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強聽到“輕功”這個詞,不由得心中一愣。


    輕功其實是真實存在的,雖然練習輕功並不能使體重變輕,卻可以大幅提高奔跑、跳躍能力、閃轉騰挪能力。輕功並不是反重力的體現,但是由於小說家的渲染以及影視作品的誇張,誤導了許多人認為輕功不存在。


    真正的輕功,可不是影視作品中那樣一蹦就飛到天上去了,也不可能像長了翅膀一樣淩空飛行,但是想要做到飛簷走壁,還是可以的。


    古時候沒有什麽高層建築,在沒有鋼筋的情況下,靠著磚瓦能見起一個二層的樓房就實屬不易了,大多數的建築都是一層的。而所謂的輕功高手,可以徒手攀上個屋頂,然後能在房簷和牆壁上行走如飛。


    以後世的目光看,古時候輕功高手的能力,大概就類似於是現代的跑酷高手。


    現代很多跑酷的高手,也可以在樓宇間蹦來蹦去,他們在奔跑、彈跳、平衡等方麵能力都超乎常人。


    輕功和跑酷,兩者雖然有相通之處,但也不是完全相同的。輕功更強調對肌肉的控製,達到舉重若輕的效果;而現代現代的跑酷,更注身體的柔韌性和協調性。


    此時陳強已經明白,對麵的這個趙金宏大概是個輕功的高手,因為對自己不服氣,或者是看不起田徑運動,所以上來挑戰,結果卻輸掉了比賽。


    若是比飛簷走壁的話,陳強肯定不如趙金宏這個輕功高手,但若是比短跑的話,輕功高手還真不是陳強這種專業短跑運動員的對手。


    所謂術業有專攻,就好比解放卡車的馬力比桑塔納轎車的大的多,但是比速度的話,解放卡車肯定比不桑塔納轎車。


    於是陳強隻好耐著性子解釋道:“趙先生,田徑的短跑跟國術的輕功是不同的,短跑運動,是人體最大限度的發揮速度極限的一項運動。您的輕功應該不是專門練速度的吧?所以就算是您再比一次,也不會比我跑的更快。”


    “你的意思是,我們國術的輕功,不如你們西洋體育?”趙金宏擺出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


    “趙先生,您誤會了,我隻是向您介紹一下短跑運動的特點……”


    陳強的話還沒說完,便又被趙金宏所打斷:“夠了,我還就不信了,國術會比不上西洋體育,我就問你一句話,咱們再比一次,你願不願意!”


    陳強心說,今天還真遇上不講理的人了,自己就是表演個短跑,怎麽就扯上了國術和西洋體育之間的較量。


    看著趙金宏這副架勢,陳強覺得,如果自己不答應再比一次的話,趙金宏是不肯善罷甘休的。


    “好吧,就如你所言,咱們再比一次。”陳強話音頓了頓,接著說道:“不過趙先生,咱們醜話可說在前頭,這次比試無論輸贏,都是最後一次了。你若答應,我就與你再比一次,你若不答應,輸了又要比第三次的話,那就恕不奉陪了!”


    “你把我趙金宏當什麽人了!剛才我隻是不小心而已,若是再輸給你的話,我趙金宏以後也沒有臉麵在這津門武林中混下去了!”趙金宏傲氣十足的說道。


    ……


    人群中,幾個師弟一臉擔心的望著趙金宏,剛才的比賽中,兩人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師弟們並不覺得再比一次的話,趙金宏能夠反敗為勝。


    “都在這裏看什麽呢?金宏怎麽在那裏?”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幾位師弟迴過頭來,臉上頓時浮現出的驚喜的色彩。


    “是大師兄!”


    “大師兄,你總算來了!”


    “大師兄,你快看看吧,趙師兄正和人比試呢!”


    “大師兄,那個人叫陳強,就是前些天在民園體育場,跑贏日本人的那個!”


    大師兄點了點頭,隨後開口問道:“金宏為什麽上去跟他比試?是不是又爭強好勝了?”


