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易呆坐在破廟之中良久,腦子裏一片漿糊。


    花開,丁家之事尚未理清,又多了僧王,七宗。


    轉眼之間,又是老母雞變鴨,強絕天下的楚太祖不過偏安一隅,大楚一直被遺落,如今正受人覬覦。


    他心中浮現方夢說的話,“去做力所能及的事,靜靜等待。”


    突然之間,他哈哈大笑起來。


    讓他像禪宗的和尚一般,耗盡餘生,也要保住大楚,他做不到;讓他像世家門派一樣,得知先機,便急於獻媚,認敵做主,他也做不到。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修煉,好好活下去。做該做之事,管該管閑事,還該還恩情。不論大楚,海外,殺該殺之人。凡事,不違本心而已!”


    丁易眼中迴複清明,站起身來。如今最要緊的是好好犒勞犒勞自己的肚子。


    丁易餓食山果野獸,渴飲山泉甘『露』,在山上足足呆了三天,去除身上的迴春丹『藥』效。


    畢竟,迴春丹雖好,也是以壽命為代價。


    午時,丁易在山林之中修煉完唿吸之法,便聽到破廟方向傳來聲響。


    他施展騰挪之術,悄然潛行,躲藏在事先選好的觀察位置。


    破廟,是他暴『露』在外的藏匿之所,用來警戒之用。


    透過茂密的枝葉,丁易再次見到了幽州府舉人許如林,他雖然折扇依舊在手,但神情不複瀟灑,倒有幾分擔憂之『色』。


    “老大,青岩和藍淩已將丁家的人引往別處,我們也趕緊撤吧。”


    赤火一臉疲憊,將剛收到的信息遞給許如林。


    許如林習慣『性』的拍向他的腦袋,“叫公子!”


    他將手中信息捏得粉碎,“這丁家的婆娘確實了得,我們一路布下疑陣,都能被她尋到此處,難怪能與丁大人鬥了這麽些年。”


    一旁的洪福道:“據畫舫小娘所言,丁易丁小爺應該無甚大礙。現今他躲在山林之中,我們更應趕緊離開,南下京都,給丁家婆娘造成錯覺。”


    許如林哈哈一笑,道:“不錯,該做的我們都做了。當年丁典大人也是被人一路追殺過來,還不是成了堂堂掌兵使。


    如今丁易這小子既然能從丁家婆娘那逃得『性』命,比起被花白衣追殺的時候已然強了不少,我們也不用太過擔心了。畢竟,去京都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了。”


    許如林在破廟之中擺弄了一番,帶著赤火、洪福二人前去接應青岩二人離開。


    過了大半個時辰,山林中恢複以往的平靜,丁易方才悄悄現身。


    “難怪三番兩次遇到許如林,原來是他幾次出手相助,這個恩情倒是大了。”


    丁易身負青竹劍,向著山下疾行。


    幾日前,他去虎牙幫的路上,在尹州府衙留了訊息給山林之中的兇獸,這麽些天過去,他們也該收到訊息了。


    “花開小和尚的下落,還得靠他們去打探。”


    及至江邊,丁易忽的停下腳步,“許如林能追蹤到畫舫,那丁家借助府衙之力,更能找到她們,莫要無辜連累了她們。”


    丁易往江中望去,三兩葉扁舟成一夥,零零散散分散在大江之上。


    不少漁夫打扮之人在舟上不斷打量江岸兩側。


    他心下微動,這些漁夫的注意力顯然不在江中,反倒是更加關心山林中的動靜。


    丁易緩緩從山林中走出,蹲在江邊洗了把臉,便聽聞江中傳來一陣尖銳的哨聲。


    “果然!”


    丁易直起身來,見遠處林中有不少人影晃動,向著丁易方向包圍而來。


    “希望主動現身能幫船上的小娘擺脫麻煩。”


    丁易深吸一口氣,腳下用力之下,整個人如同大鳥一般向著江中飛縱而去,待舊力將竭之時,他伸手往水麵拍出一股控鶴之勁,借助反彈之力再次騰身而起,幾個起落之間便到了江上的一葉扁舟之上。


    他哈哈大笑,放聲道:“丁夫人你個老虔婆,想趕盡殺絕,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這一聲喊叫用上了老猿的猿啼之術,一旦傳開來,範圍何止二三裏,便是山林之中都隱隱有聲音在不斷迴『蕩』。


    他背後長劍出鞘,指著漁夫,道:“眼力不錯,第一個發現了我!擺脫追兵,便饒你一命!”


    這漁夫隻不過是附近小村的普通漁民,貪圖懸賞,方才跟人到江上巡視,哪裏見過江湖中人的手段。


    一見長劍在前,瞬間軟了一半。待聽聞丁易可以饒他一命,哪裏還敢磨蹭,竹竿上下快速翻動,直把一葉扁舟劃的如同離弦之箭,破開水麵向著下遊疾速滑去。留下岸邊急得跳腳的衙役和目瞪口呆的江中漁夫。


    “快!帶我們追上去!”


