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有心人略微一想,便能看出曹泯被抓之事,是有很多貓膩在裏邊的。


    比如那令旨上,為何從頭至尾都沒有提任何一句關於曹泯帶軍覆滅平原鄭氏分支一族的事情?


    而且,若是要抓曹泯這樣的大臣,為何曹雍沒有派出廷尉府的官員,而是派了兩個沒什麽權力的宦官和一群與曹泯親近的神玄軍將士?


    結合此類疑點,隻要稍微細思一下,便能發覺出這場逮捕,其中似有很多作秀的成分。


    “靜兒,靜兒!你怎得還在這般悠閑,你可知泯兒闖下大禍了,快,快,快跟姐姐一起去尋父王,去幫泯弟求求情!”曹穎在得知曹泯被抓之後,便大驚失色。


    她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曹靜,於是便來找曹靜與她一起去尋曹雍求情,卻沒想到,找到曹靜之時,她正在認真地縫製著一雙男士的便靴,靴子造型精美,內中還鑲嵌有很多的珍獸絨毛,顯然十分保暖,再看那做工,明顯可以看出,曹靜在此上下了很大的工夫。


    看到曹靜那不疾不徐,一絲不苟的樣子,曹穎更是焦急:“靜兒,你不知道嗎?泯弟闖大禍了,他……他把平原鄭氏的一支分家給全滅了,一家上下,一百餘口,除了十幾名十歲以下的幼童,其餘人一個沒留!”


    曹穎在曹靜麵前急得大吼大叫,曹靜卻是依舊平靜無波,隻是緩緩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抬頭看向曹穎,然後認真地道:“姐姐,此事,你應該去尋你的紹哥求情,而非父王。或許,以你和鄭紹的關係,他應該會給你幾分麵子,放過泯哥哥才是!”


    “呃……”曹穎被曹靜說得一愣,隨即呆呆地看著曹靜,隻見她又一起拿起針線,繼續認真地縫製手中的皮靴,竟是再沒多說一句!


    曹靜雖然表現得平靜,但曹穎心中已是大驚,她竟是從曹靜的話中,聽出了隱含在其中的怒意,而且那怒意絕對不小!


    這樣的情況,曹穎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向恬靜可人,蕙質蘭心的妹妹,竟然會發怒,而且好似是在對自己發怒?


    “靜……靜兒……”曹穎又輕聲喚了幾句,卻是沒見曹靜再說話。


    對此曹穎很是無奈,也不知究竟是怎麽迴事,於是隻得依照曹靜之言,轉身去尋鄭紹去了。


    看著有些茫然離去的曹穎,曹靜終於是再次抬起頭,同樣茫然地望著曹穎的背影,忽然間眼中噙滿了淚水,低聲啜泣起來……


    曹泯被抓之事,並不是什麽秘密,曹穎能知,其餘的王宮大臣自然也都很快知曉,隻是他們大部分人都對此保持了沉默,明眼人一看便知,這顯然是平原鄭氏與北魏王曹雍之間的博弈較量,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插手得了的。


    此時此境,絕大部分的大臣隻會選擇觀望,靜看曹雍與平原鄭氏分出個高低,這或許便是北魏朝廷今後的風向標了。


    當然也有一些大臣,或是因為牽涉到自身利益,又或是因為自身個性使然,總還是會做上一些事情的。


    在曹泯被帶走的第二日,曹雍的南書房之中,丞相孫彧,丞相府長史房廣以及侍中陳耀三人,不約而同地來到了此處。


    他們三人還真是不約而同,事先並沒有通過氣,也沒有得到過曹雍的召喚。


    “三位愛卿卻是來得有趣,應該都是為了泯兒之事吧,來,和孤王說說,你們都是怎麽想的?”曹雍此時卻很是放鬆,並沒有想象中的龍顏大怒,依舊如同往常一般。


    “王上,泯公子帶軍覆滅鄭氏莊園一事,臣恐其中有天大隱情,還請王上明察,可千萬別冤枉了公子!”孫彧聞言眼睛一亮,隨即便是斂去,一副古井無波的姿態。


    “嗯……請丞相放心,孤王也不認為泯兒是一個魯莽之徒,他會做下此事,肯定是有緣由的。此事我會讓賈愛卿好好調查清楚!”曹雍微微一笑,點頭道。


    如今的曹泯正在大理寺接受賈泗的問詢,自然賈泗已經得到過曹雍的吩咐,絕不會對曹泯嚴刑逼供。


    孫彧今日此來,其實不過是想要表達一個自己的態度,也不想要爭辯什麽,此時得了曹雍的迴答,便也不再多說,當即退了下去。


    “丞相所言,雖然在理,但微臣細想,滅族之罪,乃是天大之罪!泯公子即使有緣由,也該將其因報知王上,再由王上定奪,而非自行出手解決,而且還是帶著一萬神武軍行事!若是我朝中各位將軍今後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私自帶軍尋釁滋事,那我大魏朝豈不是就徹底亂套了!”


