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泯聞言卻是一怔,從那日他渡鴿傳書至今日也不過就三兩天,孫悠和臧萬兩人定然還在東關城,沒有動身。


    “靜兒,你是在擔憂馬世民會乘人之危,出兵攻打我東關城嗎?”


    曹泯略微細想了一下,他既然敢傳書讓孫悠兩人整軍,自然也是考慮過了此事,於是便道:“靜兒放心好了,且不說如今長生河冰麵消融,馬世民想要動手,便必須要渡水過河,這其中難度,想必你也是知曉,更何況就算他們渡過了河麵,也絕對無法攻破如今東關城的城牆!”


    現下的曹泯,可再不是以前的吳下阿蒙。經過這幾次的戰役,他已然對戰爭有了自己的見解,畢竟出身武將世家,帶兵的天賦,自然還是有的。


    曹泯說得義正言辭,充滿了自信,誰知曹靜卻是又疾唿一聲道:“泯哥哥!我這哪是擔憂馬世民啊,我是擔憂我大魏!”


    “馬世民如今新敗,士氣正弱,雖然他的心中必定很想卷土重來,但卻絕不會真個出兵,頂多隻是小打小鬧,試探一下虛實罷了!可若是……若是連我東關軍都敗了,那我大魏可真將要萬劫不複了!”


    曹靜說著說著,竟是瞳孔微紅,眼眶有些濕潤了起來。


    曹泯大驚連忙上前安慰,“好了,好了,靜兒不哭,不哭,哥哥聽你的就是!”


    一見到曹靜落淚,曹泯這心神便要慌亂,直到寬慰了曹靜許久,曹泯才慢慢從曹靜的話中迴過味來。


    “靜兒,你竟也是對東南兩條戰線的戰士沒有信心嗎?難道你也認為他們受不住?”


    知道曹靜已然收了心神,曹泯才敢小心翼翼地問道。


    攙扶著曹靜坐下,她這才點了點頭:“我大魏將士雖然驍勇,忠心抱死,可此番乃是北齊與中唐一同來犯,國遼與李基所攜大軍不下五十萬,浩浩蕩蕩,士氣狂熱。然我大魏新喪大將軍曹縝,雖有了鄭紹與泯哥哥兩人的小勝,卻也是久疲之師,士氣低迷,如何能與這等虎狼之師相抗?而且,我隻怕……隻怕……”


    說著,說著,眼看曹靜又要掉下淚來,曹泯連忙將她摟到了懷中,輕撫其背。


    以曹靜這般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性子,竟然也會急得落了淚,可見北魏如今的形勢,或許比表麵看起來還要糟糕!


    或者說,以曹靜那蕙質蘭心的心智,她是嗅到了什麽別樣的味道?


    “靜兒不必擔心,我昨日已經去拜訪過五大世家了,他們的態度都很是堅決,連最可恨的平原鄭氏,這次也是全力以赴對抗李基,所以你放心吧,我大魏一定能度過這次難關的!”


    將曹靜緊緊擁在懷裏,柔聲寬慰。


    然而這一次,曹泯寬廣的胸膛,好似並不能帶給曹靜安寧。


    隻見曹靜在曹泯的胸懷中拚命地搖著頭,顫聲道:“平原鄭氏自來囂張跋扈慣了,從來不將天下人放在眼裏,李基此來,他們隻會將他看作是對他們的挑釁,所以必定會全力迎戰,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


    曹泯聞言也是有些無語,若是早知曹靜這般篤定,自己又何必昨日去遭那受辱的罪,直接找曹靜商量不就得了。


    “那靜兒你又擔心什麽?”曹泯疑惑道。


    “我擔心的,是李基和北齊!哥哥難道忘了你司馬家是怎麽沒了的?”


    曹靜之言猶如一聲當頭棒喝,直接將曹泯敲愣在了當場。


    怎麽會忘?忘天,忘地,忘唿吸,也不可能忘了司馬家的覆滅!


    “靜兒是說,李基和北齊本來就有勾結,這一次又將是九年前的重演?!”曹泯猛然站起身來,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可憐兒。


    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了九年前的司馬家,那時候是多麽的其樂融融,父親,母親,哥哥,嫂嫂,姐姐,就好似現在的曹雍,武王後,曹穎,曹靜。


    當時自己那道弱小可憐的身影竟是慢慢與眼前的可憐兒重合!