    “大師兄,趙師兄他已經輸了一次了。可趙師兄不信邪,他覺得輕功能贏得了陳強的西洋體育,所以又拉著陳強比了第二場。”有人將事情的大概經過告訴了大師兄。


    大師兄卻是眉頭一皺。


    “金宏做事還是這麽的魯莽!不過嘛,金宏也是對的,我們的國術,自然要比西洋體育強的多!”大師兄頗為傲氣的撇了撇嘴,然後望向了賽道。


    ……


    陳強和趙金宏兩個人又重新站上了起跑線,這一次趙金宏沒有背手直立站在那裏,他放棄了之前那種“世外高人”般的裝逼風範,而是雙腿一前一後微微有些彎曲,上半身重心也低了下來,差不多是站立式起跑的姿勢。


    可以看出來,輸過一次的趙金宏並不像重蹈覆轍,他這次比賽的態度明顯的認真了許多。


    陳強卻知道,無論趙金宏態度有多認真,比賽的結果早已經注定了,他不可能贏得過陳強這種世界一流的短跑運動員,哪怕他改變了起跑方式,可站立式起跑依舊要比蹲踞式起跑慢得多,要不然的話1896年奧運會的百米短跑冠軍就不可能是托馬斯-伯克了。


    趙金宏壓根就不懂田徑運動,他也完全不明白這一點,否則他也不會仗著學過輕功,就來挑戰陳強的短跑了。趙金宏隻覺得自己一旦認真起來,就肯定能戰勝陳強。


    “嘡”的一聲,鑼聲響起,兩人又是迅速的起步,衝出了起跑線。然而結果卻和上一次一樣,陳強從起跑便一路領先,直到終點。


    衝過終點後,陳強望著一臉失魂落魄的趙金宏,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趙先生,承讓了!”陳強衝著趙金宏一抱拳。


    趙金宏則仍然處於一種迷茫的狀態,他沒想到自己全力以赴之下,竟然還是輸給了陳強。


    趙金宏從小習武,可謂是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特別是輕功,他是下了苦功夫的,當初為了練習輕功沒少摔跟頭。趙金宏自以為是年輕人當中輕功的佼佼者,然而今天輸給陳強,卻像是一記重錘,擊垮了趙金宏的信心。


    此時的趙金宏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多年來所苦練的國術,到底有沒有用處,如果真的有用的話,為什麽十幾年來練就的輕功,會輸給一個“西洋體育”。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金宏,趕快迴來!”


    趙金宏猛的驚醒,向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個約莫三十多歲的平頭男子。


    “大師兄!”趙金宏開口叫道。


    大師兄衝著趙金宏點了點頭,然後走上前去,來到陳強的麵前,依舊是一抱拳,開口說道:“陳健將,鄙人振武國術館古天誌,剛才我師弟趙金宏多有得罪,還望陳健將海涵。”


    “古先生客氣了,我們隻是互相切磋一下,體育比賽嘛,有輸有贏,都是正常的,趙先生也不要往心裏去。”陳強開口說。


    “陳健將說的是。”古天誌微微一笑,話音一轉接著說道:“不知道鄙人有沒有機會,可以和陳健將比試一番?”


    陳強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個大師兄是來給師弟報仇的。


    “師弟輸了,師兄出馬,武俠小說的套路啊,不知道師兄輸了的話,會不會師傅出馬,然後輪到師傅的師傅……”陳強心中暗自想道。


    隻聽古天誌接著說道:“陳健將已經連續跑了數場,若是覺得勞累的話,不妨先休息一下,我可以等陳健將休息好了,再進行比試。”


    古天誌說話間,不自覺的流露出一幅武術大家的風範。


    “不用了,我不累。”陳強笑著答道。


    跟普通人比賽,陳強完全不用盡全力,隨便跑跑就可以了。這種比賽強度甚至比不過陳強平日裏的訓練,所以也談不上什麽體能消耗。


    而那趙金宏,雖然是練過輕功,但短跑的水平比普通人強不了多少,陳強也是沒有用多少力氣就贏得了比賽,現在的陳強,依舊是體力充沛。


    不過陳強還是開口問道:“請問古先生,您也是輕功高手?”


