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皇上的指令,馬虎和薛雲分別帶領一班幹將,對罪犯進行梳理,按照主謀、主兇、死人、傷人、鼓噪,將人犯分為五類分開關押,一一錄下口供。這件事整整做了三天,三天之後,將錢百萬和王有發等地主參與者,全部押解到京城菜市場臨時搭建的牢房之中。一時間,京城四門外的官道上軍卒與罪犯絡繹不絕,加上一些哭哭啼啼跟隨而來的老人、女人與孩童,與趕大集一般熱鬧。


    人們緊張而又好奇的紛紛趕來看熱鬧,有些精明商人乘機擺起了各種小攤,專門向探視者售賣各種生活用品。


    窮人探監,送吃送喝。富人探監,給關押者買酒買肉,順便上下打點一下,求個好的照應。自忖必死者,親友族人則給置辦新衣。


    楊樂清楚地知道外麵發生的種種事情,但是他不聞不問,隻是專心致誌的在府衙中翻閱罪犯口供和各縣變法傳令的有關消息。凡是趕來求見的宗室貴族、勳臣元老、軍中首領、地方大員等,一概不見,甚至連馬虎、薛雲,他們也見不上。


    楊樂專門委派的三名書吏接待這些人,所有的禮物一樣不落的照班收下,所有的乞求信也都留下。幾天之內,收到的奇珍異寶和黃金白銀已經堆滿了一個專門的小房子,看守的吏員們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貴人手裏居然會有如此多的驚人財富。


    第十天,楊樂終於走出了國安局府衙,打破了沉寂良久的沉默。他一出來,就連續下了五道命令,第一道命令,暫時取締菜市口的集市,將一切商人盡行清理,不許外人隨便靠近。第二道命令,便是派薛雲征調五百民夫修築簡易刑場。第三道命令,令馬虎率領兩千神機營鐵甲騎士到菜市口周圍駐守。


    第四道命令,變法依舊照原來的計劃進行,命令各傳令使者在各縣張貼變法文書。第五道命令,命令京城裏極其周邊的各縣官員到京城菜市口集合。


    變法開始在各縣無阻礙地進行,隨著使者的快馬飛馳,大明朝野又彌漫出濃厚的驚恐、疑惑和各種猜測。有人說,楊國公要大開殺戒了,要讓官員們親眼見證。有人說,犯罪的主謀都是富人,還不是殺幾個窮人應付了事。更有人說,楊國公收了無數的奇珍異寶,人犯們一個都沒事兒。


    皇宮內外也是安靜如常,崇禎皇帝沒有任何的朝會議事,好象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件大案一樣。沒有受到牽連的達官貴人們則繼續保持著沉默,對變法,對京城發生的一切都緘口不言。


    看似平靜的朝廷下,其實早已經是人心惶惶,忐忑不安。


    四月初十,早晨,朝霞剛剛穿破雲層,京城城四門箭樓便響起了沉重的號角聲,嗚嗚咽咽,酸楚悲愴。


    人們從打開的四座城門湧進,奔過吊橋,爭先恐後的向菜市口匯聚。田野的大路小路上,都有人手上舉著白幡,身上披著麻衣,腰間係著草繩,大聲哭嚎著唿天搶地跌跌撞撞的趕來。


    菜市口的廣場麵積極大,足夠容納下兩萬人。神機營兩千鐵甲騎士單列圍出了一個巨大的圓圈,將所有趕來的人群隔離在外圍。但農民們爬上屋頂、或者踩著桌凳,如同鳥瞰一般,看得場內分外清楚。鐵甲騎士之內,百名精選的行刑手紅布包頭,手執厚背寬刃短刀,整肅排列。


    法場中央一個臨時堆砌的高台上,坐著威嚴冷峻的一位白衣官員,正是楊國公。薛雲肅然站在他的右側。前方是一個長案,長案前麵是兩排官員,一排是京城裏的文武百官,另一排是從各郡縣遠道而來的郡守縣令。高台下則是密密麻麻的一千餘人,是京城周邊幾個縣城趕來的村正和族長。所有人都沉默著,偌大的法場隻能聽見風吹幡旗的啪啪響聲。


    馬虎匆匆走到高台前低聲稟報:“大人,錢謙益和王洽等幾位大人求著要見您。”


    楊樂揮揮手,說道:“不見,任何人都不見。命令犯人親屬遠離法場,不許攪擾滋事,否則以擾刑問罪!”


