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她。”


    應然啞著嗓子,姿態放的極低。


    葉星蒼滿目嘲弄,“應大將軍莫不是忘了,你我二人是永遠的敵對方,你與其在這裏求我,不如去求求你身後的鑒妖師,說不定,他看在你將軍的份上,會把她給你救迴來。不過……”


    “不過什麽?”


    應然沒有向身後的鑒妖師求助,他知道,關鍵所在一定在葉星蒼手中,而且……葉星蒼的鑒妖之力,確實厲害。


    他身後的這些人根本就比不了。


    葉星蒼撐起身體,臉色潤紅,仿佛身上的傷並不存在一般,奚笑道:“那你猜,她願不願意見你?”


    應然的臉色倏然蒼白了兩分,她……願不願意見他……?


    應該是不願的吧,否則也不會走的那麽決絕。


    “看來有些事情應將軍知曉的很清楚,那為什麽……應將軍要強人所難呢?我把這天下拱手送於你,隻求你不再打擾她。”


    葉星蒼每說一句話,應然的臉色就要白上三分,說到最後,往日威風凜凜的大將軍,此時慘白著一張臉,搖搖欲墜。


    葉星蒼死了。


    清明國的人班師迴朝,皇上大悅,大肆封賞兵馬大將軍,黃金萬兩,良田萬頃,封為鎮國公,原本要另賜府邸,被兵馬大將軍拒絕,皇上開心,大將軍說什麽都好。


    封賞完畢,應然迴府,把自己關進屋子裏很久都沒有出來,手中摩挲著溫潤光滑的玉麵,目光凝於一處,久久都沒有挪開視線。


    他原本不該這樣的,他很早就部署好了一切,包括慕瀾珊的死在內,他都部署得當。


    當時他收到慕瀾珊傳來的消息之時,其實早就想好了對策。


    他並沒有完全依附於慕瀾珊給他的“顯示器”,他有更多的暗線安插在千葉國。


    暗線傳來的消息和慕瀾珊給的“顯示器”上麵消息是對不上的,他一度懷疑慕瀾珊,明知有問題卻故意當做自己不知。


    讓她以為自己依附於她。


    她吵著鬧著要嫁給他,他就娶她。


    婚禮當日,新娘換了芯子。


    他明知慕瀾珊有危險,卻也要把自己所有的布局布置妥當,與當今聖上裏應外合,演了一出戲。


    一出不會瞞過葉星蒼的戲。


    他早知葉星蒼會通過慕瀾珊給的媒介反觀他們,還故意做出對慕瀾珊寵溺之事,讓慕瀾珊暴露在葉星蒼的視野之中,也讓葉星蒼充分對慕瀾珊感興趣。


    他做的每一步都在意料之中,隻有一件事出了岔子。


    那就是他也不知在何時,心中的某個角落,為那棵小小桃花留出了一席之地。


    他早就為自己打算好了。如果慕瀾珊可以活著迴來,他照樣娶她。


    圓了小妖精的一個夢。


    可她沒要他給的夢。


    她不要他了。


    應然起身,緩緩打開房門,走了出去,月亮高高懸起,夜色靜謐濃稠,原本似仙境般美麗的小湖邊上的那棵繁美桃樹,不知何時已經成為了枯樹枝丫,毫無生機。


    應然走近,伸手撫摸在那枯萎的桃樹幹上,他滿目淒涼,手指所到之處,皆化為寸寸飛灰。


    嗬……


    竟然連一絲念想都不給他留。


    果然,她是恨透了他的。


    迴房間時,應然的步子有些踉蹌,仿佛瞬間老了許多。


    夜半時,他做了個夢。


    夢中他朝那蝴蝶般翩然起舞的女孩子伸出手,笑容是連他自己都不知曉的甜蜜,“小桃花,快過來。”


    那女子迴神扭頭,掐腰噘嘴鬧脾氣,“哼!都說了多少次了!我叫慕瀾珊!慕瀾珊!慕瀾珊!要說多少次你才能記住!再也不理你了!”


    說完她甩著寬大的袖口朝他相對的方向慢跑奔去,時不時迴頭看他一眼,笑的美麗。


    見她要跑遠,他也跟著追上,擁她入懷,“好了,我錯了,慕瀾珊是你,小桃花是我的你。”


    那女子笑意炎炎,掙脫他的懷抱,“那你來追我啊,追上我,都是你的。”


    說罷笑著跑開,他眼睜睜的看著那女子跑向遠方,旋即破碎成千萬隻蝶翼桃花,紛飛空中,他站在原地,笑容凝固在臉上。


    伸出的手掌還在空中,有飛過來的花瓣飄浮過掌心,碰到他的,皆化為飛灰。


    寸寸不相見。


    睡夢中的應然陡然睜開眼睛,捏了捏發痛的眉心,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眼窩中滲出了水漬。


    他嗬笑一聲,真狠呐,夢都不給他。


    隨後抹掉臉上的痕跡,起身下床,窗外已經大亮,他望著自己睡過的床榻,以及枕上的玉佩,關上了房門。


    再後來,世人都說鎮國公冷酷無情,唯一的溫柔,皆給了一名他收養的棄嬰。


    是個女孩,取名應桃。


    女孩漸漸長大,出落的標誌非凡,而這個時候,鎮國公還不曾娶妻生子。


    世人都說這孩子是鎮國公給自己養的童養媳,到了年齡,要收入房中,娶為妻嘍。


    應桃到了十五歲,鎮國公為之尋了一門親事,應桃撒潑打滾,拚死不嫁,說要嫁給自己爹爹。


    鎮國公第一次冷了臉,嗬斥她不知羞恥,要搶他妻子的位子。


    應桃呆住,她跟著他長了這麽大,第一次知道他有過一個妻子。


    那日鎮國公喝的酩酊大醉,哭的像個孩子,應桃走近後院的小湖之時見他對著湖邊的空地在喃喃自語。


    “我收養了個孩子,眼睛很是像你,裏麵住著星辰,我真怕她眼中的光跟你一樣,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你能不能迴來看看我,我想把我眼中的光也找迴來。”


    “不過沒關係……你不願意迴來也不要緊……我沒關係的。”


    過了許久,她又聽見鎮國公壓抑嗚咽悲嗆的哭聲傳入耳中,那是她第一次見她最最高大威猛英俊不凡的爹爹哭泣,然後,她就聽見了他說。


    “我沒有你了啊……”


    兩個月後,應桃出嫁,鎮國公為其準備十裏紅妝,良田萬頃。


    她端著扇子扶著鎮國公的掌心出來,頭上蓋著喜帕,他看不清她眼中的星星。


    看著應桃一步步走遠,上了花轎,他恍然若夢。


    許多年前,他弄丟了一個他心係之妖。


    夜半,他第一次清晰的夢見她,她在對他說恭喜。


    “將軍,海晏河清送你,四海升平送你,世人皆知偏愛盛寵,可你的偏愛,我全都想讓你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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