    “高手談不上!”古天誌笑著搖了搖頭:“不過年幼時曾經拜過幾個師傅,苦練過一陣的輕功!”


    “古先生,國術的輕功,和田徑運動的短跑,其實是兩碼事,這個是沒有可比性的……”陳強又打算解釋一番。


    古天誌和趙金宏一樣,根本不吃這一套,他開口打斷了陳強的話:“陳健將,您無需多解釋。我不懂西洋體育,我想陳健將也沒有學習過國術吧?我來跟你比試,一是為了我振武國術館的顏麵,二則是為了向世人證明,我們國術並不比西洋體育差。”


    “現代體育是現代體育,傳統國術是傳統國術,兩者各有所長,你怎麽非得用解放重卡跟轎車拚速度,這人怎麽就解釋不通呢!”陳強心中頗為無奈。


    但下一秒,陳強卻突然想起了一個事件,那就是近代中國的“土洋體育之爭”。


    二十世紀初,現代體育傳入到中國,包括田徑、體操、籃球、足球、網球等等,由於這些體育運動都是從歐美國家傳入中國的,所以被稱之為“洋體育”。


    而“土體育”,指的就是以武術為代表的中國傳統體育項目。


    土洋體育之爭,實際就是當時一場關於中國是走民族傳統體育的發展道路,還是走西洋體育發展道路的爭論。


    關於土洋體育之爭,最早始於“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後期,當時關於中西文化的爭論十分激烈,也波及到了體育方麵。


    1922年頒布的“壬戌學製”明確規定學校應該設有體育課,而體育課應該以田徑、球類等運動為主,隨後中國第一批的體育教育家學成歸國,再加上遠東運動會、全國運動會、華北運動會、華中運動會等的舉辦,中國的“洋體育”得到了極大的發展。


    然而以國術為代表的“土體育”,一直在主張以“土體育”代替“洋體育”,提倡土體育的認為,中國的體育盲目模仿西洋,妄自菲薄,走入了岐途。當前國家外受列強欺淩,內陷貧困動亂,西式之運動,即暇學,亦不必學,且不可學。因此應脫離洋體育,覓取中國獨有的體育之道。


    同時在提倡“土體育”的人對體育本質和價值的理解也有所偏差,他們心中體育的定位是去病延年、強筋健骨的手段,僅此而已。


    而事實上鍛煉身體隻是體育運動的一部分,提倡“土體育”的人並不了解體育對於社會發展的作用,也不明白體育對於政治、經濟和外交的服務作用,更不明白體育運動可以增強人民的民族榮譽感,提升民族的自信心。


    為了讓“土體育”代替“洋體育”,國內的武術家還創編了“新武術”,提倡發揚國粹,也是迎合國內部分複古派的政治需求。對此魯迅先生在《新青年》雜誌上發文,認為這是在推崇封建文化,反對接受新的民主和科學思想,有當年義和團的影子。


    土洋體育之爭,在三十年代進入到了一個激烈的高峰期,特別是1932年劉長春代表中國人第一次參加奧運會,結果卻是比賽失利,這大大的刺痛了國人的民族自尊心,這也引發了“土體育”對“洋體育”的發難。


    比如就有人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稱“應舍棄過去模仿西洋之運動競賽。從此不惟不必參加世界奧林匹克,且應決然脫離遠東奧林匹克。”而是應該以武術、養生為主體,來一個“遠離洋體育,提倡土體育”。


    也有人為土體育設計了發展大綱,比如要係統整理和傳授中國的養生術,學校裏應教授拳腳棍棒等武術技巧。試想一下上個體育課,學生去器材室裏拉來的不是籃球足球,而是刀槍劍戟等十八般兵刃,然後每個人拿個紅纓槍戳啊戳,畫麵也挺震撼的。


    客觀的分析,這些提倡“土體育”的,看似是為了民族生存和發展,卻不知近代的中國早已經被卷入了世界發展的洪流當中,繼續自己玩自己的,無疑是另一種閉關鎖國。


    因為某項體育運動輸給了別人,或者不擅長某項體育運動,所以整個國家就不搞這項運動了,隻從事自己擅長的項目,那麽跟鴕鳥把頭伸進土裏又有何區別!


