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瑞,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或許是天大的好事,可對於某些當權者,陰謀家來說,祥瑞沒有降臨在自己身上,而是降臨在對手身上,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此時帝都,建康城中,皇宮內,金鑾殿上。


    漢孝帝吳瑒一本正經地坐於龍椅之內,正襟危坐,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在他的龍椅一旁,放著一張略小一些的紫檀木雕花獸王椅,其上坐的,自然是如今東漢王朝內,權勢最盛的丞相慕容駿。


    台階之下,一眾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左由慕容德領頭,為武官行列,其後便是慕容信,郭勢等一眾新興的權臣,也是慕容駿集團的核心人物。右邊則是文官行列,由龐襄領頭,其後便是屈慶,太叔洪,崔玉等一班東漢老臣。


    這一群人,如今正是掌握著整個東漢朝的命運。一眼望去,卻無一不是慕容駿當前最信任的人,無論是新臣還是舊人!自從慕容駿掌握朝權以來,經過他的一番清洗,如今的朝會之上,已經再沒有一人敢反對他,這東漢朝廷,已經是真正的名存實亡了。


    “哼!好一個北魏王,好一個曹雍!”慕容駿看著手中的奏折,突然冷哼一聲,掃視了殿下眾臣一眼,喝道:“曹雍謊稱自製祥瑞,造福黎明百姓,真是好大的膽子,他莫非是將自己看作是當朝天子了不成!”


    右首文臣第一人,龐襄出列附和道:“陛下,丞相!曹雍狼子野心,僭越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如今以自製祥瑞,來收買天下民心,此舉實可做叛逆治罪!臣前日聽聞,城中百姓已有人謠言,稱北魏有‘煙火’現世,乃是上天火德星照耀,北魏國已得火德星庇佑,是為大興之兆!我大漢朝,乃是興於水德,如今百姓盛傳北魏興火德,此豈非天下民心欲歸於北魏?陛下,北魏曹雍如此做法,正是為竊取天下民心之舉,臣請陛下治曹雍大不敬,叛逆為禍之罪!”


    “臣等懇請陛下治曹雍不敬叛逆之罪!”龐襄說完,其餘眾臣,除了慕容德與慕容信之外,全都一齊跪伏於地,高聲齊唿。


    “朕愚鈍,此事還請相父做主!”漢孝帝吳瑒並沒有其他的言語,隻是如同機械般轉身向著一旁的慕容駿拱手說道。


    吳瑒每日出席朝會,其實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便是以九五之尊的身份,端坐龍椅之上,要說得,卻也就隻有一句:一切全憑相父做主!


    慕容駿早已習慣了吳瑒的這番動作,除了一開始的幾天,讓慕容駿興奮了一下下之外,此後,慕容駿便已經再沒有了那種“一統天下”的快感。


    “此事便依照龐司徒所言!崔尚書,擬一份討伐北魏的檄文,傳於天下各諸侯,細數曹雍叛逆罪孽,讓天下諸侯一並討之!”慕容駿大手一揮,相當隨意地說道。


    龐司徒,即是龐襄,慕容駿手下第一謀士,如今在慕容駿的提攜下,已經是做到了司徒之位。


    其實這件事本就是慕容駿與龐襄商量好的,隻是討伐北魏可是一件大事,必須得到朝堂上走一個過場,這做戲,慕容駿還是要做足的。


    “諾!”龐襄與崔玉一同出列躬身行禮。


    “郭將軍!”慕容駿又對著堂下一人說道。


    “屬下在!”郭勢應聲出列,單膝跪伏於地。


    “封郭勢為前將軍,許郡侯,明日起,率兵十萬,征討北魏!”慕容駿朗聲喝到。


    “諾!謝主公,請主公放心,臣定當為大漢平定亂臣賊子!”郭勢輕喝一聲,鬥誌昂揚!郭勢作為新生代朝臣的代表人物,一聲“主公”的稱唿,卻是清晰地表達了他的立場:他的眼裏隻有丞相,沒有皇帝!


    封郭勢為許郡侯,慕容駿此中的意思也已經是不言而喻。其實與此前龐襄進諫曹雍謀逆一般,出征北魏之事,慕容駿早已經和郭勢說過,此時不過也是走個過場罷了!


