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美景,是成長在戰亂區最近的北方最渴望的。


    阿不力在城規培訓的時候,總是能看見很多化成人形的妖獸,他們性格並沒有戰場上見到的那麽兇悍,甚至有些憨傻。


    可他見過妖域很多偷溜進人境的妖族,它們無一不是兇殘狡詐異常,就是荒原上的妖獸也是如此,見到人類的第一反應不是躲開,就是生死搏殺。


    從未見過它們的另一麵。


    可是,這次來試煉地,阿不力見到了。


    他看見下方的街道上時不時的走過一兩隻結伴而行的妖獸,它們化成人形後,走在街上,吃著買來的食物,穿著工資換來的衣裳,和無數的人一樣,愣愣的看著頭頂一閃而逝的煙花,臉上浮現出輕鬆愉悅的表情。


    這一刻,這些妖物和人好像也沒什麽不同。


    如果不來這裏,他永遠都不會去思考這個問題,永遠隻會將妖物當成獵物,覬覦他們的肉身精血妖丹,氣憤於它們肆意屠戮。


    人族和妖域萬族除了萬妖戰場上的廝殺,還有人境內的領地之爭,剩下的就是人族眼饞妖物們的身子……


    不,或許還有一個,妖域萬族都不允許人境過於壯大,不惜發動大戰也不能任由人境壯大。


    人族,才是這個世界最可怕的種族,尤其是一致對外謀求發展的時候,對於其他物種幾乎是毀滅性的。


    但那又如何?他是人族。


    顧卿端坐於最頂層的大陣中,仔細地觀察著每一個強大的身影,又不斷地調整和改進。


    最中心的那塊空地,表麵被雲霧遮蓋裏頭什麽也沒有,但透過陣法,一座座城池山脈不斷浮現。


    仔細看去,和顧卿手裏的筆畫下的圖畫並沒有什麽不同,隻在於一個大小比例縮小了而已。


    “迴來了?”顧卿手裏動作不停,繼續在畫上描下幾個模樣可怖的妖獸。


    身後,赤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


    “九命的人來了,這次來的是一個老手,我在此界感受到過很多次他的氣息,他下手,每一次都很慘烈。”


    “前輩您給他展示您的術法了?”


    “對,為了讓他看到我,引起他的興趣。”


    顧卿停下筆,看著赤峰笑道:“前輩,您真的越來越有煙火氣了。”


    赤峰定了定,繼續道:“你還是在意些的比較好,那老頭不會幫你太多,我看他那模樣不像是會插手這些事的人。”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過多期待他們,我期待的是您,前輩。”


    “……若是可以,你也不要期待太多,我對於此方世界沒有特別多的情感,就是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


    此界就是再次滅世,也不會影響到我安眠。”


    對的,隻要他迴到自己一直睡覺的埋骨之地深處,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他,九命都不可以。


    顧卿笑笑不說話,其實也沒什麽,赤峰能出手幫助自己完成這次贈送大酬賓就已經很不錯了,那麽靈氣凝聚成的玉牌,都是由赤峰提供的。


    雖然他一直嘴上說著自己不會幫太多忙,但該做的一樣沒少做。


    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可都能安心在這裏睡覺了,不把小尤界當成自家領地,至少也是一個睡得安穩的老窩不是,自己的老窩怎麽隨意讓別人搞破壞。


    “前輩,您來看看,我這裏還缺點什麽不?”顧卿將自己麵前的移到赤峰麵前,讓他一一點評。


    赤峰抬眼看了看,有些感慨,這畫裏什麽都好,什麽都有,互有聯係又各自獨立。


    但他覺得,這樣偌大的一個世界,缺了他最習慣的東西,總是不美。


    於是,赤峰從顧卿手裏接下筆,將自己記憶中的一個畫麵,印刻一般投入了畫作的一片空白中。


    顧卿看了一眼,長舒一口氣,徹底放鬆了下來。


    果然,赤峰前輩依舊還是那個口嫌體直的仙脈本尊。


    加上這座有了靈山的寺廟,無數的大乘佛法和得道高僧,想來以後這裏也不缺至寶和靈氣來源了。


    “你在這裏等等,我進去走走。”


    赤峰二話不說,身形再度消失。


    顧卿知道,他這是去懷念過去了。


    現實中,赤峰前輩無法迴到過去,但畫中的世界可以重現當年的景象。


    赤峰畫出來的,就是他記憶中最美好的迴憶,但畫裏表不明的是畫中人的靈動。


    黑暗中,無數雙眼睛自高樓的窗戶中往外看去,他們都發現了走進白霧中的那個少年。


    不得不說,這個人真的非常厲害,至少他布下的陣法,他們確實無法打破。


    很多人甚至懷疑,這個少年是不是仙人,他跟在那個小和尚的身邊,看上去沒有什麽存在感,卻本事通天。


    一個少年是這樣,那另一個小胖子呢?那個小老頭呢?那麽,小和尚他自己呢?


    隨著少年走入白霧,原本裏頭灰暗的畫麵忽然活了起來。


    一座座寂寥的高山升起了無數的水氣,山林間的大樹被微風吹動,枝葉碰撞間發出沙沙的響聲。


    他每走過一座山,那山便活了,鳥獸鳴叫連連;每趟過一條河,河水中便有無數魚兒跳躍,溪水潺潺,水流叮咚流淌不止。


    那黑暗中的城池亮起來無數的燈火,裏頭傳來無數的吆喝聲,叫賣聲,人頭攢動。


    這人……當真是仙人不成?


    原本煙花過後,都在快速收拾自己準備睡覺的人們,忽然發現附近多了很多很多的聲音,鳥獸魚蟲,人類城池,甚至……還傳來了陣陣鍾聲。


    顧卿看著被點亮的寺廟,滿意的笑了起來。


    赤峰果然很喜歡裏頭,他和裏麵的每一個和尚大了招唿,又走進了他曾經最喜歡去的藏經閣。


    骨節分明的手撫過書架上一本本的佛經,那本本經書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靈動異常。


    赤峰走過書架,來到了最裏頭的一個蒲團上盤坐著,裏頭一個老頭正笑眯眯地看著他。


    “老和尚,我又來了!”


    轟隆!


    顧卿猛地抬頭,一條巨大的光柱突然降下,無數的骨骸自其中走出,落入試煉地通往靈山的小徑上。


    “我的骨頭,你們給我一些骨頭!”


    原本還嘻嘻哈哈的骨骸一族們,越是靠近上麵就越是嚴肅,待到了寺廟的前殿時,大多數已經恢複了原本的靈識。


    他們一個個長歎一聲,便向著自己畫中的身體走去,化作一道道金光閃過之後,畫中的人影也一個個靈動活泛了起來。


    強行被抹去一切迴憶以另一種方式活著的當年的高僧們,又以這種方式,迴歸了他們的當年。


    哪怕,隻是一個曆史長河中曾經的浪花,赤峰也將他們在那一瞬間拓印下來。


    一個腐蝕十分嚴重的骷髏走進了藏經閣,來到了那個笑著的和尚身邊,走進了那肉身之中。


    老和尚的眼睛瞬間靈動了起來,他轉了轉自己手中的佛珠,蒼老的聲音沙啞道:“你不該迴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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