    馬虎得令,匆匆走到法場外宣告他的命令。法場外的罪犯親屬們第一次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垂頭癱在地上無聲的哭泣著。錢謙益和王洽對視一眼,他們終於知道,楊樂是鐵了心殺人!


    其餘看熱鬧的萬千庶民也都一片寂靜,全然沒有以往看法場殺人時的紛紛議論。人們在如此巨大的刑場麵前,第一次感到了國家法律的威嚴,感到了楊樂的強硬與無情,竟全然不是人們原先議論想象的那麽軟弱!


    太陽升起三杆時,薛雲高聲下令:“將人犯押進法場!”


    馬虎一擺手中令旗,兩千騎士讓出一個門戶,一隊長矛步卒分站兩列,夾持著長長的人犯隊伍押進法場。人犯們穿著紅褐色的粗布衣褲,粗大的麻繩拴著他們的手腳,一百人串成一條長龍,緩緩蠕動著走向法場中央。


    民眾們鴉雀無聲,他們第一次看見犯人成群結隊的押上法場,第一次看見戰場方陣中一百位行刑手,每個人的心都不禁簌簌顫抖起來。


    囚犯們再也沒有了以前的狂妄囂張,個個垂頭喪氣,麵色煞白。最前頭的是錢百萬,跟在他後麵是王有發,根據調查,這兩位便是此事件的主謀。


    此刻,當他們從一片死一樣沉寂的人山人海中穿過,走進殺氣彌漫的法場時,他們第一次感到了法律的威嚴,感到了生命在權力法令麵前的渺小。


    當他們走到菜市口中央,麵前展現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木樁,每個木樁上都寫著一個名字,名字之上又赫然打著一個鮮紅的大勾時,他們不由得生出了深深的恐懼,雙腿發軟的癱在地上。有的甚至已經嚇尿了褲子。


    兩個兵卒將為首的錢百萬,扶持著將他綁在木樁上,直到這個時候,他似乎明白過來,楊樂不能惹,變法根本阻止不了,這是順應民心的變革!他也是大明的一份子,他也希望大明富強。可他先前卻是抗拒。他白胖胖的身軀靠在木樁上唿唿喘息。突然,他眼中爆發出一道精光,嘶聲大喊道:“國公變法強明,大公無私,我理應支持,我錯了!”


    喊聲在天地迴蕩,四周民眾被這刑場之上的幡然悔悟深深震撼,竟然衝動的跟著喊起來:“國公變法強明,理應支持!”喊聲中夾雜著一片哭聲,那是圈外親屬們的痛哭之聲。


    異變倉促,薛雲愣住了。楊樂慨然頷首道:“臨刑悔悟,善莫大焉,許家屬厚葬。”


    薛雲頓時高聲宣示了楊樂的命令。圍觀民眾閃開了一條夾道,錢百萬的女人和孩子衝進法場,大哭著向高台上的楊樂跪拜,叩頭謝恩。


    楊樂麵無表情,對著眾人大聲說道:“法律無情,莫要再觸犯!”


    法場的萬千民眾、百官小吏盡皆愕然,然後明白了楊樂的一番勸誡苦心。


    “開始吧。”楊樂吩咐一聲。


    隨後,馬虎高聲喊道:“人犯就樁,驗明正身!”


    楊樂點頭道:“時辰已到,鳴鼓行刑!”


    薛雲令旗揮動,鼓聲大作。馬虎再舉令旗:“行刑手就位!”


    一百名行刑手整齊分列,踏著大步,分別走到各個犯人麵前站定。


    “舉刀!”


    “唰!”的一聲,一百把砍刀一齊舉起,陽光下閃出一片雪亮的光芒。


    “一,二,三,斬~!”


    一百把厚背的大刀頓時劃出一片閃亮的弧線,光芒四射,鮮血飛濺,一百顆頭顱同時滾落在地上。觀看的人們幾乎同時被震驚地輕輕“啊”了一聲,就象在夢魘中驚恐的唿叫。


    蔚藍的天空下,鮮紅的血流汩汩流淌,在菜市口匯集起了一道血色溪流,隨著修建的溝渠流進河流,與滾滾河水混合在一起,往東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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