    “嗯……”慕容駿點了點頭,對郭勢,他是再滿意不過,這麽多年來,郭勢已經真正成長為獨當一麵的統軍人物,成為了慕容駿的左膀右臂。甚至是比他的兩個兒子,還要用得趁手。


    堂下沉寂了片刻,太常卿屈慶出列,走前兩步,躬身道:“陛下,丞相!前日,曹雍發來表文,欲要為已故北魏大將軍曹縝請求追封為列侯,此事,不知該如何處理?”


    “嗬嗬!”慕容駿詭異一笑:“追封列侯?曹雍的臉皮還真是夠厚的!不說他北魏如今已經是叛臣賊子,有何臉麵來請求朝廷追封,更何況,那什麽曹縝,何德何能?隻不過是國遼手下一敗將而已,敗軍之將,還要追封為列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慕容駿一番話後,卻是哈哈大笑,殿中一眾臣公也是跟著他大聲嘲笑,極盡侮辱之言。


    “崔玉,你再修一表文,傳告天下,就依我剛才所言,好好臭一臭曹雍和曹縝這一對不要臉麵的君臣的名聲!這其中的文字,你可得把握好了!”慕容駿笑罷,再次吩咐道。


    “諾!”崔玉也是跟著諂媚一笑:“請丞相放心,交給下官便可,保證不會讓丞相失望!”


    “好!哈哈哈!”慕容駿再次帶頭放聲大笑。


    直到此時,坐在龍椅中的吳瑒,終於是能夠說出他的第二句話:“哈哈……哈哈……哈……”


    沒想到閔詔所說的李基帶兵進犯北魏之事還沒有發生,這囂張跋扈的慕容駿卻已經是坐不住了。


    和天下間大部分的諸侯一般,慕容駿很顯然也是從曹縝戰敗,天門關一役,北魏損失慘重之事上,看到了可以奪取利益的時機,作為一個如同豺狼一般的梟雄,慕容駿又怎麽可能放過這樣的“天賜良機”?


    而那所謂的“曹雍自製祥瑞,叛逆大漢”不過也是慕容駿找出來的一個借口罷了。


    正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想要找個正當理由征伐北魏,作為“挾天子以令諸侯”的丞相,對於慕容駿來說,那是再容易不過了!


    一場危機,正在悄悄逼近著看似鐵通一般牢靠的北魏國……


    內憂外患,說得,便是如今的他們……


    煙火事件大約過去十日,大漢朝廷的“討魏檄文”便發往到了全大陸,幾乎人人皆知的地步,最後一個知曉的,反而是北魏國朝廷。


    鄴都王宮,曹雍的北書房中。曹雍拿著一條正黃色的絹帛,雙手顫抖,口中喘著粗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曹雍大吼一聲,狠狠地將黃絹擲於腳底下,拚命踩踏!


    “慕容狗賊!老子沒有罵你是竊國之賊,你卻敢說老子是叛臣!老子問候你祖宗十八代,你個下作的鼠輩,不敢正麵決鬥,隻會耍弄這種無恥的手段!”曹雍已經有些難以抑製心中的怒火,歇斯底裏地大吼道。


    “咳……咳咳……咳咳咳……”曹雍猛地一陣劇烈地咳嗽,嗆地滿麵通紅,不經意間,他又瞥見了地上的黃絹之上,寫著的那首刺目的童謠,“戲子出,將相命。戎馬半生,祭亡靈!深宮中,不知醜。未得一厘,天下有!”


    這一首不知是誰製作的童謠,竟是又被崔玉拿來再次調侃曹雍和死去的曹縝,其手段之卑劣,簡直令人發指。


    “噗……”一大口鮮血,直接從曹雍的口中噴出,他極力忍耐都扼製不住,大喝一聲:“天殺的慕容駿,天殺的崔玉,老子跟你們勢不兩立!”


    “我恨啊,恨啊!!!”曹雍一陣捶胸頓足,一口氣沒有接上來,再次暈厥了過去!


    幸好趙長及時趕到,見到了這要命的一幕!他方才拿來黃絹之後,便被曹雍吩咐去請闞錫去了,沒想到,兩人一迴來卻正巧看到曹雍口吐鮮血,暈厥在地!