    能說出這般中肯言語之人,整個大魏朝也隻有一人,便是丞相府長史房廣!


    這也是為何曹雍和孫彧都如此看重房廣的原因,如今的大魏朝廷,就是太缺房廣這樣的直臣了。


    “房愛卿所言,亦是在理。隻是此事還容孤王調查清楚再說,到時候該罰的,孤王自然也不會徇私姑息!”曹雍依舊不鹹不淡,笑著迴答,這卻是讓房廣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曹雍知道自己這樣的迴答絕對不會讓房廣滿意,依照他的性格,絕對還會再搬出各種各樣的大道理,各種各樣的曆史事件來勸說曹雍秉公執法,對曹泯從重處罰。


    曹雍正是知道房廣這樣的性格,於是不等他再進言,直接將矛頭轉向了進門之後,便一言不發的陳耀身上。


    “陳愛卿,不知你有何建議想要和孤王說得?”曹雍看向陳耀,臉上雖然依舊帶著微笑,但眼神中卻是異常的清明,甚至是有些冷厲!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陳耀必定是清楚曹泯此舉的目的的,其根本原因便是曹魏王室與世家大族之間日漸尖銳的矛盾關係。


    而陳耀既是世家大族晉陽陳氏的族長,那對於曹泯此舉,毫無疑問,他肯定是會帶有敵視態度的。


    按曹雍想來,陳耀此來,必定和房廣一樣,是要來定曹泯之罪,甚至是想置曹泯於死地!


    “王上,微臣手上有鄭墟將軍二子,鄭招,強搶民女的確鑿證據,同時還有人證,我族中侄女陳薇,她曾親眼目睹鄭招強搶民女的整個過程!而鄭招將民女帶入的地方,正是武州城外的鄭氏莊園,所以微臣相信,泯公子一怒之下,焚毀鄭氏莊園,應該是想著替天行道,阻止鄭招的惡行!”陳耀躬身一禮,遞上了一張紙張,上麵是陳薇的訴狀,詳細地訴說了鄭招擄走小蘭的經過。


    陳耀不卑不亢,臉不紅,氣不喘地走到曹雍麵前的書桌旁,將訴狀放下,便即返迴,垂手而立,一臉沉靜。


    陳耀的此言此舉,不僅僅是弄得曹雍一愣,連帶著一旁的孫彧和房廣兩人也是露出了詫異之色。


    孫彧是若有所思,而房廣則是直接露出了欣賞之色,很顯然,他對於陳耀能夠放下家族的利益聯係,直接拿出鄭招的犯罪證據一事,是相當地認同。


    曹雍拿起訴狀,仔仔細細地閱讀了一遍,一邊閱讀,主要還是在思考陳耀此舉究竟是什麽意圖。


    但想來想去,似乎陳耀如此做,對曹泯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相反對平原鄭氏來說,卻是不大不小的打擊,畢竟鄭招雖然沒有什麽能力,但畢竟也是鄭氏宗家嫡子。


    曹雍能想到唯一的解釋,便是晉陽陳氏與平原鄭氏之間又要爭鬥起來了。


    隻是,現在很明顯的,曹雍是想要對他們兩家動手,那他們不是應該聯合起來,同仇敵愾麽?為什麽要先窩裏鬥?


    對此,曹雍很是不明白。


    “沒想到那鄭招竟然是如此大逆不道之徒,鄭愛卿真是教子無方啊!”曹雍看完訴狀,微歎了口氣,抬起頭看向身前的三人,道:“此事孤王已經知曉了,待賈愛卿那邊傳來消息,孤王自會秉公處理。好了,三位愛卿若是沒有其他事,便先退下吧,孤王要好好想一想此事!”


