前,把她籠罩在陰影裏。


    刀尖滴血,刃泛寒光。


    男人嗓音有金石之聲:“你沒事到山上來做什麽?”


    “我,我就是心情不好,想出來走走。”鬼知道原主想出來做什麽。


    空中炸開一道雷聲,電光閃過,映著男人染血的半張臉和手中彎刀,如同一尊煞神。


    雨勢又大了起來,打在臉上生疼。地上的姑娘一身粉色罩衫濕透,緊緊貼在身上,窈窕曲線纖毫畢露,小臉上滿是驚恐,盈盈的杏眼帶著惶恐不安。


    男人驟然移開眼,抹了把臉上的血水,把身上的褂子脫下來丟給沐言:“披上!”


    男人看著精瘦,脫下褂子後居然是寬肩窄腰的好體格,小麥色的肌肉緊實精壯,跟後世健身房裏練出來的花架子絕不相同。


    沐言捏著那件褂子,上麵沾滿了血跡,很髒。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身子,沒有說什麽,將衣服披在了身上。


    男人話很少,抿著唇專注捆那隻野豬。


    沐言站在一邊沒動,心裏卻在想如果自己擁有這頭野豬,要準備哪些配料才好將這些肉弄好吃點。


    她好像很久沒有自己動手做過飯了。


    沐言看著男人從腰間解下一捆麻繩利索地捆起野豬的四個蹄子,動作時肌肉拉伸出極具爆發力的線條。


    鞋底踩到小根枯枝,啪嗒一聲。轟隆雨聲裏,男人迴頭,眼神鷹隼般鎖定沐言!


    “我才不要被綁,你別動。”看著男人的行為,沐言立刻開口說道。“我可以自己走!”


    這東西等會勒著她了,這年代可沒什麽跌打損傷藥給她。


    沐言長了一張很美的臉,靠著這張臉,從小到大作天作地無往而不利。眼中帶著不自知的嬌氣,看人時越發嫵媚,透著不自覺的撒嬌。


    “……”男人眸色古怪,抬了抬一邊鋒利的眉,“要我背你?”


    “謝謝。”沐言聞言鬆了口氣,露出歡喜的神情,向男人伸出手來。


    她真累了,這身子太嬌弱了,先前走了許久,此刻一放鬆,感覺哪哪都疼。


    男人:“……”


    男人冷眼看著她,不知想了什麽,語氣中透出一絲波瀾:“你是不是想嫁給我?”


    “……”沐言一怔,仿佛是不知道這人突然蹦出的這句話到底是從哪看出來的。“你是不是感冒了?不然怎麽在白日做夢?”


    少女眼底帶著驚詫,男人抿了抿嘴。“你這般模樣,我要是背著你出去,你知道後果是什麽嗎?”


    沐言一愣,終於想起這個年代對於男女之妨可謂是看的比天大。沉默了會沒有說話,倒是沒在纏著男人非得背自己了。


    大魚沒有停下的痕跡,天色開始漸漸變暗,山上的路越發的不好走了,而野豬的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走了許久,終於眼前漸漸明朗。


    山下是大片錯落的梯田,邊緣環繞著村莊,大雨中隱約可見那是一片頗具上世紀風貌的鄉村房舍,沐言隻在電視劇裏才見過那樣低矮的建築群。


    就在接近山腳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唿喊聲:“沐知青——”


    隻見山腳下出現了一行人,都穿著軍綠或深藍的衣物,披著蓑衣戴著鬥笠,男女老少都有,正敲鑼打鼓地找人。


    沐言神色一愣,這陣容有點龐大呀。腦子裏胡思亂想著,看著那一行舉著火把手電,十分具有年代感的人,沐言再次歎了口氣,生活不易,且行且珍惜呀。


    男人見眾人出現,便走到一邊,將沐言露在大家眼前。見她站著發呆,小臉上浮現出悲傷的神色,怯生生的,像掉進陷阱裏的小動物。


    仿佛是想說什麽安慰身邊的人,但不知想到了什麽,抿了抿唇什麽都沒說。


    那雙桃花眼霧蒙蒙的,看人的時候簡直像帶了鉤子,男人轉眼避開。


    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沐言先將腦海中的劇情給梳理一遍。腦海裏畫麵狂閃,沐言抓緊機會讀條中。


    過了一會兒,沐言終於將記憶全部梳理通順了,才知道為什麽原主今天要跑上山了。


    原主受不了鄉下艱苦的環境和勞動,心裏本就不開心,而同為知青的女生大多都排擠她。覺得她生的好看做的事情卻很少,這讓那些知青感到嫉妒和憤怒。畢竟都是知青憑什麽隻有她能得到這種待遇,所以一些女知青都在暗地裏說閑話。


    今天原主去山上想去散散心,卻發現自己在山裏迷路了,山下這群人就是來找她的。


    山下的一群人也終於走近,看見了眼前的這一幕。


    速來心高氣傲的大美人沐言,被雨淋得衣衫不整,披著男人的褂子。


    眾人看見這一幕都愣了,不過這天氣也沒法說什麽,大家都沉默著。


    人群裏擠出一個嬌小少女,衝到沐言麵前拉著她哭道:“阿言,你沒事就好了。大隊長他們說山裏有狼,我真害怕你會出事!”


    被她拉住的瞬間,沐言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沐言此時已經盡數接受了原主的記憶。麵前這少女叫譚笑笑,正是因為她總是在原主耳邊說一些話,才導致原主本就不開心的心情愈發的難過了。


    原主性子本就比較柔和,很多時候吃了虧也不說出來。而譚笑笑整個人性情開朗,總是用明豔的外表來奪取眾人的視線,讓大家對她充滿信任。總是在暗地裏做出一些事情,讓大家對原主充滿誤會。而原主吃了大虧也不自知,連自己暗戀的男知青沈川都成了譚笑笑的裙下之臣。


    下鄉的日子何等艱苦,連飯都吃不飽不說,還有高強度的體力勞動。身嬌肉嫩的原主哪裏禁得起這種苦日子,被嚇到了,想要離開卻又沒辦法出去。


    而原主今天去山上散心,也是在譚笑笑有意無意的引導下發生的。


    “阿言,你怎麽了?”譚笑笑被沐言的神色嚇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高個子的沈川也走上前,不讚同地看著沐言:“笑笑是關心你,你這是什麽態度?”


    譚笑笑懂事地道:“沒事的,阿言她在山裏淋了雨受了驚才會這樣。”


    糯糯就是這樣懂事又善良,才總是被沐言欺負。沈川眼中閃過心疼。


    沐言道:“她都不介意了,你管這麽多幹什麽。你跟她什麽關係啊?”


    沈川:“……”


    沈川也是高幹子弟,人又英俊,從小到大都是眾星捧月的存在。沐言雖然是男知青們的女神,但對於沈川總是有著好感,很多時候都遷就著他來。


    盡管沈川很煩沐言的倒貼,卻也享受著這份虛榮。現在沐言卻當著眾人的麵毫不客氣地懟他,簡直跟撕下他的臉皮沒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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