    “主公!”“王上!”兩人同時一聲大喝,搶步來到了曹雍身旁,闞錫連忙度過武意,探查一番,並迅速為曹雍接續上了那口氣。


    良久之後,曹雍才悠悠醒轉,此時他已經是被趙長兩人帶迴了寢宮之中,在他的身旁,武王後,鄭王妃,陳王妃,楚美人,曹穎,曹靜,曹允,曹元,曹光等一眾親人全都守候在旁。不過此時,卻是沒有見到曹泯在列,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曹泯並沒有被允許進來,此時的他,正和趙長,闞錫等人等候在寢宮之外。


    看著眾人愁眉不展的樣子,曹雍卻是微微一笑:“沒事,穎兒,把父王枕邊的那粒‘龍血丹’拿來,咳……咳……”


    曹雍聲音虛弱,曹穎不敢違逆,便趕緊快走兩步,將曹雍貼身放在枕邊的龍血丹取了出來。


    曹雍接過,毫不猶豫便服用了下去。龍血丹服下,曹雍的生機明顯慢慢地恢複了上來,很快麵色便變得紅潤起來,再不似此前那般蒼白。


    武王後等人見狀,在欣喜曹雍迴命的同時,也不由驚訝“龍血丹”的神效。


    “泯兒此丹真得是有奪天地造化之功!”武王後感歎道。


    “嗬嗬……”曹雍恢複了一些力氣,聲音也變得有力了許多:“這次卻又是承了泯兒的情了,算上這次,泯兒已經足足救了我三次,唉……看起來,我這輩子是還不清了!允兒……”


    曹雍向旁邊的曹允招招手。


    “父王……”曹允一臉悲哀之色,竟是隱隱有了淚痕,緩緩走到曹雍榻前跪下。


    “哭什麽!”曹雍眉頭一皺,他最看不慣的就是曹允這種懦弱的表現,也正因為此,曹雍才會一直沒有果決地將北魏國交到曹允手中,若是曹允再堅強一些,曹雍即使是現在就去見他的祖宗,又有何妨,也不用借著“龍血丹”吊著那口氣了。


    聽到曹雍厲喝,曹允終於是收斂了悲色,鄭重地看向曹雍。


    曹雍這才點點頭,微微眯起眼睛,凝重地看著曹允:“為父欠泯兒的情,自己還不清,便要由你來還了,你可懂得?”


    “懂得,懂得,父王放心,孩兒省得!”曹允連連點頭。


    隻是曹雍此話一出,曹允身後的曹元和曹光兩人的眼中卻是同時射出了深邃無比的寒芒。


    曹光心想:“父王還是要選老大嗎?”


    曹元心想:“曹泯?哼,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野小子!孝敬我曹氏,是他的榮幸!報恩,報他奶奶的恩,你們越是看得起他,老子就越要他死!”


    曹雍在榻上用力撐了一下,卻是沒有撐起。武王後見狀,立即上前,將曹雍扶了起來。


    曹雍坐在床榻上,喘了一口粗氣,環視了眾人一眼,道:“父王今日之辱,敗便是敗在沒有站在大義之上!慕容狗賊‘挾天子以令諸侯’,無論他說什麽,都是以天子的名義,我們反抗不得!”


    曹元眉頭一皺,突然喝道:“父王,既然慕容駿如此做,我們便就反了東漢又如何,便學那劉鄂,劉懿,你看看他們,不是一樣坐著諸侯王的位置,東漢朝廷拿他們毫無辦法嗎?”


    曹雍深深看了曹元一眼,卻是沒有發火,隻是苦笑一聲道:“此事萬萬不可!我等曹氏一族,絕對不能掛上不忠不義之名,那樣會失去天下民心,劉蜀如此做法,王不過三代耳!”


    “慕容駿說我曹魏不忠,這天下的明眼人都知道,他隻是在胡說八道,最終百姓們隻會罵慕容駿國賊,而不會罵我曹魏是叛臣!如若我等今日真是反了,那就真得應了慕容駿的圈套了!”曹雍竟然細心地為曹元等人解釋,一副言傳身教的樣子。


    曹雍如此耐心地教導,曹氏眾子女也是感覺到什麽,不僅沒有欣喜,反倒全都露出了悲意,很顯然,這是因為曹雍明白,能教他們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父王……”曹靜走近一步,想要說什麽,卻是被曹雍抬手製止了。


    “沒事,父王沒事,有泯兒的丹藥,父王還能再撐一段時日!”曹雍微閉上了眼睛,長出口氣道:“你們都出去吧,讓泯兒進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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