    “臣等告退,請王上保重身體!”孫彧帶頭,三人一齊躬身行禮,退了出去。


    “咳……咳咳……”曹雍輕咳了幾聲,望向曹泯所在的方向,苦笑一聲:“你還真能給你父王惹事!隻是父王這身體,不知還能不能撐到你歸來之時!”


    另一邊,在鄭氏的府宅內,卻是異常的寂靜,幾乎沒有大的聲響,甚至連下人走路,都是踮起腳尖,戰戰兢兢,生怕弄出大的動靜。


    這一切的緣由,便是因為前幾日,一個人被抬進了府宅。而自從此人來了之後,單單因為吵到他歇息,府中的下人就被無端宰了三名。


    “招兒,你吃點東西吧,再不吃東西,可是要餓壞了身子的!”在鄭招的床榻旁,坐著一位宮裝婦人,其手中拿著一碗奶黃色的米粥,正一臉擔憂地看著床上的鄭招。


    “不吃,我不吃,我都成閹人了,還有什麽好吃的,不如就此死了算了!”鄭招一臉的怨氣,怒聲吼道,但聲音比起以前,已經是尖銳了許多,看起來他的生理特征正在慢慢開始改變了。


    “癡兒,你這又是何苦呢?閹人就閹人,做閹人,你還可以當宦官。宦官也有特厲害的人物,就比如前朝的劉敬,本朝的魏忠……”


    還別說,這婦人倒是有些曆史文化水平,一下子給鄭招列舉出了數名天下聞名的大太監,隻是她似乎是沒有考慮到這些太監的品行究竟是否合適用來作為兒子的榜樣。


    “娘,我想做男人,我要做真男人!我不要這樣!你快幫我想辦法啊!從小到大,什麽事你都能幫我想到辦法的,這次一定也行!”鄭招一臉希冀地望向婦人,竟開始撒起嬌來,神態也在不自覺變得妖嬈起來。


    這位宮裝婦人正是鄭紹和鄭招的母親,鄒氏。鄒氏也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大家閨秀,年輕時也薄有才名,也算是一個文化人。


    自從鄭紹表現出妖孽般的天賦之後,鄒氏的地位也是水漲船高,甚至在鄭氏族中,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


    借助鄭氏的勢力,她也有唿風喚雨般的能力,幾乎沒有她辦不成的事情,所以鄭招才會如此依賴她。


    而關鍵的是,因為鄭紹太過逆天,鄒氏甚至都有些害怕自己的那個大兒子,於是便把所有的母愛都放在這個小兒子身上。她對鄭招的寵愛,可以說是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好好好,招兒乖,你別急,娘親一定給你想辦法。我會遍尋天下名醫,請來所有能人異士,隻要有任何能幫到你的方法,娘親一定幫你尋來!”鄒氏拍了拍鄭招蒼白的臉頰,寵溺地揉著他的雙手,繼續安慰道:“隻是你千萬不能再自暴自棄了,這府中的下人雖然無用,但你也不能老是濫殺,傳出去,可是會丟了咱鄭氏的臉麵,到時候你哥哥,你爹爹怪罪下來,娘親也不好護你了!”


    “好,娘,孩兒答應你,隻要娘為我找到醫治好的方法,孩兒今後一定努力,再不讓娘操心了!”鄭招聞言大喜,在他的心裏,隻要是鄒氏答應的,便一定能辦成。


    在鄒氏的一番勸慰之下,鄭招總算是拿起了碗筷,將米粥喝了下去,轉眼間,臉上便露出了喜色,看起來是不願意再尋死了。


    鄒氏出門之後,便徑直來到了鄭墟的書房,也不敲門,竟是直接推門而入。


    鄭墟恰正坐在書桌後,讀著一張信箋,看得很是入神,卻不想被鄒氏給驚到了。


    “你做什麽呢,咋咋唿唿的!”鄭墟抬起頭,一臉不悅地望向鄒氏,輕聲道。


    “你還有臉說我?!”沒想到鄒氏卻是一臉怒氣,三步並作兩步便來到了鄭墟的身旁,一抬手便直接扭上了他的耳朵,寒聲道:“說,怎麽辦!招兒受了此等奇恥大辱,你竟然還有心思看書,快說,你打算怎麽處置那曹泯?!”


    “哎喲,哎喲!疼,疼,你輕點!”鄭墟輕聲叫道。


    “你說了我就放手,不說,我今日便將你耳朵給擰下來!”鄒氏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擰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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