    “不,不會的,我不能讓你變成我!”曹泯忽然低喝,一想到當年的苦楚會降臨在曹靜的身上,這讓曹泯的心瞬間猶如刀絞一般。


    若是真如曹靜所言,那他昨日從賈芳那處得來的反間,離間之計,簡直就是一無是處,甚至根本就是一堆笑話,可笑他還想要立刻著手實行。


    曹泯心中有些慌亂,腦筋急轉,苦思良策。


    卻聽曹靜又再低泣道:“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我應該早些告知父王的!如今他們已然一起動手,怎麽辦,怎麽辦啊,嗚嗚……”


    說到底,曹靜也隻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再如何沉穩,心智深沉,也終是一個小女孩而已,她也會有膽怯的一麵。


    “對,對,我們這就去和父王說,讓他早做準備,防止國遼和李基突然聯合!”曹泯立馬就要向外走去,卻又被曹靜拉住。


    “沒用的,現在已經沒有了,他們的聯合其實已經必然了,我們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難道我們就如此,什麽都不做了嗎?!”曹泯焦急地喝到,他絕不允許曹氏覆滅,絕不能看到曹靜變得如同自己一般孤獨!


    “如今,隻有東關城了!哥哥,東關城就是我們大魏的希望,若是,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定會力勸父王,帶著我們曹氏全族,撤到東關城中!憑借東關城的城高池厚,當有,當有一戰之力!”


    曹泯看著曹靜的眼睛,她的眼睛中,此時隻有渴望與畏懼,全然沒有了平日裏的俏皮可愛,那份淡定自若,已然煙消雲散。


    原本活潑可愛的一個姑娘,竟是在數日間變成了如此,曹泯心痛萬分,知道她這是亂了方寸。


    且不說,到時候她是否能夠勸動曹雍棄城而逃,即使她能勸動,那東關城又怎比得上武州城,甚至連鄴城都比不得,以這兩城的防禦力,尚且不能擋住李基和國遼大軍,東關城又怎能擋得住?


    唇芒齒寒的道理,曹靜怎會不懂,她隻是在此刻,將東關城看成了寄托,若是沒了東關城,她或許會直接奔潰。


    “靜兒別哭,哥哥這就命人傳書,讓幼若開鑿護城河,引灌長生河水,讓雲長日夜練軍,不可懈怠分毫,隨時準備應戰。你放心,東關城必將是天下最堅固之城!”


    曹泯安慰道。


    “嗯,嗯,泯哥哥,快寫……”曹靜焦急地催促,淚水卻算是止住了。


    曹泯無奈,也知道曹靜確實焦急,便在曹靜的麵前,寫下了傳書內容,又再她的監督之下,叫過了安如平,吩咐他命人將傳書即可傳了出去。


    直到那渡鴿飛出,曹靜才算是稍稍鬆了一口氣,迴首抱住了曹泯,輕聲道:“泯哥哥,這幾日我都要待在父王和母後身邊,哥哥也常來宮中聚聚!”


    曹泯自然明白她的想法,輕柔地撫摸著她的秀發,沒有多言。


    曹靜並沒有在文芳齋久留,隻與曹泯多待了一會兒便迴去了宮裏,甚至連小蘭都沒有見上一麵,直到聽到下人談起曹靜,小蘭才知道她來過。


    “公子,聽說靜兒來過了,她怎得這麽快就走了?”小蘭疑惑地找到曹泯問道。


    “哦,沒事,她就來問我拿點吃食給父王和母後帶去。”


    曹泯笑了笑,隨意地說道。


    “哦,這樣啊!”小蘭露出了一抹了然之色,也不想想王宮之中要什麽吃的沒有,竟是毫不猶豫便相信了,隻是笑著道:“公子,這幾日我與薇兒又編排了一些舞曲,我發現,她那琴藝當真是我見過之人中最高的了,與我更是合拍,我倆合璧,簡直猶如古之聖賢,伯牙與子期!公子,等過些時日,我們排練好了,便讓小蘭跳給你看,可好?”


