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家天就有些晚了,按照平時應該是出工的時間,因為大暴雨村裏人都在家裏歇息。


    翠英換了衣服,就趕忙找來關興的墨筆,從大口袋裏拿出押錢文書來,準備按照周道士婆娘說的填上文煥的名字和關興的名字。但是仔細一看,押錢文書是用繁體字豎著寫的。她沒有讀幾天書,上麵字認識不了幾個,心裏有點著急。她想趁現在大家都在家裏歇息,弄好了到文煥的墳頭火化是最好的時機。


    她再仔細看看,發現有兩個空著的地方,心想應該是在這裏填寫了。文煥是她的男人,就寫在上麵的空處,關興是她們的兒子,就寫在下麵的地方。隻要不寫別人的名字應該就不會錯到哪裏去。


    一切弄好了,關興帶著弟弟也放學迴來了。翠英就告訴兩個娃兒,今天是給他們的爹爹過月半的日子,她要帶著他們倆去爹爹墳頭燒化。


    於是,翠英挑著擔子,兩個娃兒跟在後麵,直向文煥的墳頭走去。在翠英心中好像就是去與文煥聚會一樣,眼裏流淚,心裏又很期待。


    文煥的墳墓埋在離莊稼地很遠的地方,很長時間沒有來,墳頭已經長滿了荒草。翠英放下擔子,指著墳頭的荒草說:“爹爹就埋在裏麵,他現在等著我們給他燒化紙貨用品,他才有吃穿用具。”


    說著就帶著娃兒給墳頭拔草,翠英邊拔草邊說話,好像文煥就站在他的麵前一樣。兩個娃兒就有些怕,說:“姆媽,你不說了,爹爹不是死了嗎?他怎麽能聽得見呢,你這樣自言自語地,讓我們覺得身上麻麻的。”


    翠英聽了就停住說話,把拔的草堆在一處,再把口袋裏的紙貨一件件拿出來,有條有理地放在剛拔的青草上。然後用洋火點燃了紙貨,眼睛看著屢屢青煙慢慢升上天空,心裏就說不出的快慰。


    這是她從文煥死後為他做的一件最完整、最稱心的事情,心想:隻要把死去的人安置好,活著人就好說了。


    於是便拉著兩個娃兒給文煥墳頭磕了幾個頭,兩個娃兒在姆媽的操辦中,第一次感到祭奠死去爹爹的鄭重。


    翠英不會對娃兒們說什麽道理,但是她用行為告訴了他們:人活著很重要,人死了也是很重要的,他是我們的親人,我們不能忘記他。


    母子三人待紙貨化完了才迴家去。


    夜裏翠英睡得很踏實,隱隱中好像文煥迴來了。悄沒聲地進來,靠在床邊俯下身子把她抱著。翠英好久沒有這種溫情的想法和感覺了,就很親熱地迴應了文煥的擁抱……


    翠英的身子一動,文煥沒有了,但是卻感到關興抱著自己。


    翠英沒有一點睡意,她想:關興已經過了12歲,也就是過了童關。難道剛才是關興嗎?


    她一想到這裏,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以前文煥沒死的時候,老大關興是文煥帶著睡的,翠英隻帶老二關和睡。


    文煥死後,兩個娃兒夜裏睡覺有些怕,翠英就要關興在一個床上睡了。翠英想到這裏,也不敢聲張,因為她是關興的姆媽,不能對關興說的。興許關興是長大了。


    於是,翠英就輕輕地用手摸了摸關興的大腿邊,但是關興卻仍然安靜的睡著,沒有醒。翠英起身下床,找來毛巾自己擦了,才穿上衣服睡下。


    由此,她明白了老人說的話:女大避父,兒大避母的道理。看來做父母不僅僅是要管娃兒吃飽,穿暖,有書讀,還得要讓他們學規矩。


    翠英自打那夜以後,又多了一份心事:要特別注意娃兒長大時出現的麻煩,一不留心就可能鬧出大事來。隔壁村裏的海升,還隻有16歲剛到,就是因為摸女孩子,被抓起來管教去了。


    翠英越想越後怕,她不能讓別人指著關興的背脊骨罵:“他的老子死早了,有娘養,沒娘教,就成了野娃!”


    第二天在豬場忙完了活路,長鎖迴家去了。翠英就向蘭秀大媽說:“我的關興才十二歲剛滿,和我睡在一起就不安分了,您說這該怎麽辦?”


    蘭秀大媽沒有立即迴答翠英的話,過了好大一會兒才說:“這個哪有好法子呢,隻得你做姆媽的要精靈些,眼睛盯緊他,少跟那些大男小女在一起。”


    接著,蘭秀大媽好像很不情願地紅著臉說:“我小時候就是吃了這個虧,才跟了這個該死的老男人。”


    原來,蘭秀大媽今年才五十多歲,她的男人已經快七十了。他們以前都在一個勤行裏當學徒,南方把做糕點、豆製品叫著勤行。她的男人在那裏學做糕點,她在那裏學做豆製品。因為在一起時間長了,有一次男人抱住她,她當時就糊裏糊塗地跟他做了事。後來成了婚,才知道男人的家裏什麽人也沒有了,更不要說家產,幾十年沒有過一天好日子。人這一輩子,隻要一步錯了就迴不轉來了。


    翠英聽著,心裏替蘭秀大媽很難受,也不由想到了自己的苦命,兩人一起哀歎著,再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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