    幾葉扁舟接到衙役之時,哪裏還能看到丁易他們的影子!


    “飛鴿傳書,通知下遊準備攔截!”


    一隻隻信鴿騰空而起,將丁易現身的消息四處傳了出去。


    丁易立於小舟之上,感受江風拂麵,再從耳側輕撫而過。


    “輕柔,細膩,連綿不絕。也可以狂野,粗暴,連綿不絕。風,是斬不斷的。風,是用不竭的。”


    丁易雙眼變得『迷』離,手中的長劍在他周身不斷遊走,一套裴劍訣在他手中變得連串起來,便是最後的兩式,也變得毫無障礙。


    “錯了錯了,以前的劍法都練錯了。風無相,如何能拘泥於形式!難怪將運氣法門運用於劍法之中如此困難!那是生生將風之連綿分割了!”


    丁易手中的長劍遊動著越來越快,裴劍訣的一招一式也變得模糊起來,仿佛將他們都融合到了一起,又仿佛他們本身便應該這樣!


    “隨風!這才是隨風之意!”


    丁易長劍籠罩全身,卻沒有一絲風的氣息散『露』出來。


    漸漸的,那漁夫感覺越來越氣悶,原先清新的江風在瞬間消失不見,讓他汗如雨下。漸漸的,他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被抽空了一般,已然喘不過氣。


    他悄悄迴頭看向丁易,見丁易渾身上下包裹著一道道奇異的絲線,時隱時現,不知何物。


    漁夫張大了嘴,一陣窒息之感傳來,他忍住懼意,往江中一跳,又重新唿吸到了清新的空氣。


    “看來下次得聽婆娘的話,不能再幹這等通風報信之事,否則真要下無間地獄了。”


    漁夫不敢停留,連小舟也不要了,借著水『性』,快速向著江岸遊去。


    不知過了多久,丁易手中長劍慢慢停了下來,圍繞在他身邊的絲線卻沒有絲毫消散。


    “風無相,卻可千變萬化!練至深處,可為絲為刃!”


    丁易伸手一撈,周身絲線消散,化為小小的藍『色』絲線漩渦在他手心打轉。


    “誠於心,誠於意,心誠而後意至,這便是意境麽?”


    藍『色』絲線漩渦化為一陣清風,融入到陣陣江風之中。


    此時此刻,風,在丁易眼中,不再是無形無相之物,他看到了漫天的風絲組成了風,隻要他願意,便可在其中借用一絲為他所用。


    丁易默默的將心神沉入心髒之中,原先見之不著,感之不到的那縷意境,此時變得無比清晰。


    那一縷冰之意境,雖然少,卻能感知到其中蘊含的力量。


    丁易猶豫了一下,沒有將這縷意境吞噬,“不急!現在自身有了意境,倒是可以借鑒這縷意境,去修行與水相關的劍法!”


    丁易踏著扁舟沿江而下,此時雖然沒了漁夫撐杆,但是有風相隨,比之先前還要快上幾分。


    “此處,便是當時下畫舫之地!”


    丁易停下扁舟,臉『色』微凝,在他前方,一艘紅樓大船,乘風破浪,逆流而行。


    “轉舵!”大船上有人發現了江心的丁易,趕忙吩咐大船避讓。


    “嘩!”如此大船在船工的配合『操』作之下顯得輕巧敏捷,一頓之下行了個c字形,將丁易的扁舟給避讓過去,激起的水花卻是將丁易通身淋了個透。


    “大師,實在對不住,船工疏忽,沒有提前發現大師。若是不嫌棄,還請大師上船一敘,也好換身幹爽衣物。”


    紅樓大船漸漸停了下來,一位白袍儒士立於船尾,對丁易拱手致歉。


    丁易見到此人,微微一愣神,隨即知道自己錯『亂』了時空,他將這位儒士當成了夢境中的陳歌,一時有些恍惚。


    他迴過神來,見到船上大旗招展,上麵繡著大大的“寧”字,再加上這位儒士,心中有了猜想。


    “莫非是大儒寧浩然的座船,若真如此,倒是僥幸,不但可以暫時擺脫丁家和府衙的糾纏,還可以名正言順地迴長山府!”


    丁易腦中念頭閃過,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誠心相邀,小僧敢不從命。”


    他從扁舟之上一躍而起,穩穩落於大船之上。


    白袍儒士拱手道:“在下儒宗陳旭,見過大師。”


    丁易微微含笑,雙手合十,“山野小寺花生和尚,見過陳施主。”


    陳旭伸手道:“還請大師速速隨我前去更衣,以免受了風寒。”


    “多謝陳施主。”


    丁易隨著陳旭進入大船之內,見裏麵的裝飾擺件,隻是簡簡單單的農家之物,但擺在一起,卻有種不一樣的雍雅。


    “咦?這是?”丁易突然停下腳步,在大船的通道之間,掛著各式各樣的兵器,有裝飾名貴的寶物,也有普普通通的刀劍。


    他看向一柄略顯普通的長劍,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


    “這,竟是方夢的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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