    況且世界性的運動競技,本來就是國際交往的一部分,無論是強大的民族,還是弱小的民族,都力求通過體育競賽來表現自己的至高無上和自強不息,使之成為喚醒、激發、振興民族意識的重要手段。


    這一點,即便是在2019年,仍然有很多人不明白,很多人意識不到。一個撲街網絡作家寫了一本有關民國體育的小說,然後書評裏一大群人說,民國搞體育有什麽用?民國那麽落後,拿了金牌有誰會知道?飯都吃不飽,還搞什麽體育?國家危難,應該上戰場去跟侵略者拚命!體育不能救亡圖存,所以不應該去做!


    按照這套理論,梅蘭芳先生不該去唱京劇、郭沫若先生不該投身文學、徐悲鴻先生不該去從事繪畫、冼星海先生不該去學習音樂、侯寶林先生也不該去說相聲。因為老百姓飯都吃不飽,因為不能上戰場去跟侵略者拚命,因為不能救亡圖存!


    那些各行各業的民國大牛們也都應該拿著槍上戰場和侵略者拚命,拚死一個算一個,至於國家的其他行業,完全不用去發展了!


    一個國家本來就是由各行各業組成的,或許有的人做的事情很偉大,有的人做的事情很卑微,但每個人都在用自己方法,為國家富強做著貢獻。難道說因為運動員不能讓國家富強,不能痛擊侵略者,所以就不應該存在麽?


    哪怕是在2019年,國人都不能理解體育的作用,都有這種體育無用的想法,1931年的人就更不理解了。


    陳強現在所麵臨的,正是“土體育”對“洋體育”攻勢最猛的時代,雖然也有很多中國武術家喜歡西洋傳入的體育運動,但也有很多的傳統武術家,卻是在逢洋必反,不管是什麽體育運動,隻要是“洋體育”,那就要反對!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今天陳強的這個跟觀眾互動的表演賽,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國術輕功跟田徑短跑之間的對決!


    所以趙金宏可以輸,但國術輕功不能輸,振武國術館的麵子更不能輸。


    於是乎大師兄古天誌親自出馬了!雖然事情是趙金宏挑起來的,但事到如今,大師兄必須要親自要捍衛振武國術館的麵子,更要捍衛國術!


    陳強卻覺得自己真實遭到了無妄之災。


    “我就是來做個營銷活動,跟路人互動一下,順便幫老板賣個藥啊,怎麽就攤上這種事情了!跑到廟會上表演個短跑,都能上升到國術跟西洋體育之間的較量。我怎麽就這麽招黑!”


    陳強無奈的看了看大師兄古天誌,以目前古天誌的態度,這場比試是免不了的。uu看書ww.uuknshu


    而且即便是陳強戰勝了古天誌,說不定還會有其他的輕功高手,陸續來挑戰陳強。


    陳強雖然是“洋體育”的擁護者,但他並不想看到局勢演變成國術輕功和田徑短跑之間的較量。陳強可不想當蛇精,這挑戰者要是像葫蘆娃救爺爺一樣來送人頭,他也受不了。


    最好的辦法,自然是陳強放放水,故意輸給古天誌,讓輕功贏了短跑,那什麽事情就都沒有了。


    但陳強卻不能那麽做,因為他是一個運動員,他有運動員的尊嚴!


    運動員就是應該去追求勝利,這是一名運動員的責任,是對運動員這個職業的尊重,更是對挑戰者的尊重。


    “罷了,比就比吧!說不定這個大師兄輸了的話,腦子會開竅呢!”陳強走上了起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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