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怪鳥橢圓鬥壺形狀的巨喙破了半邊,舌頭從嘴裏滑出來,口水流了一地,場麵異常狼狽。


    此時看台上響起了稀稀拉拉的聲音,隨後很多人被共鳴,一起喊叫起來。


    等到聲音匯合、吐字重疊時,米拉才開始聽得真切。


    “殺死它,殺死它,殺死它……”


    原來一些備受怪物困擾的農莊主們率先帶頭喊道,隨後小型商隊的老板也得到共鳴,附和起來,最後,無數吃瓜群眾如同被病毒感染了一般,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勇氣,一起振臂高唿,好像鬥技區域中倒地不起的大怪鳥成了人人可以屠殺的對象。


    他們表情或猙獰、或享受,將對於怪物的怨恨一股腦的宣泄了出來。


    “將它的頭砍下來!”


    “把它的翅膀都折斷了!”


    “趁它還有口氣,把它肚子裏的火炎袋給挖出來,媽的,我的莊園可受夠它們的火球了!”


    “把它的大耳朵給割下來!看上去做裝飾品很不錯呢。”


    “不知道它的肉好不好吃……”


    人們的嘴臉越來越醜陋,甚至以虐殺為樂,一場鬥技大賽,被渲染成了屠殺大會,這不得不說與獵人大賽以考核獵人水平的初衷背道而馳。


    (大路上並不缺乏以保護生態禁止獵殺為原教旨主義的組織,他們在一些偏遠地區非常活躍,隻是在主要城市中得到了極大的鎮壓,在米納加爾德他們更是轉為地下工作,偷偷傳教。被抓捕者下場通常非常慘。)


    此時群魔『亂』舞的看台上已經有些失控暴動了。


    執行官看向三王子,他表情凝重,明明剛剛看到獵人如此精彩的表演時,還時不時點點頭,十分讚許的模樣,此時都消失不見。他倍感壓力,馬上提示工作人員,敲擊了三下警鍾。


    不過喧嘩聲蓋過了鍾聲,躁動仍在繼續。


    “嘁,這就是人類。”選手看台上的金輕蔑的哼了一聲,開口說道。


    “可能是因為平日裏被大怪鳥『騷』擾過很多次了吧。”祖遙替他們開脫道。


    “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人類隻有在處於下風或者對等實力的時候才會表現出虛假的謙虛,實際卻笑裏藏刀,這也是他們的生存策略,一旦局勢扭轉占據上風,他們便會暴『露』暴虐的天『性』,將一切都破壞殆盡才會罷休。你們人類就是這樣一種生物,永遠會往作死的方向踏上那該死的一步。”金從未如此憤怒,說了一長串,祖遙甚至不敢看他。


    (你們人類?)祖遙發現了金的話語中奇怪的地方。(你不也是人類嗎?)


    不過他並不敢當金的麵提出這樣的疑問。


    一旁的島田也是『摸』『摸』搖著頭。


    鬥技區域中心的米拉收起了武器,抬頭環顧看台一圈,他們的聲音震耳欲聾。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強烈的厭惡感,從享受戰鬥轉化成了不想戰鬥,終於忍耐不住突破了臨界點,隻見她鼓起胸腔,原本已經十分豐滿的胸部此時更是不斷向外擴散,獵人內衣眼看就要爆開了。


    ——都別吵了——


    米拉以最大的嗓音喊道,聲音在鬥技場中來迴穿梭,一瞬間,觀眾們看到場上的選手好像張口說著話,有一些已經停止了喊叫。


    ——我說都給我別吵了,閉嘴吧!——


    米拉再一次喊道。


    這一下,所有的人都聽得真真切切,獵人的語氣實在說不上友好,而且怒目圓睜的樣子,讓人心生恐怖。他們都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巴。


    “有誰想殺死它的,武器給你,你自己來。”米拉拔出毒半月斧,手掌握著斧刃,將把柄伸到外麵,“有人嗎?沒人來的話就別比比了!”


    如此品學兼優的米拉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麵,祖遙看得大唿過癮,忍不住拍手叫好。


    不過突然鼓掌的祖遙與選手台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他們中有不少也想看蹂躪怪物的場麵。


    畢竟自己做不到的,希望別人幫他們做到都覺得解恨。


    被這種思想主導的獵人,這輩子大概也不過爾爾了。


    就算擁有了強大的狩獵技術,也不過是一個冷血的儈子手,對於如何將世界向前推動,他們沒有任何作用,隻會是毀滅一切的助手,某些別有用心的人的棋子。


    看台上不再起哄,米拉緩緩將武器收納好,看向大怪鳥。


    剛剛還在進行著生死決鬥,自己親手將對方打成這般模樣,卻對觀眾提出虐殺它的要求感到惡心。


    這一點也不矛盾。


    米拉從沒有半點想當“屠夫”的意願。陰差陽錯的來到這裏,她隻想變強,然後打敗阻攔自己的一切人和怪物,最後找到離開這裏的鑰匙。


    大怪鳥掙紮了良久,終於恢複了意識。它艱難的站了起來,頭部卻一陣疼痛。


    無法感覺到下顎,那裏涼颼颼的,本來應該安然躺在巨喙裏的舌頭沒有了支撐,此時滑落出來,口水順著延流下去,滴滴答答,地上濕了一大片。


    它的一生當中,從沒有落入比現在還狼狽的境地,就算是被光刀獵人切斷了尾巴,也還能重整旗鼓,上演王者歸來的戲碼。這一切都來源於龍的天生好戰『性』和玩強力。


    如今,這一切,都隨著眼前這位女獵人的打擊,消失了。


    隻能到這裏了嗎?它不甘心,拚了命的戰鬥,拚了命的進食,加上父母親的優良遺傳基因,自己終於成長到了同類中的王者體型。


    它甚至還可能成為大怪鳥家族的頭領,帶著族群生活的很好,擴展領地,培養下一代。


    可是這一切,因為自己屢次冒犯人類的活動區域,最終馬失前蹄,落了個被囚禁的地步。


    人類是何時從守勢逐漸變成了攻勢?它記不清了,隻知道從出生開始,無論是同族還是其他種族,活動範圍逐年減少。甚至有不少龍種們開始跨越大洋,尋找新的大陸。


    它也想去看看,但鳥龍種並不擅長跨越大洋,腦海中的遠方會是什麽樣子的呢?


    是長滿了高大樹木層次豐富的古代樹之森?還是沼澤和沙漠並存的大蟻塚荒地?


    是豐繁美麗、空氣中到處是花香的陸珊瑚台地?還是充滿死亡氣息的瘴氣之穀?


    或者是那片屬於古龍王者們的龍結晶之地?


    這些它可能都無法看見了。


    雖然這個世界大到可以容納成百上千種的生物,如今卻再也沒有屬於自己的天空。


    大怪鳥仰起頭,陽光有些刺眼,它眯起眼睛,天空,再見了。


    一滴眼淚滑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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