    一個是杜鵑啼血,一個是黃鸝脆響,麵對這兩個如今自己心頭女子的兩種截然不同的表現,曹泯也是苦笑無言。


    “公子,不喜歡麽?”小蘭疑惑問道。


    “哦,不是,喜歡,自然喜歡,那你便去好好準備準備吧,等挑一個好日子,請陳小姐到我們家做客!”曹泯笑著說道。


    “嗬嗬,好!”小蘭微微欠身,笑嗬嗬地去了。


    看著這般無憂無慮的小蘭,壓抑的心情也算是有了些許的輕鬆。


    “說起這晉陽陳氏做事還真是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若說他們隻是單純地支持曹光,也無需做到如此程度,而若是篤定心思全力以赴地支持,那勢必也會被如今的形勢拉下水去,他陳氏又是哪裏來的自信可以置身事外?而陳薇依舊這般接近小蘭,卻又是何為,還有此前的那些禮品,難道他們隻是為了拉攏我?可我如今又如何置身事外呢?”


    曹泯真得是看不透晉陽陳氏的做法,以他如今的智商,還是覺得有些捉襟見肘,這事,或許得找上曹靜和孫悠兩人,再加上,閔詔,闞錫,管義這等等一幹智謀之士全都過來分析研究一番,才能明白過來!


    “還有那陳留賈氏,他們一家如此恐怖的算計之才,怎麽也不可能沒有一點謀劃才是,如今局勢這般緊張,卻又為何按兵不動,難道隻是在等父王傳召他們?”


    曹泯越想越是頭大,這般想來,反倒是平原鄭氏來得爽利,囂張跋扈也就直接放到了明麵上,不給你整這些彎彎繞繞。


    “哎,算了,橫豎事已至此,便由著他們去,我隻管按我的心意辦,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看上天如何安排吧!”


    真是一個頭,三個大,還不如拿上滅地遊龍槍到練武場上打上兩圈來得實在。


    戰爭之事,本就是曠日持久的事情,向此前馬世民攻打東關城,前前後後,不提醞釀,便用去了近兩個月的時間,這還是因為西關軍寨離著東關城很近的緣故。


    如今國遼帥軍從天門關出,李基更是帥軍渡河而攻,這之中耗費的時日便是不短,待得安營寨紮,擺開陣勢,至少都是十數日光景了。


    國遼雖然早在望天城外安下營寨,卻也是按兵不動,好似在等著李基一起進攻,他每日就在城外耀武揚威,派出手底下的天地十二將,挨個地到望天城下挑釁,不斷地給望天城軍民施加壓力。


    鄭紹便是在這十數日間,攜帶著數目恐怖的糧草物資,浩浩蕩蕩地抵達了武州城外駐紮,他這一次,似乎是打定了要與李基死磕到底的打算。


    老子是沒有你兵多,但老子有的是錢糧,看是你耗得起,還是老子耗得起!


    鄭紹這打算雖然不錯,是個方法,但李基可是攜帶著三十萬大軍,又是渡河遠征而來,以他那身經百戰的經驗,他怎會給機會與你死磕?


    在鄭紹第一日到達武州城外,方才安頓下來的時候,就在那天夜裏,一支頸間係著三尺白綾,身披白色鎧甲,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的恐怖部隊突然出現在了鄭紹的營中!


    那一夜,除了喊殺身,便隻有熱血噴灑的聲音。


    那一夜,一道漆黑如墨的暗影與鄭紹戰鬥得難解難分。


    那一夜,一道縹緲如絕塵的倩影,舞動著勾魂奪魄的鎖鏈鈴鐺被一道劍影和一個瞎眼的光頭和尚堪堪擋住。


    若非如此,隻恐怕隻這一戰,神鳳軍便要元氣大傷!


    白綾飛軍大殺一番後,便揚長而去,最後也隻留下了不到一百具的屍體,而神鳳軍卻是失去了近兩千將士的頭顱,這些將士中,更有很多鄭氏一族子弟!


    第二日的鄭紹大發雷霆,在易先生和李清的極力勸說之下,這才放下了“血洗”李基大營的衝動,最後隻拿了兩個守衛營門不利的神鳳軍斥候軍將士砍頭祭旗。


    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們沒有及時通報白綾飛軍偷襲營寨,當然這兩個倒黴蛋並非鄭氏子弟!


    與此同時,遠在望天城的國遼也好似與李基說好了一般,在同一日的晚間,派出天地十二將的天炎將炎烈對望天城進行了試探性的攻城。


    攻城戰從天黑打到天明,在望天城軍民眾誌成城之下,炎烈隻得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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